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當事人永遠不知道別人的難，別人的苦。
作為旁觀者很容易就站在道德高地對別人的做法橫加指責，殊不知，她有她的苦！
1
我和林文斌第一次回他家，剛進小區就聽見爭吵聲，林文斌先是嘆了口氣，然後無奈地搖了搖頭，“我們還是在附近咖啡館坐會再回去吧。”
我不解地看著他，“為什麼呀？第一次去你家，遲到了多不好，會影響你們家人對我印象。”
林文斌說：“我媽這會正忙著吵架呢，顧不上你。”
我天真地說：“那剛好啊，看見我這麼個如花似玉的未來兒媳婦，說不定就不吵了。”
說著，我硬拉著林文斌回家。
一進家門，我以為是林文斌的父母在吵，結果是他媽和他奶奶在吵架。奶奶八十五歲了，中風之後就不能走路，出入都靠輪椅。林文斌的媽媽一直想送婆婆去養老院，但他爸爸是個孝子，堅決要留在家裡自己照顧。
為這，一家人沒少爭吵。
林文斌媽媽的強勢霸道，我早有耳聞。但今天看見她吵架時，面目猙獰，中氣十足的樣子，還是被嚇了一跳。
見我們回來，她媽媽把奶奶推進房間裡，她摸了摸頭上的汗說：“我今天沒力氣做飯了，你們要不自己叫外賣，要不出去吃。”
說完，她就回自己房間了，我目瞪口呆地站在那裡，林文斌做了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
晚上我媽打電話問我今天見面的情況，我說：“很好啊，他媽很喜歡我，她們家人都很好。”
我不敢說實情，怕我父母會反對這門婚事，因為我真的很愛林文斌，他工作好，收入高，為人和善，最重要對我很好。除了他媽媽的強勢霸道以外，其他都還好。
我單純地想，反正以後又不跟他媽媽一起住，惹不起我總躲得起。
2
結婚前，在雙方父母的資助下我們買了新房，結婚後就一直分開住，氣氛還算融洽。
結婚第二年，我懷孕了，而且是雙胞胎，我家在外地，父母都有工作沒辦法照顧我。林文斌不放心我一個人在家，堅持要求我回婆婆家住，這下好，三個女人一臺戲，大戲正式開鑼了。
首先是奶奶，奶奶去年被查出了老年痴呆症，她開始忘記很多事情，有時候明明吃過飯了，卻非說自己沒吃。
婆婆不給，兩個人就是一頓爭吵。
奶奶說：“你這個壞女人，就是想趁我兒子不在，餓死我。”
婆婆說：“說話中氣十足，離死還早著呢。”
等公公回來，奶奶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說婆婆在家如何虐待她。公公找婆婆理論，婆婆用手指著公公的鼻子說：“你是相信你媽還是相信我？想好了再說？”
公公小聲地說：“不管她做了什麼，她畢竟是我媽。”
“等你過兩年走不動了，是你媽照顧你，還是我照顧你？”
公公不敢吭聲，悶著頭把奶奶送回房間。奶奶哭喊著，“無法無天了，沒人管得了你了。”
3
由於是雙胞胎，我的肚子比一般孕婦大許多，到了四個月的時候基本跟別人快生的模樣一樣，什麼都做不了。
婆婆給我洗衣服，不管能不能用洗衣機洗統統塞進洗衣機，我有口難言，只能偷偷讓老公半夜幫我洗。
一天晚上，婆婆起來上廁所，看見老公在廁所幫我洗內衣褲，婆婆當場炸毛。
她說：“我把兒子養大，不是讓他半夜躲在廁所幹這些事的，她自己沒手嗎？懷孕了不起嗎？”
老公替我解釋，“孕婦本來就不舒服，而且她還懷著兩個。”
“你當我沒生過孩子啊，我懷你的時候一直到生，天天在家洗衣服做飯，還要上班，就這還有人說我偷懶不做事。”
感情婆婆把當初奶奶讓她受的苦，要讓我也嘗一遍。
我說：“老公，你睡覺吧，衣服放在那裡，我明早起來洗。”
聽到我說自己洗，婆婆這才作罷。
老公怕婆婆不敢再吭聲，婆婆一個人站在廁所裡，指桑罵槐地把家裡所有人罵了一遍，沒一個人敢站出來說一句話。
第二天早上，老公早起半個小時，上班前幫我把衣服洗好涼完。
4
面對婆婆的強勢，一家人有苦難言，卻沒有一個人敢揭竿起義反抗她。
我無奈地跟閨蜜抱怨，“婆婆吼一吼，樓房抖三抖。”
孩子出生之後，三代同堂，更加熱鬧非凡。
奶奶自從患了老年痴呆後，像個老小孩，什麼都要人哄，公公每天早上給奶奶喂完飯才去上班。
婆婆一個人又要伺候我做月子，又要照顧一家人吃飯，還有個不省心的奶奶時不時鬧一鬧，外加上兩個孫子的哭鬧聲，婆婆的脾氣越來越大像是沖天炮一觸即發。
一家人都小心翼翼地躲著她，生怕哪句話沒說話，成了她的出氣筒。
一天晚上，我把菜全部端上桌，打開電飯鍋，米還是米，水還是水，婆婆忘了煮飯。
林文斌第一個抱怨，“媽，你幹嘛呢？做飯不煮飯，你讓人怎麼吃？”
