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2 故事:渔村冲上块布满符咒黑石,夜里听到石头传出女娃哭声


故事:渔村冲上块布满符咒黑石,夜里听到石头传出女娃哭声

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签约作者:别衡

1

东海边上有个村落叫吴月村,传说是因为月宫中仙子曾经变了个妙龄女子在这里入了海,因此这村中的女子们都生的十分貌美,喜劳作擅歌舞,且都长情温柔,方圆百里的男子们都喜欢来此求妻,于是这里又叫女儿村。

只是这村子地处偏远,平素到也宁静,孰料最近因发生了一件奇事,喧嚣起来。

数日之前海浪冲上一颗巨大的黑色石头,那块黑石上流动着奇诡的符咒,此事竟然吸引许多江湖人士来了这吴月村,因为据说此石上的符咒记载的是一则江湖上失传已久的功法,也有人传那符咒乃是一则藏宝图,遂引来许多江湖人士。

这些江湖人挤满了村子,住不下的都在海滩岩石上露宿,一群人日日围着那黑石头,或祷告焚香,或磕头跪拜,更有甚者剥光了自己的衣衫,在那黑石头上蹭来蹭去,渴望忽有一股灵气直通脑门,打通任督二脉。

一个身着书生布衣的年轻人背着一个书箱,看着那群江湖人围着黑石头做出种种怪异的举动,不由有些忐忑:“师父,那就是你要找的黑石吗?”

书箱中传来一个有几分苍老的声音,“我能感觉到她的气息,再走近些。”

年轻人面露难色,“师父啊,你知道我这人是很有几分洁癖的,那石头被那多人摸来摸去,我实在没法接受它就是我的师娘!”

“混账!不孝!”书箱里的师父登时大怒,年轻人被一股大力拉拽着前摇后晃。

“对对对,我混账,我不孝,不若咱先找地方住下,等晚一些,没人了,师父也好和师娘说说话不是。”

仗着自己有双腿优势,年轻的徒弟背着书箱里的师父进了渔村,准备先找个落脚之地,无奈这村子里已经被各方江湖人士挤了个满满当当,他寻遍村落,好容易才寻到一个岩石脚下的窝棚,还是花了一锭银子,才与里面的乞丐换得了三日暂居。

“师父啊,我去买条鱼来,煮给你喝?”

“……”师父不说话。

“师父啊,你想吃虾吗?”

“……”师父依旧不说话。

“哦,原来师父不饿啊,那罢了,我就买一条鱼烤了自己吃吧。”徒弟点点头,准备去村子里买鱼。

“混账!你也不说先将师父放出来,要在这书箱里憋死我吗?”师父终于大声叫嚷。

徒弟本就是要激得师父与他说话,既然目的达成,很愉快地掀开书箱上面盖着的灰布,将师父从那书箱中抱了出来,放在窝棚中。

方才的乞丐尚未走远,原本拿着一锭银子兴致勃勃地想找地方快活快活,可鬼使神差地一回头,看到徒弟抱出来的师父,下巴几乎掉了一半。

只见那竟然是个石头人。

除了一个尚能够活动的头颅之外,其余部位都是无法动弹的石头。

年轻的徒弟似乎意识到乞丐在看他们,对着乞丐微微露齿一笑,那乞丐登时被吓得跌了一跤。

那个年轻人似乎生有獠牙,初时瞧着还十分文秀和善的青年,这时不知为何却叫人背脊生寒。

“黎朗,不要随意吓人。”

“师父啊,比起来,明明你更吓人一些,怎么能说我吓人呢?”

黎朗换上了那张温良无害的脸,做出个委屈的模样来。

2

说来黎朗这对师徒,倒也有些来历。

当时四国,金雀、玄龟、玉虎、灵蛇以供奉石女为尊,只是那石女有灵,化而为人之时,总是要生些乱子,于是四国就在石女将要化人之时引雷电劈它们。估摸着此法实在过于残忍,忽一日,一场飓风,将那四块石头尽数给卷走了。

说天下事奇,本就机缘巧合,若无此巧,便无后事,若无后事,又不知要少了多少深情爱恨,供人瞧人看,茶余饭后,是以机缘二字实乃天赐之福也。

话说那四石被风裹挟,先后并落入一户人家。说起那户人家,也并非凡夫俗子,乃是金雀国大将秦帼的家中。秦帼有子名羽,为人气度傲然,勇武刚毅,且生了一副十分的好相貌,松骨鹤姿。

