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有位巡抚结党营私,贪污受贿,大肆搜刮民财。一天,他派遣手下一名心腹小官,携带数千两银子赴京师办事,由于数额巨大,便只身秘密而行,以保安全。途中宿于一座古庙中,庙里门窗牢固,而且关闭甚严,闩锁重重。谁知次日清晨,那小官一看,自己所携千金已全部不翼而飞,而门窗却依然如故,毫无开启的迹象。他既感惊吓,又觉奇怪,如何被盗,实在令人百思而不得其解,于是便失魂落魄地回省禀告巡抚大人,听候发落。
巡抚损失巨金,极为心痛,大怒道“你要是不设法将银两追回来,看你用什么赔偿!”
小官诚惶诚恐地求情道“如此巨金,卑职如何赔偿得起。但这案子极为可疑,请大人宽限时日,我当尽力查访追回。如若担心卑职乘机逃走,愿以妻室留在抚署作为人质。”
“既然如此,速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小官的请求,得到巡抚允准,他便再次来到古庙附近,访问乡民。但访来问去,终无结果,这小官只好徒劳而返。可是,当他走在回程的一条街上,忽然遇到一位瞎眼的算命老先生。那老先生胸前挂有一块牌子,上书四个大字“善决大疑”。小官便抱着试一试的心理,去求老者指点迷津。奇怪的是,当他来到老翁面前,尚未开口,那瞎老翁竟忽然问道“官人丢失若干银两?”
小官心中一惊,便如实告以失金之事。瞎老翁当即言道“此事我知道一点线索,可我盲不见路,难以行走,你去备辆车来,让我乘车去一个地方,或许有望把失金找回。”
一听此言,小官甚喜,当即备车陪老翁向郊野进发。头一天所行之路,两旁尚可见人烟村落,果木庄稼。第二天却走进了深山之中,路上已经绝无村落。直到第三天午时,才到达一个大的市镇,此时瞎老翁便道“就是此地,请官人去私察暗访,老朽不能再奉陪了。”
小官吏不得已而听从瞎老翁的指点,独自一人来到集上,只见街市人烟稠密,店铺鳞次栉比,行人摩肩接踵,买卖兴隆。走着看着,忽然有人对面过来问道“客官不是本地人,因何到此?”
人生地不熟,小官正踌躇不前之际,见有人动问,便如实相告。来人即主动与他到街口寻找瞎老翁,可是人已不见。小官心里更感惊异不安,只得应邀与来人同行,经过几条转折拐弯的街道,来到一家宏大的宅院。
大宅和王公大臣的华居不相上下,来人领着他进去,过厅而达中堂,宅内寂静严肃,无人走动。这时来人便对他说“你就在此等一会,待有人来接见你时,便知分晓。”
不久,果然听见传呼之声“请!”来人便将他领进后堂。
后堂正中设有一榻,一位身材魁梧的汉子赤脚坐在上面,头发长得拖到了膝盖,一身穿着异乎寻常,令人少见。其侧尚有几个童子伺候,有的打扇,有的捧茶,小官连忙上前行礼“在下向好汉请安!”
“尔乃衙门中人,来此何事?”长发汉子问道。
小官再次诚恳说明查访失金之事。长发汉子一听,当即笑着说“原为千两银子而来!”。说罢,掉头吩咐童子“且把那箱子搬出来,让官人验认一下,是否为其所失之物?”
几个童子随即应声将箱子扛将出来,小官一看箱上封条未动,确是原物,不禁喜出望外,连呼“正是在下所失之金!”
“客官是否想将这些银子索回?”汉子又问,语气依然十分平和。
小官吏见此情景,心里明白,此地决非等闲之地,如果出言冒犯,后果难测,便委婉地答道“有幸得遇好汉,岂敢索回失金,只请酌情发落。”
“此言尚属中听,客官请稍事休息,此事自有交代。”说罢,又向几个童子吩咐了几句。当他吩咐以后,即有从人将小官领至另一院落,然后把他锁在房里,当天给他送去膳食,极为丰盛可口。夜里,明月如昼,小官打开后窗观看夜色,这时月光照射进来,发现墙壁上挂得有一些物件,可再仔细一瞧,乃是人耳和人鼻,顿时吓得魂不附体,浑身颤栗,心想莫不是跨进鬼门关口,死到临头了。再看窗棂窄小,无隙可逃,只有死路一条,不禁悲从中来,潸然泪下。可是,过一会领他来的那人又前来传呼,要他复至后堂。
来到后堂,头领依然赤着双脚,坐在榻上,威严地说“经俺弟兄们商议,千两银子不能归还,但可给你一封书信,拿给巡抚老爷复命,你就可免受连累了。”说罢,当即在榻旁桌上修好书信,掷给小官道“快拿走!”并连连挥手逐之。
小官留得一条活命,急得慌里慌张地随从人退出大宅,来到街口。此时惊魂方定,犹如梦醒一般。于是急忙寻路回到省城,立即去见巡抚大人,具实禀报。谁知他由于心中慌乱,竟然忘将书信交给巡抚大人。巡抚大人因只听其陈述,哪里肯相信这是真的,反而斥责道“此乃你故意搪塞,有意赖掉赔偿之责,真真令人气恼。”
“不,大人,现有书信在此,请阅后便知卑职决无半点欺骗之意。”这时他才想起了那封书信,便急忙呈上。
巡抚大人拆信一观,陡然色变,哑口无言,冷汗淋漓,随即转入后堂,以掩饰在差役面前出现的窘态。过了许久,方才出堂对小官说“如今事已了结,你可领回妻子,所失银两也不用赔偿了!”
小官吏一听,大喜过望,连忙叩拜。其实,他心里尚自狐疑,此事为何不了了之,其中必有蹊跷之处。
时过多日,方才听人传说,盗首所写书信,历数巡抚贪赃枉法的事实,而且不准他责备小官,勒索赔偿;并说某月某日夜里三更时分,其夫人的头发要截掉三寸,以示惩处。其后,据有人亲口问其夫人,果有三更截发之事发生,她被吓得昏死过去。小官至此方才完全明白,那位长发盗首,乃是专惩贪官的侠盗。
选自《虞初新志·剑侠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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