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娘子，桂花又开了，你何时归来

八月桂花香十里，花不醉人，人自醉，只想静静的在花香中沉睡不醒。

不过闭眼小憩了一会，再次醒来，纪如君发觉自己身处一片云雾缭绕间，不知是何处，越是往前走，脚下的路也愈加不清晰，仅凭着那银铃般笑声指引着他一步步试探着前进。

待声音消失时，云雾也散了去，面前是一扇紧闭大门的院落。

手捏袖摆，纪如君抬手抚摸着长出院墙的桂花，胸口隐隐作痛，仰头凝视着堆满院墙的桂花，不知是在看花还是想透过花看到什么。

银铃般笑声再次传来，即便知晓不是心里的那个人，纪如君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敲门，等了一会不见有人来开门，作揖说了句“打扰了”便推门而入。

门里门外别有洞天，院里的桂花看似随意种植却乱中有序像一个阵法，纪如君每走一步，桂花树便会移动。

此情此景是那么地熟悉，在他眼睛还不能视物时，娘子就曾与他说过，是巧合还是她真的回来了？

死寂的心仿佛恢复了跳动，越是心急脚下步伐越是错，几步下来桂花树便遮住了眼前的视线，纪如君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回想她曾与他说过破阵的方法。

一步，两步，三步……

只差最后一步了，可就是最后一步，纪如君怎么也想不起来，原本有些光亮的眸子再次黯淡了下去，就如同这些年他能记得他与她之间的点点滴滴，却怎么也记不起眼睛恢复光明昏迷前瞥见那一眼她的容颜，叫他无法原谅自己。

忽地，所有的桂花树移开了，消失了，只剩下前方不远处上了年岁的老桂花树。

树下，有个身着鹅黄色衣裳的女子在飘飘起舞，那模样像极了此刻被风拂过飘下的桂花，似蝶似花，似随时都会乘风而去。

乘风而去想法滑过，纪如君心里一紧，疾步上前，却不想散去的烟雾再起笼罩住了去路，除了笑声和那模糊的身影，他再也瞧不见一花一树。

“娘子，是你吗？”

“娘子，你说过，等来年桂花开便是你的归期，可桂花都已经开了六年。”

“娘子，你是在怪我记不住你的模样吗？”

是的，一定是这样。

因为世俗的原因，他只能纳她为妾，也只能在她墓碑上写“爱妻”两个字。

总以为一辈子还很长，所以他没能记住她说的阵法，还有她的容颜，待醒来才知世事无常，一辈子真的很短很短。

“相公，我是桂花，桂花也是我。”

“桂花年年开，宁洛永远都会陪着相公的。”

“不，我要的是你。” 纪如君往云雾里闯。

他不要这样的陪伴，若是可以他宁愿永远也看不见，也永远不出家门。

再也无法淡然起舞，宁洛停下转动的脚，隔着云雾垂泪笑看纪如君。

如今幻化成人形的不过是她存留于世的最后一丝执念，他终于找到了她，只可惜待太阳升起的那一刻便会消散，这样的相见倒不如不见。

“喔呜喔。”鸡鸣声传来。

宁洛低头，便见自己的双脚化为了桂花，泪抑制不住往下流，若是他永远都没找到她该有多好，至少这样她能默默地陪他白头偕老。

“娘子，你不要哭，” 纪如君跨越云雾终于抱住了宁洛，将她紧紧按进怀里，“这一次我们好好道别，也让我好好瞧着你，记住你的模样。”

双手捧着宁洛的脸颊，纪如君哭笑了，一点一寸摩挲着描画着，“和我想的一模一样，娘子是天下间最美的女子，不，是花妖，还是很香很香的花妖。”

宁洛抬手想要抓住纪如君的手，却不想徒劳，她的手已经散成了桂花，算了，那就用唇吧。

刹那间，狂风大作，桂花飞扬。

缠绵悱恻的吻结束在漫天桂花飞舞间，最后只留下一瓣桂花在纪如君唇上。

“少爷，风大了，回屋睡吧。”

被纪如君叫出去拿东西的小厮回到院子，见他坐在石凳上睡着了，赶紧回屋拿了件披风出来披在他身上，小声唤醒他。

幽幽转醒，一滴泪顺着纪如君眼角滑落进披风的毛皮里，渐渐消失不见。图片

中篇：那些年，那些事，那年桂花香

每逢桂花盛开的季节，纪如君就守着院子里的桂花树发呆，哪也不去，新来服侍的小厮不知为何，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便问了纪府一位年长的仆人，府里的人都叫她张奶奶。

很久没有人来洛院了，就连少爷怕睹物思妻不敢来，瞧着眼前的小厮，张奶奶仿佛回到了六年前，放下手里的针线活，眸光投向远方。

六年前家乡大旱，为了活命，她和老伴还有儿子远走他乡，一路乞讨好不容易到了柳溪镇，本以为苦尽甘来，虽不能落根在柳溪镇，可至少饿不死，万万没想到的是老伴却得了重病，儿子为了给老伴赚药钱，卖身给了纪府为奴，才保下老伴的命。但从此，日子就没了盼头。

