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6 【芦山地方志-散文】王尧江‖古道拾遗

古道拾遗

王尧江

从邛崃低矮的山峦一路往西,山势逐渐险峻,其间隐约可见潜藏于大山之中蜿蜒曲折的临邛古道。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现代气息荡漾在崇山峻岭。古道的繁华,隐退于苍茫时空,惟留那零零碎碎、布满凹坑的青石板不甘落寞的诉说着曾经的过往。两千多年前,那个叫司马相如的风流才子,喘着粗气、汗流浃背的沿着古道攀上镇西山顶时,他一定与千年后明代藏书家徐熥一样发出“蜀道之难已如此,临邛险恶尤无比”的感叹。想必也是抛却斯文、敞胸露怀、狼狈不堪。喘息未定,俯瞰,一道幽深险绝的峡谷隐现于迷茫雾霭中。下山的路、穿峡的路、未知的路……让他内心忐忑起来,如同此行任务——持节平定西南诸夷。如果就此打道回府,那他就不是那个“不乘赤车驷马,不过汝下”的蜀中狂人了。当他沿青衣古道越过八步隘口时,一片平坦的山间坝子跃入眼帘,于是,内心豁然开朗,路,变得开阔起来。不辱使命,平定南夷,凯旋而归,再凌镇西山绝顶之时,春风得意,《难蜀父老》的腹稿已成,前路已被山外的曙光照亮。

【芦山地方志-散文】王尧江‖古道拾遗

司马相如的这次发迹之行,所经临邛古道、青衣古道,与若干年后的南丝绸之路、茶马古道,大段大段的被历史重叠起来。金鸡峡,就在这个重叠的岔口上。

金鸡峡长约5公里,是古道交汇重叠之地。茶马古道由此北向大川大瓮顶山,转至宝兴硗碛,翻越夹金山抵达小金、丹巴、康定及整个康藏地区。因此,始发于邛崃的“临邛古道”,也可称得上是川藏茶马古道西通康藏的重要路段了。清乾隆年间的大、小金川战争,声势浩大,旷日持久,军需消耗巨大。大批芦山人被卷入,人背马驼,形成了蔚为壮观的服役大军,成为马帮、背夫中的一员。这一时期,这条古道最为繁忙和热闹。但这条北行的茶马古道,因冬季夹金山大雪封山难以翻越,故马帮、背夫大多数时候改走芦山龙门乡纸坊沟至宝兴灵关的山间道路,最终与发端于雅州的茶马古道在天全县汇合,进入康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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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坊沟至灵关这段古道,是川藏“茶马古道”干道之外名副其实的支路了,也是“临邛古道”的西行路线所经地。纸房山一带,盛产毛竹。南宋时期,在沟口处建有3口造纸用的篁锅,每口直径近丈、深约4尺,一次可以煮制几千斤竹麻,煮至柔软的竹麻用木杵捣成绒后出锅,再经碾浆、漂洗等多道工序,制成纸。这里便成为了茶马古道上的造纸中心。造出来的纸,通过茶马古道销售到宝兴、康巴等地,或者用来包装边茶,纸坊沟也因此而得名。20世纪50年代,沟内造纸作坊停业,但纸坊沟、纸房山地名却一直沿用。此处山峦叠翠,竹木葱茏。竹林掩映之下,一条水泥村道钻入大山深处。沿水泥道逶迤前行,你已经踏行于昔日的茶马古道上,但马帮和背夫印记,已经掩埋在水泥块下亦或是茂林之中。沿村道上行数公里,一株粗壮高大的银杏树进入视野,树高30多米,树龄虽已1400余年,依然枝繁叶茂、生机蓬勃,甚是雄伟。这是肖店子的风水树。肖店子是昔日背夫、马帮食宿与休整的客栈,典型的川西风格四合院子,因店主姓肖,故名肖店子并沿用至今。昔日人喧马嘶,热闹鼎盛之地,而今已经衰败萧条。往前,茶马古道逐渐狭窄崎岖,似羊肠缭绕于山谷之中,一直到双石镇双河场出芦山镜,到达宝兴灵关。沿路黄褐色的石阶,深深的拐子印和马蹄印,记录了茶马古道的沧桑和商旅、背夫的艰辛。从纸坊沟到双河场约10余公里,部分古道已消亡于历史长河,尚存的古道大约有5至6公里。多数地段狭窄陡峭,崎岖难行,但沿途环境清幽,植被茂密,春季山花烂漫,秋天红叶似火,如锦绣长廊,风景极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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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风光奇异、幽深、险峻著称的金鸡峡,也因古道而衍生出丰厚的文明和诸多的文明遗迹,让金鸡峡走进了历史的书卷。如今已经成为芦山境内四大名峡之一。