四石先后落入秦家,相差数十年,不知以何种法子,分别成了秦羽的亲母,养姐与发妻,还有一石与他也有些情爱纠葛。其后数年无事,都不过是些平静的爱恨轮回。

秦羽年过四十那年,其妻身份暴露,继而其余三石相继被发现。

秦羽情深,不愿四石重被人困,举师反叛,发愿要建个新国,不需供奉神力,只要一个清明君主,就能有一国良民的安乐好邦。可惜天不如人愿,秦羽兵败那日逢大雨倾盆,四国巫师齐引雷电,四女化石,秦羽无回天之力,兵败身死,他的一个部下冒死,负骸骨而逃,将其藏于越王山。

许是天可怜见,那日雨势过大,山洪爆发,四石被大水冲走,从此踪迹不见。后四国因失去护佑,数年之后,皆亡国。

这部下,便是黎朗的石头师父乌戈。

乌戈年纪倒是要比秦羽大上一些,算是秦羽父辈一级别的人物,只是这人武艺平平,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只好钻研火器丹药,算是个工匠,这工匠为何会冒死也要救出秦羽骨骸,则是另一段机缘。

这段机缘,落在了秦羽的生母,黑石头墨娘身上。

乌戈是墨娘到了金雀国遇到的第一个人。

至于这黎朗,却是乌戈后来寻墨娘时,在雪山上狼群里捡的一个小孩儿。

黎朗安置好师父,在村中一直转悠到月升之时,把能打听的消息都打听了,这才晃晃悠悠地往窝棚那里晃。

走到一半,忽见沙滩上有两队人马在对峙,本着有热闹就要看的原则,他很快就凑到了围观人群的第一排,接着忍不住就乐了出来。

只见其中一队人马全都没有鞋,另一队人马全都没有裤子。

“你们老实说,把我们的鞋都藏哪里去了?”

“你们老实说,把我们的裤子都藏哪儿去了!”

“分明就是你们趁着我们洗澡,将我们的鞋都偷了!”

“分明就是你们趁着我们下海,将我们的裤子都偷了!”

没鞋帮和没裤子帮两不相让,黎朗看着这两队人马好笑,却也没什么多大的意思,骂出来的言语都是一模一样,于是退了出去。

就在他退走之时,忽听得一声轻笑,黎朗自幼与狼一起长大,听力、嗅觉、视觉都远比常人灵敏地多,当即就辨认出那是一个少女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远处礁石下,噗噜,一个小小水花,出现,又消失了。

返回窝棚,将那事当作笑话说与乌戈听,乌戈却只是看着月亮,没有说话。

“师父,等他们走了,我就背着您去看师娘。”黎朗知道师父的心事。

“她不是你师娘,若是见了她,不要乱说,她会生气的。”乌戈淡淡道。

“怎么不是,您找她都这么多年了,若不是师娘,用得着这样吗?”黎朗幼年时同狼一起长大,对于人世间的弯弯绕绕有些懒得理会,觉得忒没劲。

3

没想到第二日,昨夜的事情升级了。

村里的江湖人尽数被倒吊在了一棵大树上,好像咸鱼干一样,晃来晃去,更有趣的是,拴着他们的东西竟然是海带。

黎朗站在树下,皱了皱鼻子:“喂,你们是怎么被吊上去的!”

‘咸鱼们’晃来晃去,冲黎朗求救:“小哥儿,快放我们下来吧!”

“你们先说,你们是怎么上去的?”

“我们也不知道啊,本来好好睡着觉,再一睁眼,就这样了!”

黎朗背着手,努力引导他们,“再好好想想,比如什么不大正常的事情,味道,声音,人,东西?”

“没,没什么了,哦,对,对,有一股海蛎子味儿!”一个‘咸鱼’嚷道。

另一条‘咸鱼’也回忆起来:“有个女娃娃的声音,笑地跟哭似的!”

“海蛎子味?女娃娃?”黎朗皱眉。

“莫不是海神娘娘显灵!”忽有一条‘咸鱼’豁然开朗。

黎朗记起昨日在村子里闲逛时,听见村民说起过这吴月村与月宫神女的传说,于是当即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呀,这位大侠说的对啊,一定是这样,我估摸着昨夜众位丢鞋丢裤子,今日被悬挂这树上,都是因为海神娘娘生气了啊,大家在这里吵闹喧嚣,饶了她老人家的清净。哎呀,我可听说,曾经海边有个村子,因着海神恼怒,一个喷嚏,那海啸冲上岸,你我这等凡人,可就只能等着喂鱼咯!不行不行,不能与你们再胡说了,在下告辞了,什么武林秘诀,可比不上性命重要。”

黎朗话都等不及说完,扭头就跑,正在那时,忽然就见得远处海平面忽然生出变化,隐隐长出一道海墙,正向这大树移动而来。

‘咸鱼们’登时慌了神:“小哥儿,小哥儿,莫跑,莫跑,救救咱啊!”

