03.16 羅偉章新作《世事無常》:觸摸當下鄉村“人”的問題|書評

羅偉章新作《世事無常》:觸摸當下鄉村“人”的問題|書評

羅偉章新作《世事無常》:觸摸當下鄉村“人”的問題|書評

古華的《芙蓉鎮》1981年甫一問世,旋即引起轟動。小說展示了1963年到1979年以來的政治風雲變幻對南國偏遠小鎮——芙蓉鎮帶來的傷害,深刻表達了某種反思主題。37年過去了,依然是南方小鎮,同樣描繪鄉村生活,羅偉章的長篇小說新作《世事如常》,以回龍鎮這一羅偉章慣用的文學地標,展示出另一番風景。羅偉章不僅徹底打破了人們長期以來對鄉村的想象性建構,還觸摸到“人”的問題本身,探問到精神生活的內部。

罗伟章新作《世事无常》:触摸当下乡村“人”的问题|书评

文中版畫均為何塞·費爾南德斯作品

羅偉章是當今頗為活躍的實力派作家。他的作品,大多通過普通人物的命運遭際,著力揭示社會變革在人們精神世界裡的投影。長篇新作《世事如常》,則以新世紀鄉鎮生活為題材,從另一角度,切入生活與人性淵面底下的真相。

表面看,回龍鎮是平靜的,平靜到平淡。小說開篇,就坦誠了主人公“我”(謝明)感覺到的無趣:生老病死,人情世故,日復一日;發生在鎮上的事,無非是何大盛開了家韓式燒烤店,邱波賣上了火鍋,鎮子背後挖出了古墓群,發洪水時從上游衝來一條狗……立秋過後,連晨光也是每天按時到來。生活太過平常,讓“我”覺得沒意思。

然而,那些一地雞毛的如常日子,潛隱著無常的暗流。這些“暗流”,既有鄉村文化的失落、秩序和價值規範的破壞、人情感的淡漠,還有人性的扭曲和變異。回龍鎮人是巴人後裔,能歌善舞,浪漫疏闊,高貴的血統,使他們不屑於做盜賊,更不屑於對弱者(女人)下手。暗流總有一天會激起驚濤駭浪。“李興事件”就是那股巨浪。在整條街上,李興顯得不那麼“和諧”。作為包子店老闆,他不怎麼打理生意,而是酷愛看書,且逢人就講書中的道理。對“我”而言,李興是個影子般的存在,他執著地關注我內心最不願失去卻已經失去的東西,比如書,比如信仰。可就是這樣一位稍顯迂腐的讀書人,卻在五年前禁不住誘惑,姦殺了醉酒的任小青。五年後,李興無法忍受內心煎熬,爬上高壓線杆自盡,並留下遺書袒露真相。他之所以一再談論“慈悲”和“信仰”,正是殺人後精神備受折磨,渴望自己有罪的靈魂得到救贖。

罗伟章新作《世事无常》:触摸当下乡村“人”的问题|书评

《世事如常》

羅偉章/著

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

2018年1月版

“李興事件”讓我們重新審視這個看似和諧的鄉鎮,也讓我們產生諸多疑惑:平靜如常的回龍鎮,一切似乎都是那樣合情合理,又是什麼導致了動盪,釀成了悲劇?或許,這正是作家撥開重重迷霧,要展示給我們看的。說到底,頹敗的不是生活,而是生活中的人。平靜與尋常的霧靄散去,裸露出的是人性的荒原。

《世事如常》的敘述,是以一種輕鬆、平淡和不動聲色的口吻展開的。這種敘事姿態也與《芙蓉鎮》表現出很大不同。《世事如常》表現的景觀,不可謂不嚴重,情感衝擊不可謂不強烈,作者卻以“卻道天涼好個秋”的敘事姿態,以輕鬆書寫沉重,不動聲色地展示出回龍鎮那片人性的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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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飢餓百年》

羅偉章的小說創作,始終關注他熟悉且摯愛的鄉村。但在他的早期作品中,鄉村生活大多還是一片模糊的背景,比如《飢餓百年》《我們的成長》《大嫂謠》《我們的路》等等,主人公都深受生活的折磨,儘管艱辛,卻仍然保持了傳統的世態人情。稍後發表的《白天黑夜》,仍然講述鄉村中的動人故事,其鄉村倫理和人性光芒,都給人留下希望和眷戀。隨著對生活感知的深化,羅偉章的創作也發生了一些重要變化。這一時期,回龍鎮成為了他的文學地標。在《小鎮喧囂》和《回龍鎮》裡,回龍鎮成為了瘋狂、冷漠和麻木的場域。

基於此,《世事如常》裡的回龍鎮,成為人性的荒原就不奇怪了。

在這部小說裡,作家進一步強化了此前已經出現的“冷”敘事,把回龍鎮的故事講述得平和而又驚心動魄,充滿強烈的藝術張力。羅偉章不僅刻意把自己的敘述情感壓制到“零度狀態”,以便更客觀地還原現實鄉村的原生圖景,而且以一種刻意的沖淡,來展現隱匿在生活中的“惡”的悄然蔓延。這其中有一個關鍵性構成要素,就是作品中“我”的角色變化。羅偉章的許多作品,都有一個在場的“我”,此前的“我”,既是小說人物,是作家的敘述對象,同時也是見證者和講述者——是一位與鄉村有著密切關係的局外人,對鄉村有深厚情感,因而以一種感傷和悲憫的眼光去觀察和訴說。然而在《世事如常》裡,“我”成了鄉村中的一員,鄉村中的種種善惡,必有“我”的一份。作品中敘述者的這種身份變化,無疑使小說在結構方面,進一步做到了布斯在《小說修辭學》裡所說:敘述者與作者有了共同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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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偉章敘述風格的這種變化,也許會讓一些評論家感到遺憾。但正如許多作家都曾經說過的那樣,生活本身比任何方法和技巧,都更深刻影響了作家的創作。過去有一種大家熟知的文學理論,叫“自然主義”,批評文學作品按照生活的本來面目和生活的本質描寫生活,這其實是希望文學直接干預和改變生活,但這既不符合社會生活的法則,更不符合文學自身的法則,所以陳思和教授在《新世紀以來長篇小說創作的兩種現實主義趨向》中,避開這個說法,把那些“模擬社會,模擬自然,模擬生活本來面目”的表達方式,稱為“法自然的現實主義”,比如賈平凹的《秦腔》。陳思和坦言,他閱讀《秦腔》的感受就好像在讀一部日記,似讀流水賬, 然而通讀過整部小說,就會感到中國農村和農村文化的衰敗與頹亡非常令人震驚。羅偉章的《世事如常》,又何嘗不是令人震驚地寫出了中國農村和農村文化的衰敗與頹亡?羅偉章以他“卻道天涼好個秋”的姿態和筆調,道出的是一種深刻的悲涼。

陳曉明在評論賈平凹的《秦腔》時,曾經注意到賈平凹描寫鄉村的萎縮——主要是精神的萎縮,認為這部小說,更為內在的是表現了鄉土中國文化想象的終結。

如若說《秦腔》是鄉村神話建構的終結者,那麼《世事無常》則不僅徹底打破了人們對“鄉村”的想象性建構,還觸摸到了當下中國鄉村“人”的問題本身;不止是鄉村的人,還有我們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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