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6 米芾尺牘(一)·米芾和他的小夥伴


米芾尺牘(一)·米芾和他的小夥伴

北宋書壇出現了許多獨具個性的大家,米芾就是其中“最靚的仔”。他擅長篆、隸、楷、行、草等多種書體,以強烈的個人風格成為宋代“尚意”書風的代言人。之前的文章中,我們對米芾的生平已有一個簡單的瞭解,這次,我們則通過米芾留下的尺牘,繼續探究這位獨具個性的大咖的精彩人生。

米芾這人,雖然一輩子特立獨行,常常被人打上“怪胎”、“奇葩”的標籤。但是在北宋重文尚意的風氣影響下,也有許多人願意和米芾這樣的藝術天才來往。就比如位高權重的蔡京、蔡攸父子;政壇、文壇上都獨步於世的王安石;才情縱逸的一代文豪蘇軾;書畫家王詵、李公麟、蔡肇等人。甚至,連當皇帝的宋徽宗,也被米芾哄得團團轉。可見有宋一代,有才華還是很有用的!

和米芾交往的文壇大咖是很多的,但對他影響最深的,還要屬蘇軾蘇東坡。如果沒有蘇軾的點撥,或者,米芾就不會成為影響中華書壇的一代巨人了。下面就讓我們從米芾留下的尺牘中,去看一看他和蘇軾的交往吧:

米芾尺牘(一)·米芾和他的小夥伴

書壇大咖米芾


米芾尺牘(一)·米芾和他的小夥伴

我們知道,米芾習書是得蘇軾指點後,由唐人轉習晉人,才得以更上一層樓。那麼米芾和蘇軾之間又有哪些有趣的故事呢?

蘇軾和米芾的故事,從蘇軾被貶黃州,米芾不遠千里去拜訪他開始。這時候的蘇東坡門楣冷清,有人來找他玩,自然不勝歡喜。兩人坐在一起,一邊品茗,一邊交流一下文章書法什麼的,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蘇軾人生有一大愛好,就是喝茶。米芾也很喜歡茶,於是蘇軾有空就請他喝茶。據說米芾那首《滿庭芳·詠茶》就是在蘇軾家喝茶之後寫成的:

“雅燕飛觴,清談揮麈,使君高會群賢。密雲雙鳳,初破縷金團。窗外爐煙自動,開瓶試、一品香泉。輕濤起,香生玉乳,雪濺紫甌圓。嬌鬟,宜美盼,雙擎翠袖,穩步紅蓮。座中客翻愁,酒醒歌闌。點上紗籠畫燭,花驄弄、月影當軒。頻相顧,餘歡未盡,欲去且留連。”

米芾尺牘(一)·米芾和他的小夥伴

宋人的飲茶之道

元祐四年(1089年),蘇軾在朝廷中心又和“舊黨”一派打起來了,他再次待不住了,自請出京去杭州當“省長”了。而這個時候,三十九歲的米芾正在揚州做淮南東路幕掾。蘇軾途經揚州,想起“米顛”這位老朋友,就前去探訪。這時候米芾聽從蘇軾的建議專攻晉人書法,自覺有很大進境,見了蘇軾,喜滋滋地拿出最近的作品來請他點評,此外,他還拿出一方不知通過什麼手段得來的寶硯,請蘇軾為之作銘。於是蘇軾大筆一揮,寫下著名的《米芾石鐘山硯銘》:“有盜不御,探奇發瑰。攘於彭蠡,斫鍾取追。有米楚狂,惟盜之隱。因山作硯,其詞如隕。”如此調侃米芾的寶貝“得來不易”,也只有蘇東坡了。

玩歸玩,鬧歸鬧,蘇軾離開揚州時,米芾戀戀不捨,一直把他送到了船上,自己差點沒跟著走了。

又過三年,蘇軾被調任揚州知府,而在揚州做官的米芾卻被調去當雍丘縣令。蘇軾到了揚州以後,邀請了無數文人名士一同設宴為米芾踐行。二人喝酒嘮嗑,米芾喝高了,問蘇軾:“人家都說我顛,老蘇你來評評理,我到底顛是不顛?”