黎朗扭头,装出一副很慌张又很无可奈何的纯良样子,一边将咸鱼们救下来,一边还嘴里嘟嘟囔囔说什么“快点吧,我也是怕菩萨怪罪啊,救人一命,神造七级浮屠啊,快点跑吧”,等真救下来了,看着这群江湖咸鱼以一种豪卷天下的丧家犬姿势快速撤离吴月村,不由心情大好。

黎朗背后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你怎么不跑?”

黎朗的声音又轻松又愉快:“在等你啊。”

少女有些犹豫:“你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但我知道,裤子和鞋都是你偷的,咸鱼也是你挂的。”

“哼!你等着瞧,我一定能把你们这群坏人都赶走!”

“我可不是坏人。”黎朗说着就要转身,却听得传来噗通一声,等他转过去之时,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当夜,海滩之上再无旁人,黎朗背着吴戈走去那巨石边,只见月光之下,一块巨大的黑石静静的卧在沙砾之上,那石头约有三人高的样子,周身散发出一圈柔和的光晕,那些光晕让人神迷,蓝海白月之中,似暗藏许多秘密,怪不得那许多江湖人都来此一探。

“师父,是吗?”

“再靠近些。”

黎朗将乌戈抱至巨石边,乌戈将自己的脸贴上去,那是他身上唯一一点人的肌肤,唯一一点还能感知冷暖的地方。

乌戈的眼睛微微有些抖动,黎朗看他细细揣摩,始终无言。

良久,乌戈才道:“不,它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只是上面附着了一些墨娘的灵力,且这灵力不纯,罢了,定又是久鬼山那群人闹出的把戏,想要用这石头,诱出其他几位石女罢了。”

“那群泼皮,苍蝇一样,早晚有一天,我剁了他们的乌龟头。”黎朗做个手起刀落的姿势,眼中凶光毕露。

正这时,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从礁石中传来:“黎公子好大的口气啊!”

黎朗将乌戈迅速搬进书箱,向那礁石方向看去。

只见得数百个黑衣人如夜鬼一般,密密麻麻从礁石中起身。

当中的高大男子头戴黑色斗篷,自高处俯看黎朗,此人竟是玄龟一族的后人,久鬼山尊主越行天。

黎朗从书箱底慢慢抽出一柄窄刀,那刀通身如浓墨一般,黎朗的眼睛也随之弥漫上一层淡淡的幽光,好似孤狼一般,嘴角则扯出一个笑容。

“越尊主,你好哇!”

“黑石娘娘于我久鬼山有恩,我们寻到她,也是想报恩啊,乌先生和黎公子与我们本该是同路之人,何必拔刀相向呢?”越行天露出一副十分不解的样子。

“屁。”黎朗轻轻吐出一个字,再也不想与这伪君子对话,忽地脚下一提,自海滩向礁石冲起,墨刀直劈越行天。

熟料越行天忽从怀里拿出一块玄色玉像,轻轻荡了荡。

乌戈当即喝道:“阿朗,住手!”

黎朗一个收手不住,从礁石滚了下去,吐掉嘴里的沙子,恼道:“师父,你这是要害死我啊。”

“那玉像是墨娘的本体像!”

4

黎朗这个人,平生有四烦:一烦吃肉没有酒,二烦和尚念经文,三烦师父念墨娘,四烦就是束手要被擒。

被久鬼山那群人捆成个粽子吊在海崖边时,他恨不得将自己那个痴情师父咬上两口,可一想师父都变成石头了,咬着也咯牙,于是恨恨作罢。

墨娘的本体像,又不是墨娘。

乌戈与那越行天密谈,黎朗变成白日里他还鄙视的咸鱼在海崖边荡秋千。

忽听之前那个少女的声音隐隐传来:“喂,你在做什么?”

“赏月,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黎朗可不想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看笑话。

“我救你下来吧。”熟料那小丫头片子竟然很善良,将白日的赌气口角全都忘了。

黎朗低头,就见悬崖之下的黑暗之处,一个少女在海中,仰面看着他。

那少女人身鱼尾,乌长的发辫漂浮在海面上,那是一张如月亮一般的脸庞。

看着那张脸,黎朗忽然记起少年时与雪狼坐在山头,一湾雪水顺着山涧流下,天上的月亮娇娇嫩嫩,只想摘下来放在自己的心口去疼,远处山下的村庄里,少女的歌声隐约传来,似乎是在思念情郎。

“你……你白天还说我是坏人呢?”