幽深的峡谷,将崇山峻岭,硬生生剖成两半。悬挂于峭壁之上的羊肠小道,便是古代南丝绸之路上青衣古道的险要地段,是南至雅州、东连临邛、西通康藏的咽喉要道。蜀汉姜维曾屯兵于峡口东岸的镇西山,并在对岸八步关(即今天的青龙关)驻军扼守。八步关乃南丝绸之路西行第一关,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时间久远,关隘城墙早已坍塌,料峭风中,惟留数块残砖躺卧在杂草丛中诉说着蜀汉落寞英雄的报国遗恨。昔日的沧桑古道,在先人们征服自然的过程中,有的被逐渐摒弃,湮没在荒草野树之下,惟留传说;有的被盘曲如蛇的“芦邛”公路取代。

沿公路逶迤前行,弯急路陡,两旁崖壁森森,俯瞰清晰可见玉溪河中密布的乱石和团团飞溅起的白色浪花。眩晕交织着恐惧,脚底平生一股股冷风,好似被悬在半空一般。金鸡峡的魅力在于其幽、险、奇,两边山峰对峙,悬崖高逾千仞,幽谷深邃、怪石嶙峋。在群山之中,繁茂的植被下,隐藏着深不可测的地下洞穴,这些神秘的洞穴据考证有三层,层层贯通,暗河涌流,与声名远扬的龙门溶洞相连,组成了一片庞大的喀斯特溶洞群。俯瞰河谷乱石、仰望狭长天空、凭眺茂林深处,似觉有阴森之气从道路尽头隐隐而起,与行者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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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峡口处的寿相桥,建于清光绪年间。1875年,玉溪河水爆涨,河上索桥被冲毁,茶马古道被掐断,村民出行、商旅往来受阻。当地大户高舒氏带头出资,修建了这座铁索桥。时任雅州太守、黄庭坚十七世孙黄云鹄听闻,感动于高舒氏的善举,欣然题名“寿相桥”,以彰其功德,并亲撰对联:“上下影摇波底月,往来人踏镜中梯。”由名工镌刻于桥头廊柱。寿相桥跨度70余米,东西桥台建有桥廊及石刻牌坊,工艺高超,精美壮观。它与泸州龙力螭桥、安澜竹索桥、大渡河泸定桥同为四川的四大古桥。与寿相桥相隔不过百米的宝盛桥,则是由条石垒砌而成的卷拱桥,属现代建造,历史虽仅几十年,但村民们却骄傲的称它为芦山的“赵州桥”。“4·20”芦山地震时,从半山滚落块两百余吨重的巨石砸了个正着,而石桥岿然不动,后抢险官兵用烈性炸药爆破石头,巨石粉碎而大桥安然无恙,世人惊呼“桥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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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峡口道旁,有石坊名“五通碑”。碑成于民国五年,为重檐牌楼式石坊,五开间,故称“五通碑”。时间久远,风雨剥蚀,碑上文字风化脱落,几不可辨认。沧桑古道,在岁月负荷中,或垮塌中断,或山洪冲毁,或狭窄受阻,或陡峭难行。碑上文字,正是记述、纪念乡民不畏艰险劈岩拓路的事迹。墨绿的青苔与黄褐的石色交错,模糊的刻痕被乳白色的水渍浸染,斑斑驳驳,若隐若现,如同那段遥远的历史。呼啸而过的风,仍在低沉地述说着那段兵荒马乱的岁月里,一群赤膊先人挥汗如雨开山辟路的场景。听,风声里还夹杂着挥锤凿壁的撞击声、山民们悠长沙哑的吆喝声、汗水滚落地面的噗嗒声……有佚名古人在碑旁书联“人攀鸟道千崖上,径达羊肠半山中。”足见峡谷之险、开凿之难!先辈们历尽艰辛开辟、拓宽的古道,也成了今天通向山外大都市的“芦邛”公路的路基。

【芦山地方志-散文】王尧江‖古道拾遗

徜徉在文明交织的古道上,既陶醉于大自然鬼斧神工天然雕琢的壮美风光,也由衷的赞叹历代先民们改造自然巧夺天工的人文遗迹,更似一次震撼心灵的历史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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