奶奶不明所以也跟著起鬨，“我要吃飯，壞女人，快點給我飯。”
公公一邊安慰著奶奶一邊說：“你看看，全家人就因為你的一個小疏忽而餓著肚子。”
我小聲抱怨，“飯都不給吃，拿什麼產奶。”
那個瞬間，婆婆異常安靜，她沒吭聲，轉身去廚房煮麵。林文斌躺在沙發上玩手機，公公拿小零食哄奶奶，我抱著孩子餵奶。
誰都沒看見，廚房裡婆婆顫抖的肩膀。
5
孩子三個月的時候，下雨天，婆婆出門買菜被一輛小轎車颳倒，傷得不算嚴重，胳膊骨折需要打石膏。
一家人的生活和孩子的吃喝拉撒全落在我頭上，我全盤接管了婆婆所有的工作。
我每天早上五點起床，做一家人的早飯，吃完飯還要買菜洗衣服收拾屋子，抽空還要給兩個孩子餵奶。
等忙完這些，一抬頭髮現快十二點了，我又得準備午飯。
好不容易吃完飯想睡會，奶奶哭鬧著要出門遛彎，我把兩個孩子哄睡著，讓婆婆幫忙看著，推著奶奶出門曬太陽。
有一次，我坐在石凳上居然睡著了，人倒下來磕在石頭上，額頭瞬間鼓很大一個包。一看時間下午四點半，顧不上頭上的傷，推著奶奶趕快回家。
回去之後，給兩個孩子喂完奶，馬不停蹄又要準備一家人的晚飯。
吃飯的時候，菜全端上了桌，我這才發現忘了煮飯。
林文斌一臉不悅地說：“你說你能幹嘛，做個飯，居然忘了煮飯。我上一天班都快累死了，回家連個熱乎飯都吃不上。”
奶奶肚子餓了，拿筷子敲著碗說：“你個壞女人，不給我飯吃，想餓死我。”
公公見奶奶哭，也說我，“不是我說你，你媽胳膊傷到了，就辛苦你做幾天飯，再不情願也不能不煮飯，讓一家人餓著。”
說完，公公推著奶奶準備出去吃，老公躺在沙發上，拿著手機準備點外賣。
那一刻，壓抑許久的情緒全部湧上心頭，一瞬間爆發了，我歇斯底里地指著老公說：“你上班累，我帶兩個孩子照顧一家老小就不累。沒飯吃，你不能等啊，等會你會死啊。”
然後，我又轉身指著公公，“你成天說孝順奶奶，除了每天早上給奶奶喂個飯，你有管過她嗎？有給她洗過褲子嗎？帶她出門曬過太陽嗎？你沒有，你所有的孝順都在嘴上，是婆婆替你做了這一切。”
我轉過身看婆婆，她站著廚房，用一隻手費力的舉起鍋，準備燒水煮麵。
一家人都不敢吭聲，愣愣地看著我，而我雙手插腰，氣急敗壞的模樣，像極了曾經的婆婆。
那一瞬間，我終於懂得了婆婆的辛苦，理解了她的壞脾氣。
6
吃完晚飯，等孩子和奶奶睡著之後，我把一家人叫到客廳開了一次家庭會議。
我說：“從明天起，我會搬回我自己家住，兩個孩子我來照顧。老公，你每天必須早點回家做飯，幫忙照顧孩子。孩子是我們自己的，不是婆婆的，她還要照顧奶奶。”
婆婆說：“媽不累，我的胳膊好得差不多了，拆了石膏就不用你做家務了，你一個人照顧兩個孩子太辛苦。”
“媽，這個家不是你一個人的，照顧奶奶也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以後，咱們家，誰的責任誰承擔，我們的孩子我們自己照顧。”
我看著公公，他不好意思地說：“我以後會多照顧奶奶的。”
我和老公搬回自己家，他每天一下班就往回趕，有幾次他想和朋友出去喝酒打麻將，我說：“可以啊，反正你老婆和孩子在家餓肚子就是了。”
老公抱怨著：“天理何在啊，你比我媽還狠。”說完，屁顛屁顛往回走。
週末，我們帶孩子去婆婆家，奶奶還是一如既往喜歡沒事找事，挑起事端，只是每次都是公公出面各種哄騙，婆婆站著一旁微笑看著。
生活理順了，再也不是當初的一團亂麻，每個人都承擔起各自需要承擔的責任，婆婆不再一肩挑。
她不發脾氣了，人也變得平和了，笑起來的模樣真好看。
我說：“媽，你笑起來真好看。”
婆婆握著我的手說：“這多虧了你，要不然我真不知道拿這一屋子主子怎麼辦？”
婆婆說完，一屋子人都笑了。
7
這個家有個記憶衰退的老人，有個愚孝的老公，還有個巨嬰兒子，再加上兩個嗷嗷待哺的小兒，這五個人像五座大山一樣，壓得婆婆喘不過氣。
曾經我以為她是隻“母老虎”，心想自己絕對不能淪落到她那樣，可當我轉換成她的角色時，才發現，她是一隻“紙老虎”。
發脾氣不僅是她對壞情緒的宣洩，更是她對現實的妥協。因為她知道，發完脾氣她還得繼續照顧她們。
媽媽不是生來就會當媽媽的，她只是被現實和生活逼迫著一步一步走，可媽媽不是超人，她會累，她會疼，她也會有力所不能及的時候。
你養我小，我養你老，生命就是這樣輪迴著，我們對此無怨無悔，甘之如飴，因為我們血脈相連，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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