“那群黑衣服的人更坏,是他们把黑石头放在那里,才引来这么多人的,你和他们打,你不是坏人。”

黎朗弯起嘴角,这少女的想法倒是简单,不由更是喜欢。

黎朗丝毫不在意的咸鱼的处境,颇为悠闲地问道:“你叫什么啊?”

“龙彩。”

“龙彩,真好听,我叫黎朗。”

“那些人太凶了,我没有办法去救你师父。”

“没事,我自己想办法,你藏好,莫让他们发现了。”

“好吧。”少女点点头,翻身落入了海底。

黎朗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心里不觉有些痒痒,若说方才他还只是有些烦有些生气,可现在却迸出一些积极性来,他想着还得同人家姑娘再说说话呢,但不能以这样的姿势。

正想着,少女忽又从海底浮了上来,接着一层大浪打上来,海水将岩石完全覆盖住,接着又退了下去,看守黎朗的久鬼山人被泼了一身的水,却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只有黎朗知道,那少女滑到了自己的身侧,在自己手中塞了一把小小的匕首。

黎朗看着一串水光,直直游向了月与海相接的尽头,隐藏在心底的那头小雪狼实在忍不住“嗷嗷嗷嗷”叫了好几嗓子。

5

黎朗轻悄悄滑落崖底,顺着海滩,潜入久鬼山的营帐,在村子另一侧的山脚下,这群人并没有在村子里驻扎,相反还给村子送了不少金银,村民对他们自然不错。

大帐内,越行天的声音一派和风细雨,“乌先生,找你真的是很辛苦啊。

乌戈忽然明白,“原来你放那黑石,并不是要引出其他石头,而是要引出我。”

“想要这本体像也不难,你只需将那把人变成石头的方法告诉我,就可以了。”

乌戈没有好气,“你要那方法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说与先生也没什么妨碍,先生乃是四国旧人,也知道当年四国的威风,只是现在一个沦为歌舞坊,一个沦为商人院,再一个,莽夫一群,至于我玄龟国,也只能窝藏于山林之中,以久鬼自称,先生是金雀国旧人,料想也能感同身受吧。”

乌戈冷哼了一声,没有应答。

“乌先生曾在秦羽将军前效力,说来在下也是很佩服这秦将军,想要建国立业,只是霸业未成,中道崩殂,行天感怀先人恩德,想要效法一二。”

黎朗在帐外听的哈欠连天,他原本还以为这越行天日日追在他师徒屁股后面,与那几块石头的旧事夹缠不清,是有什么令人惊讶的原由,说来说去也不过就是这臭不可闻的帝王梦,真是无聊透顶。

这时就听乌戈道:“越尊主宏图霸业,老朽一个废人,帮不上什么忙。”

“哎,乌先生可不要这样说,乌先生能将人变成石头的法子,这已经就能帮到大忙了!”

黎朗听得烦闷,用秋月给他的匕首划烂帐篷就钻了进去,喝道:“越老头,你唠唠叨叨没完了,你直说,想让我师父做什么,又能给我师父什么,你这人很坏,从人变成石头的法子落在你这人手里,定不会有什么好用处,一个破石像就想换,也想的太容易些了吧。”

越行天初见黎朗,确实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就镇静下来,乌戈这个人脾气虽然有点大,但是性格尚算老实,倒是他这个徒弟,滑不溜手,不大好对付。

乌戈见黎朗来,心中放下心来,黎朗拖过一把椅子,大剌剌拦坐在他师父身前,瞧着二郎腿,等着越行天回话。

越行天沉吟一阵,转而笑道:“黎少侠果然快人快语,乌先生,这样告诉你吧,我不单有黑石娘娘的本体像,我还知道黑石娘娘就在这吴月村附近的海底。”

乌戈急道:“你知道墨娘在哪里?”

“原本是不知道的,只是最近这本体像灵力大动,我们派人四处寻访,终于在当年玄龟旧民遭遇海难的地方,察觉到了一样的灵力波动。”

乌戈立刻激动起来:“……她果然还在……她果然还在……”

黎朗却问:“这是南海,寻常人怎么可能潜入那般深的海底?”

越行天转身,拿出一个木盒,里面装着两颗珠玉,隐隐翻着蓝光。

“这时避水丸,可保证凡人在水下十二个时辰呼吸,至于能不能找到黑石娘娘,这却要看你们的造化了。”

“那师娘的本体像,你也要给我们,若是你将她捏碎了,师娘也碎了,我们岂不两空?”