没盼头是那时的想法，却不知是盼头的开始。

纪府的老爷夫人都是心善之人，对下人极好，少爷更是。

只是这样好的人家，上天并未厚待，少爷天生双眼就不能视物。[12]

没过多久，少爷便成了亲，娶了一户人家的小姐。虽说俩人没有感情，可也算得上相敬如宾，没有夫妻之实，却也算得上是投缘的朋友，日子就这么平淡的过着。

可惜的是好景不长。

少夫人没出嫁前便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怎奈家里双亲知道不同意，俩人被硬生生拆散了。后来如同戏本里唱的那样，小姐一病不起，喜欢的人远走他乡，最后客死他乡，活下去希望断了也就嫁了，算是满足双亲的愿望，还他们养育之恩。

成亲不到半年，少夫人染了风寒便去世了，只留下陪嫁丫鬟宁洛。

纪府算不得大户人家，但也不是小户，主人心善，未必所有下人也心善。

少夫人去世了，宁洛只是个陪嫁丫鬟，没了庇护，日子自然好不到哪去，处处被排挤不说，每天干的还都是粗活累活。

一日她被人欺辱时，少爷恰巧路过听见了，便将她调到庭雨轩伺候。

原先的宁洛存在感很低，嫌少有人注意，到了庭雨轩众人方才察觉她是个爽朗活泼的姑娘，一双眼睛清澈如水，那笑声如同银铃般清脆悦耳，让人听了什么烦恼都会没了，一切苦恼也都烟消云散。

就如同她的人一样，总是没烦没恼，单纯可爱，逢人就笑。这样一个姑娘，任谁都会喜欢，更可况是日日与她相处的少爷，日久生情也并不奇怪，少爷要娶她为妻更不奇怪。[13]

只是，碍于世俗，已故少夫人双亲咄咄逼人，仗着朝中有人，拿强权压人，即便守孝期满也不准少爷再娶正妻，无奈少爷只能纳宁洛为妾。

生在这个世道，妻与妾虽然都是一个字，身份地位却是天差地别。

好在宁洛不在意，可少爷在意，因为这份亏欠，更是想方设法[14] 加倍补偿她。

期间一次，府里有位新来的婢女，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便目中无人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在背后嚼舌根言语里轻贱宁洛，还想暗害宁洛，被少爷得知一怒之下将那位女婢发卖不说，更将院子里的人全数都换了一遍，那也是府中所有人包括老爷夫人第一次见少爷发火。

从此，无人敢看低宁洛，也无人不知宁洛在少爷心中的位置，所有人对宁洛的称呼也都换成了少夫人。

终篇：妖亦有情，怎奈两情不能长长久久

见张奶奶停下来不说了，小厮忍不住着急问：“那后来呢？我来这么久都没见到少夫人，少夫人是去了哪吗？”

张奶奶叹了口气：“若是去了哪便好了。”

谁曾想，这样恩爱的两个人有一日会天人永隔。

小厮急得挠了挠头：“那是……”

张奶奶低下头，瞧着手中正绣的桂花，似乎又看见了那年桂花树下翩翩起舞的宁洛，抚摸着绣品缓缓道：“少夫人生辰的时候，少爷出去给她买生辰礼物，回来的时候不知从哪窜出一匹脱缰的野马，少夫人替少爷挡住了那一劫，没过几日便去世了。”

小厮没想到会是这样，想起时常独坐的少爷，眼睛顿时红了。

夕阳西下，又是一天过去。

小厮走了，张奶奶双手撑着膝盖，踉踉跄跄站了起来。

虽不是挡了一劫，却也是一命换一命，被马冲撞到的少爷当晚便奄奄一息，也就是那晚，这府里除了她和少爷，没人知道宁洛是桂花妖了。

人常说妖无情，不过是世人的偏见而已。

宁洛的情给了已故的少夫人，替她找回爱人尸骨，替她守护双亲，偿还了已故少夫人在道士手下救她的恩情。

宁洛的情给了少爷，为了让他能活下去，为了让他重见光明，不顾被道士发现牺牲了自己，那更是很多凡人所不具备的为心爱之人牺牲之情。

风吹过，将张奶奶手里的绣品刮跑了，挂在了桂花树枝头，随风摇曳。

张奶奶声音随风而去：“年年桂花香十里，不见卿卿树下舞。”

这句还是少爷独自对着桂花树发呆轻声呢喃时，张奶奶恰好路过听见的。

——全文完

本文作者：一个炒熟的番茄（今日头条独家微小说作者）

长篇小说笔名：炒熟的番茄

长篇小说：《顾学长，听说你喜欢我》、《军少撩宠：重生学霸俏医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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