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2 云南野象杀人事件背后:一场关于栖息地的归还计划


在西双版纳的勐海生活着18只亚洲象,占全国亚洲象数量的6%,它们常年活动于人员密集区域,该象群造成的人员死亡数量约占全国亚洲象分布区域的57%。当人与象的生活空间发生了重叠后,人象冲突成为了当地居民不得不面对的一个问题。因此我们开始了一场关于人与自然,人与大象的探索之旅,我们试图去了解一段因环境和迁徙所带来关于相遇、相处、冲突,甚至是死亡的故事。

普宗信到现在还是时常会想起那只最爱上街晃荡的镇霸老三。他坐在林业站门口的空地上,第三次说起老三半途追着他跑的故事,第五次说起老三给他晃耳朵的故事,忽然变得深情起来:“老三呢真的不坏,它也不伤人,就是喜欢往镇上的街道跑,又喜欢拦车,但是它不伤人,跟久了肯定也认识你,我最可惜老三。”

普宗信口中的公象老三不久前因在镇上破坏车辆四十辆损坏房屋等基础设施,在多部门专家研究讨论同意捕捉情况下,版纳当地政府对这头独象进行了安全捕捉送回了野象谷,成了第一只被强制离开的象,但普宗信依旧会提起老三的趣事,就像他对食物源地的进展假装毫不知情一样。


亚洲象监测员普宗信和这群大象算是老朋友了,监测大象的这四五年来,他反复的往来于森林和田艮间,那时候的他对大象一无所知;早期的监测没有任何技术性的支持,全靠林业站护林员和大象相处出来的默契和经验,普宗信一开始心里也发怵,毕竟面临的是世界上最大的陆生动物,而且它们并不如传闻中一般温柔迟钝,反而异常凶猛灵活,踏起来的尘土宛若一场风暴刚刚经过。

后来监测队升了级,用上了无人机和红外监测,定位大象的位置变得容易起来,再通过手机应用系统通知给地方林业局和村民,时刻保证大象在人们的视线范围中,以减少村民和大象未知情况下的碰面。

时间久了,普宗信和他的队员对大象的习性早已了如指掌,“这满地精种的粮食早就把这群大象的嘴养刁了”,甘蔗只吃中间最多汁新鲜的一节,芭蕉也只吃最嫩的杆芯,“其他地方的大象一天花八九个小时进食,咱们勐阿的大象,一个小时就能吃饱。”大象胃口越是好,村民的农田越是遭殃。


四分场五队的阿鸿家就遭了殃,刚砌起来的新墙被象群用鼻子轻巧的掀翻,几百斤的苞米瞬间就被消灭干净,“要是只吃点粮食芭蕉也就罢了”,阿鸿家里还有两个不到五岁的小孩,大象来的时候就在靠近围墙的一间房子里睡午觉,“当时真害怕孩子醒了发出点动静。”阿鸿指着房间的窗户,“就这点纱窗玻璃,它们都是视若无物的。”

村民们的生命安全——这正是监测员最担心的。普宗信每天要在大象预警平台更新十几条消息,将监测到的大象位置及时报告给各个村民。这群亚洲象的攻击性极强,尽管只有18头,但该象群造成的死亡人数占了中国亚洲象分布区域死亡人数的57%。

普宗信最担心中午或者傍晚接到电话,那正好是村民下耕地和回家的时间,也是最容易遭遇危险的时间,就在今年五月,一对夫妻在自家茶园摘茶回家的路上偶遇下山的象群,46岁的妻子就被无情的踩踏,当场死亡。

“这群象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早些时候,这群大象只是在村子周围找点农作物饱腹,村民对这群大象的好奇远远盖住了害怕,也不会去驱赶在农田边缘活动的亚洲象。直到一只小象倒在了田埂旁,事情开始变得极端了起来。

一只小象在觅食的过程中误食了农药,最终倒在了芭蕉地里。专家因难以判定死因,不得已对小象进行解刨,最终在小象的胃里发现了残留的农药和塑料瓶,而这一幕,被停留在山坡上的母象群,看在了眼里。事情发生后的第二天,人们发现,小象埋葬的地方被破坏,小象的尸体也不见了,监测员们找了半天,最终在林子里发现了—— 母象将小象的尸体带走,用象群特有的方式重新埋葬了小象。


从那以后,象群对村民的反应就更为激烈了,开始对人类生活的区域肆无忌惮地入侵,逼停运输农作物的卡车、破坏村民的房屋、把村民豢养的家禽追的团团转,甚至是夺走了人的生命。这个纯粹靠人力跟踪的笨方法虽然可以精确锁定大象的位置,但到底不是万全之策。“宜居平原如此有限,人类能退让到何时呢?”

其实造成人象关系如此紧张的另一方面原因,就是大象喜爱“菜品”的减少。人类在迁徙到平原的过程中,将荒地开垦成为耕地,加之当前人们对雨林的保护使得山林深处更是鲜有人类的活动痕迹。只有经过毁林开荒的土地才比较适宜长草类植物,但适应雨林生长的树木爆发式的增长,使得树根部分很难长出象群们爱吃的植物,饿肚子的大象只能一步步向森林外探索,直到他们遇到了勐阿镇如此整齐划一硕果累累的农田。

针对这种情况,阿拉善SEE公益机构成立了专门的项目小组,通过淘宝平台上架了“诺亚方舟守护亚洲象”的公益宝贝的方式来募集资金,采用食物源地改造的方式,人工种植大象喜食的粽叶、野生芭蕉将大象一步步引入森林、引入保护区,再通过种植一些大象并不感兴趣的水果树等植物,以植物带隔离的方式形成隔离圈,逐渐将大象和人类生存劳动的区域划分开来,在通过红外监测系统的搭建,来确认项目的进度和大象后续的生存状态。


阿拉善联合当地的林业站,在招募了三十个村民进行食物源地的清理以及种植工作,这些村民都是当地人,都有着和象群相处的经验,懂得自我保护接下来就是种植的工作,用于种植的野芭蕉、棕芦叶、野地甘蔗的种苗只能用小货车运送到半山坡,深处的林子没有适合汽车同行的道路,只能靠村民们人力扛着上去。2017年,阿拉善开始在勐养保护区开展了约1500亩大象栖息地的改造项目得到了不错的成效——走出保护区的大象开始逐渐回流。

目前,设置在雨林里的红外监测摄像机也已经拍到了象群们在此活动的痕迹。看到几张红外相片上模糊的象尾巴,阿拉善西南地区项目对接人陈进擞和两位观察专家——袁博士和邓博士十分感慨,在项目启动的那个瞬间,这份紧迫感一直存在,他们比谁都知道这绝对不是一个短期就能看到效果的项目,却又比谁都希望食物源地的改造能早点见效。

食物源地的逐渐完善意味着大象将会慢慢从勐阿镇村民的生活中逐渐消失,人们恢复了正常的劳作,不用担心象群半夜用鼻子敲开自家的大门。但在和大象你追我赶玩做迷藏的五年里,普宗信对这群脾气不小的不速之客早已刻下了很深的情感。当问到关于食物源地改造的进展,有没有想过再过一年,或者半年,这群象就会完全的进入森林深处,永远的离开我们的生活,他立刻地沉默了。“这当然是好的,是应该的。”


勐阿镇流传着许多关于大象的传说,说它们神圣又温驯,每一个村民对这群象都是既害怕又欢喜的,人象的和谐是一个比较奢侈梦,勐阿的村民不愿意也不能去做驯化它们的事,也绝不愿它们就此消失在深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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