越行天心中恼怒,那乌戈被一个黑石头搅得心神不宁,本可随意放在他手上揉搓,可他身边怎么就还有这样一个狡猾的小子呢,可心中纵然如何怨恨,他面上依旧十分温和,“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不过……”

“不过什么?”黎朗想一想就知道这家伙定有后话。

果然,越行天问:“你们给我的方法若是有问题如何?”

黎朗两手一摊,笑道:“你尽可以去在这避水丹里做手脚啊。”

越行天笑,“好,成交!”

将人变石的方法,其中关节要点许多,乌戈口述,黎朗手写,直到天明才完成,黎朗用那字条换了黑石的本体像与两颗避水珠。

越行天临行前问他,“你为何要如此维护你那个废人师父,他怯懦老朽,而你则英明能干,与我一起,成就一番伟业,不好吗?”

黎朗瞥他一眼,“你这人知道,什么叫做恩,什么叫做义吗?”

越行天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也不同他计较,等着黎朗将话说完。

黎朗继续道:“师父曾在雪山救我,于我有恩,我自要报他,师娘也曾救玄龟一族于深海,亦于你们有恩,啧啧啧啧,可看看你们这行径,哎……”

却不料越行天并没有恼怒,而是淡淡道:“黎朗,你这人有些本事,我倒不妨再提醒你一句,人不可拘泥于小恩小情,否则就看不长远,成大事者,一曰势,二曰力,三曰财,只要这……”

黎朗懒得听他叽歪,扬长而去。

6

越行天也算大方,并没有刻意为难,替二人准备了一艘结实的小船。黎朗将乌戈放在小船中,向大海的深处飘荡而去,此时海面平静,阳光洒在海面上,光点闪烁。

黎朗问:“师父,你可知道那从人变石的法子给了久鬼山,可会埋下祸根的,虽然我不知道那老匹夫想做什么,但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乌戈闭目,不做应答,只是用脸贴着那墨娘的本体像,乌戈手足皆不能动,黎朗就用布条将墨娘的本体像绑在他的脸侧。

黎朗又道:“您这可真是为了一人,放弃天下啊,啧啧,真是情痴。”

“闭嘴!那方子要配齐,怎么也得三四年,我教你武艺,传你刀法,你要是三四年时间都不能把那个方子给我毁了,我白养你了!”

“靠!原来我是您留的后手啊!”

“不然我养你做什么,养着日日气我啊?”

黎朗笑,“人家都是徒弟闯祸,师父替他擦屁股,怎么到我这儿,反过来了?”

乌戈冷哼了一声,不理他。

二人在海上飘了三日,乌戈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的,只是偶尔才令黎朗调换一下方向。

这日,黎朗怕粮食不够,恰遇着一条剑鱼,用绳子捆紧刀把,以刀为戟,纵绳做引,与那鱼在海里斗了一阵,拖着木筏四处狂飙。乌戈竟也没有阻止,等黎朗将剑鱼擒获,得意洋洋准备晒鱼干的时候,忽然四周海水陡然立起,足有十多丈高,将乌戈黎朗二人罩在其中。

乌戈低声道:“是这里了。”

黎朗急忙将那避水丸给乌戈同自己一人塞了一颗,道:“师父,我们下去?”

不等乌戈决断,那十丈多高的海水兜头浇下,海水一时狂风四起,木筏翻落,海浪似魔性,卷着黎朗在海中抛上甩下,黎朗半分还手之力都没有,只能双手双脚抱紧乌戈,但随那海浪起伏。

不知过了多久,黎朗慢慢睁眼,只见自己躺在一丛海草之中,四周什么也没有,只有那一条一条的墨绿海草在摇曳。

“龙彩姑娘?”黎朗试着唤道。

“咦,你怎么知道是我?”随着水声,一条流光溢彩的尾巴自那墨绿海草中游来,龙彩那张如同新月一般的脸庞,穿过海草,出现在黎朗的面前。

黎朗坐起,发现自己呼吸自如,刚要继续张嘴,发现一串泡泡从嘴边飘荡出去,看来那老匹夫没有骗他,避水珠还在起作用,而他昏过去也还没有超过十二个时辰。

“龙彩姑娘,你见到我师父了吗?就是那个只剩脑袋是个人,其他地方都变做石头的人了吗?”

龙彩歪歪头,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是我呢。”

“哈,我认识的能在这海里来去自如,只有你这一个生了鱼尾巴的龙彩姑娘,若说这海底能救下我的,可不就是你这个心底善良,又爱捉弄人的龙彩姑娘吗?”

龙彩眨眨眼睛:“嗯,这倒是不错,你为什么要闯进我们氐国呢?”

“氐国?”黎朗微微惊讶,“你们是鲛人族!”

“你们将我们叫做鲛人,其实我们自己是叫自己做泉客,我们只是生了同你们一样的脸,可压根同你们扯不上半点干系。”

“也对,人嘛,总爱妄自陈大,看见同自己有几分像的,就要归类成人,如此,倒是要同你道歉了。”黎朗笑。

“你这人,倒是很有趣的。”龙彩游过来,伸手捉过黎朗的手,“我要快快将你送上岸去,否则被哥哥发现了,该说我了,我这几日上岸捉弄那些想要来氐人国的家伙,就被他狠狠骂了一顿。”

黎朗的手被她握着,在水中,软软绵绵,心中不禁摇荡起来,不过很快他就冷静下来,将自己的手从她手中脱出来,道:“龙彩姑娘,我不能回去岸上。”

“为什么啊?”

“因为我同师父来这海底,是要找一个人。”

“一个人?”

“或者说,一块石头。”

龙彩登时变色,“你竟同他们一样!你也是来找母神的!”

“母神?”黎朗不明白这个称呼是什么意思。

龙彩的眼睛垂下去,低声道:“我不同你说了,你速回去岸上,再也不要来这里了。”

说着龙彩手中飘出一个小小的水球,那水球将黎朗裹住,黎朗张开想要解释,却发觉自己被水球裹住,无论他说什么,龙彩都无动于衷。

就在龙彩将要带着他离开时,忽见四面八方游来千万只红色小鱼,将龙彩与黎朗环环围住,龙彩慌忙将黎朗护在身后,就见得一个容貌清俊的男子游来,那男子亦是人面鱼尾,龙彩的鱼尾有流光,那男子的鱼尾却只是通身莹白,看不出特别的样子。

龙彩垂首,低低唤了一声,“龙银哥哥……”

龙银面无表情,看着她,终只淡淡道:“母神要见他。”

龙彩惊讶道:“啊?”

男子便不再说话,转过身去,那千万条红鱼跟着他身后,龙彩只能将黎朗放出来。

黎朗刚要开口,龙彩立刻道:“你别说话,若是哥哥生气,我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龙银引着黎朗游过一片红色珊瑚礁,黎朗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一架长长的石桥前,石桥的另一端,似乎是一座用巨石搭建的海底城池,青阁玉楼,薄红幔帐,明珠点缀着整个城市,发出淡淡光辉。

穿过石桥,就见得城门上写着“泉客氐”三个篆体字。

龙银停留在那城门前,仰头看向那三个字,龙彩将黎朗护在背后,不敢靠近,黎朗也老实起来,这个龙银大哥虽然没说几个字,也没干什么,但是不知为何就让人心生萧瑟之意。

另加上他毕竟是龙彩的大哥,黎朗想着还是不要过于嚣张为好。

良久,龙银才开口,他的声音仿若清静若玉石之音。

“氐国灭国之时,我尚不过三岁,龙彩则还未出世,那是一次将海底地震,没有预兆,举国倾覆,裂开的地缝吞噬着族民的灵力,母神本与我们并没有什么干系,却用她的身体堵住裂缝,用她的灵力饲养着我们这些残活下来的几百族民,否则整个氐国将不复存在。”

黎朗问:“你说的母神,可是我们要找的那块黑石头?”

龙银转身,静静看着黎朗,“如果,你敢有一丝一毫伤害母神,我们氐国族民,纵然再次毁族灭国,也会将你抽筋剃骨,压入四海深渊,永世不得超生。”

龙银的尾巴陡然绽开,遮天蔽日的莹白之中一丝一丝的红色血线不断上涌,他的手中多了一柄通体银亮雪白的长戟。

那是黎朗从未感受到过的战意,竟然叫他也血脉迸张,黎朗抽出自己窄刀,将自己的手掌划开,一团血雾陡然弥漫开来,龙彩惊呼:“你做什么?”

黎朗只是看着龙银,三指直立:“以血之盟,指海为誓,在下黎朗若有一丝一毫伤害氐国母神的意思,心甘情愿被君,压入四海,永不翻身。”

龙银看着黎朗的眼睛,慢慢收拢了尾巴,手中放出一个小小的水球,水球中是已经完全变成石像的乌戈,以及那尊玄玉像。

7

穿过广场,越过石阶,进入城后,黎朗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用身体盖住了那条缝隙。

龙银已经离开,留下龙彩与黎朗一处,黎朗背着背篓,背篓里装着已经不会再开口的师父。

龙彩一边带着黎朗走,一边道:“现在的氐国,是建立在母神身体上的。”

黎朗不明,龙彩又解释道:“当年那场地震来的很快,那个巨大的裂缝将整个氐国都吞了进去,我的母亲怀有身孕,无力回天,母神那时还是人身,散去了灵力,化作石身,塞住了缝隙,然后又令我们在她的身上重建氐国,因为她的身体可以凝结灵力,我们依存着她的灵力,才能继续生活,所以我们尊她做母神。”

说着话,二人停在了这水下城市最高的一处地方,那是一处小小的神殿,黎朗笑:“师父,你找了那么久的人,就在这里了,你怎么不能再坚持一下呢?”

乌戈自然已经不能回答,但他好似能听见,只是轻轻摇了摇。

黎朗与龙彩走入神殿,殿中空落落的,只在顶上悬着一颗明珠,明珠四边垂着长长的龙绡纱。

泉先两宝,一曰沧海珠,一曰龙绡纱,泉先泣,则出沧海珠,泉先织,出龙绡纱,一匹价百余金。

不过这些宝是对于地面上的人来说,可说价值连城,与氐国自己,不过就是日常的用具。

龙彩道:“母神,我带他来了。”

“嗯,彩儿,你最近好吗?”

“回禀母神,彩儿很好。”

黎朗站在明珠下,原本的戏谑与调笑都已经不见,他恭恭敬敬将箩筐放下,行礼道:“晚辈黎朗,金雀国侍卫乌戈弟子,拜见前辈。”

那女声轻轻笑了笑:“哦,竟然是他。”

“前辈还记得我师父?”

“自然记得,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呢。”

乌戈轻轻动了动,黎朗看着已经完全变成石头的师父,一时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这时又听那女声道:“你上前些吧,让我看看你。”

黎朗躬身:“是。”

黎朗背着乌戈走到黑石墨娘跟前,黎朗这才发现,原来这神殿之中的黑石,正是黑石的头颅,她用身体为基,令氐国重建,氐民用神殿将她头颅护佑起来,只是她的头颅显然也慢慢正在石化,不知过多少日子,也会彻底变成石人。

黎朗将乌戈放在身前,墨娘微微惊讶:“这是?”

“这是我师父。”

“他怎变成了这样?”

“前辈那时消失后,师父就一直在寻找前辈的踪迹,师父是个凡人,他怕自己没有找到前辈就先离世,于是制作出一种丹药,食之可延缓身体气血流动,多换几年性命,吃到后来才发现,那药也是有副作用的,吃的多了,人慢慢就变成了石头,我们到海边时,师父尚还可以说话……”

龙彩听到这故事,很是惊讶,问道:“他为何要这样寻母神呢?”

黎朗垂首,将乌戈这些年同他念叨的话,对着墨娘道:“师父说,他对不起您,若是当年他勇敢一些,将心里的话说出口,迎娶您,纵然一生粗茶淡饭,也可安然一生。”

墨娘沉默许久,才道:“可我嫁给秦羽的父亲,本就是为了还他的恩情啊。”

黎朗不解,墨娘又道:“你师父是个痴人,他喜欢研究那些火器丹药,可无人赏识,秦羽的父亲是金雀国大将,若是得了他的重用,他的才华就不会被辜负了,所以我嫁给秦帼,却不想他最终竟然是用这天赋来寻我。”

黎朗问:“那前辈又是如何到这氐国的?”

墨娘笑道:“你可知道我们五块石头的故事?”

黎朗点头:“些许耳闻,听说红石、黄石、青石,新近都在人间上有过踪迹了。”

“那看来,她们都还好,也不知道二妹白石如何了……”墨娘略略停了停,回忆道,“那时二妹将我们四姐妹救下之后,我便流落到了这南海边,隐居在吴月村中,意外结识了氐国那时的国王,也是就是龙银与龙彩的母亲,她知我来历,常常在夜里来同我闲谈说话。氐国那时遭遇海震,我欲相救,倒是没料到在海上还遇到了玄龟国民的船,我用本体像的力量将那艘船送上岸后,再游到海底,氐国却已经损了大半,裂缝已开,回覆不得,我散去灵力,化作石身,才勉强堵住那缝隙。”

黎朗听她叙述,忽似乎想到什么,问道:“前辈,你可将当时你要去救这氐国族民的消息告诉过玄龟国民?”

墨娘不明白他为何忽然这样问,回忆了一下,道:“说过的,我那时要入海,玄龟国那些百姓担心我的安危,让我同他们一起走,我告诉他们我还要去救朋友。”

黎朗脸色大变,正在那时,神殿忽然震动了一下,接着就听殿外一阵慌乱之声,神殿中心的明珠砸在了地上,露出一道裂缝。

黎朗恨恨道:“果然,老匹夫阴我!”

龙彩大惊:“这是怎么回事?”

缝隙露出一层一层的黑气,墨娘惊道:“不好,黎朗、彩儿,你们快些用周围的石头将那裂缝堵起来,这缝隙会吞噬氐国的灵气!”

却不料乌戈咕噜噜滚了过去,恰恰好堵住那缝隙。

黎朗登时明白了,苦笑:“师父,徒弟上了那个老匹夫的当,你这是要替徒弟擦屁股了。”

乌戈自然不能再说话,他的正面对准神殿门,好似墨娘最后的守卫一般。

黎朗想都知道,他一定会说:“快滚吧,小子,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黎朗冲龙彩道:“龙彩姑娘,烦请你护好你的母神同我师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龙彩不明。

黎朗笑:“待我斩了那老匹夫,改日当成故事再讲给你听!”

龙彩鱼尾绽开,虽比不上他哥哥那般巨大,但流光溢彩,竟然也将整个神殿护住,她的手中也出现了一杆流光戟,

龙彩冲他点头:“好,你去,你这个人很好玩,我信你说的!”

8

黎朗口中叼着窄刀,顺着水流,游到氐国城门前。

只见几十个氐国男子,个个鱼尾绽开,各色光线游荡,每个男子手中都持着一把与他们尾巴同色的画戟。

这些男子皆不言不语,等候中最中央的龙银发号施令。

龙银的莹白鱼尾已经全部绽开,红色血线不断汇聚,黎朗游到他的身侧。

只见越行天一行久鬼山人,足足千人,立于石桥另一侧,站在前面的人手持铜钉网,站在后面的则扛着一种铜弹火器。

越行天看黎朗游来,扬声笑道:“黎公子,你这路引的不错啊,回去记你大恩!”

龙银看他一眼,淡淡道:“他们是你引来的。”

黎朗被他的淡漠刺的生疼,但还是回答:“是。”

“你是他们的人?”

“不,是着了那老匹夫的道,我现在才知道,原来这家伙,早就知道你们的存在,他用黑石的下落换了我师父从人变石的法子,只要让几百个人变成石头,就可造势,令天下人恐慌,然后集齐五块石头,获得神力,至于你们,沧海珠,龙绡纱,则成了他的钱袋子。”

龙银的声音始终没有什么波澜,但是他很快就知道了其中的关节:“所以,他要将我们抓起来,替他泣珠织纱,但是他们不知道来氐国的道路,所以以你作引。”

“对。”黎朗咬牙。

龙银道:“我信你。”

黎朗回头,龙银的尾巴已经全部变红,他那仿若玉石一般好听的声音留下一句:“但我也很想打你。”

话音方落,红尾晃,白戟厉,黎朗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排山倒海。

黎朗大喊一声:“打罢了这架,我随你打!”

独狼单刀,杀入人群中。

在黎朗的一生之中,那是他打过最痛快的一架。

老天爷怎么都不会想到,曾经雪山上一头孤狼养大的孩子,竟然会有一天在千里之外的南海底,与一条鱼并肩作战。

氐国族民性格单纯却坚韧,朋友就是朋友,敌人就是敌人。

宁可玉石俱焚,也不会留一条性命给他。

被铜弹打中,依旧骁勇,被铜网钉住,宁自戕也不投降,

如此自伤八百伤敌一千的打法,是这个隐居山林,久成鬼魅,每日坐着皇帝梦的越行天不曾想到的。

纵然当黎朗终于在避水丹用尽时,一刀插进了越行天心口,他也依旧没有想明白,他如此精密的计划,怎么就失败了呢。

9

又是一个月夜,海面上一派平静。

黎朗躺在海滩上,遥遥望着远处的月亮,渺渺无际涯。

师父的心愿已经了了,他可以永远的留在海底,同他的墨娘一起了。

他自己呢?

“不是说过,要同我打一架的吗?”黎朗嘟囔了一句,那日战后,他避水丹用尽,自后人事不知,醒来就在海滩上,海底的一切,好似梦一场。

“说话不算。”黎朗又哼了一句。

黎朗忽然想起什么,坐起来,吼道:“我还想要娶你妹子呢!”

一排巨浪兜泼下,那个如玉石一般的声音再次响起:“打赢再论。”

黎朗痛痛快快将水摇干,看向来客,露出得意笑容:“小样,我还引不出你了!”(作品名:《黑石传》,作者:别衡 。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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