蘇軾回了仨字:“吾從眾。”大家說啥就是啥吧。

儘管蘇東坡沒少打米芾的趣,米芾也並不見怪,反而更加頻繁地與他書信往來。現存的《臈白帖》正是書於米芾做雍丘縣令這一時期的:

“臈白十五斤謹上納,知彼無故以致此後過時矣,門中康勝。芾頓首再拜。”

這時候的米芾,書技已臻成熟,大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之狀。蘇軾看了他的書信,不由得拍手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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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臈白帖》局部

蘇軾晚年與米芾交往甚密,從海南北歸的東坡因病滯留真州(今江蘇揚州),米芾曾多次送藥。蘇軾還有《睡起聞米元章冒熱到東園送麥門冬飲子》一詩記錄此事:

“一枕清風直萬錢,無人肯買北窗眠。

開心暖胃門冬飲,知是東坡手自煎。”

麥門冬飲子據傳是一種益氣生津的藥,蘇軾得了米芾的愛心藥湯,這胃裡和心裡自然都是暖暖的。可惜這時候蘇軾已經病入膏肓,沒有多久蘇軾就去世了。

有意思的是,蘇軾在這之前曾問米芾借去過一方珍貴的紫金硯。結果一個多月以後蘇軾卒於常州,臨終前叮囑兒子說自己實在是喜歡這方硯臺,希望能以之陪葬。米芾一聽急眼了——你幹嘛帶我硯走,這麼好寶貝陪葬了不是暴殄天物麼?趕緊書《紫金研帖》一件,追回自己的寶硯:

“蘇子瞻攜吾紫金研去。囑其子入棺。吾今得之。不以斂。傳世之物。豈可與清淨圓明本來妙覺真常之性同去住哉。”

——米芾《紫金研帖》

硯臺要還,跟老蘇說話還是很委婉的:傳世用的俗物,怎麼能夠可以與人的遺體這種已經完全涅槃、修成正果的聖潔之物放在一塊呢?

為了追硯,佛家用語都拽出來了,真是讓人看得忍俊不禁。這正是米芾和蘇軾,二人皆以真情真性與對方相交。米芾待蘇軾,也是一片誠心。但是名硯這樣的心愛之物,借你看看就好,還是要讓它繼續留在人間發光發熱的!

米芾尺牘(一)·米芾和他的小夥伴

《紫金研帖》局部


米芾尺牘(一)·米芾和他的小夥伴

林希何許人也?他也是米芾諸好友中的一位。和蘇軾相比,這位林君確實顯得籍籍無名。但殊不知,米芾書法中的盛作《蜀素帖》的寫成正是這位林希促成的。

先來介紹一下林希其人。林希是北宋年間的政治家,神宗年間,他在任同知太常禮院時,因為倡議古禮治喪,得罪了這位一心想改革宋王朝的年輕皇帝,於是一再被貶官,先後被貶到蘇州、宣州、湖州、成都等地。等到章惇擔任宰相後,林希又被調回中央,負責為皇帝草擬詔命,修《神宗實錄》兼侍讀,後升遷禮吏兩部尚書,再擢同知樞密院事。這應該是他人生中最風光的一段了。但是沒過多久,這老兄又不知怎麼得罪了皇上,再次被貶出去了。

就在林希被貶湖州的這段時間,他得到了一段珍貴的蜀素。

蜀素是北宋時四川造的質地精良絲綢織物,上織有烏絲欄,製作非常的考究。當時有個叫邵子中的人把一段珍貴的蜀素裝裱成卷,期待名家在蜀素上留下墨寶,成就一幅大美之作。但因為絲綢織品的紋羅粗糙,想要在上面寫字並不容易,所以一般人也不敢輕易動筆。

林希得到這段蜀素以後,曾邀請胡完夫、徐道淵、閭丘公等諸多好友一同來家裡觀賞把玩。大家都紛紛稱讚蜀素好,就是沒人敢往上面題字。

“這麼好的絲綢,往上面寫字,這不是暴殄天物麼?反正我是不敢寫!”“我也不敢寫!”

大家紛紛推辭,林希只好又把蜀素放起來。直到宋哲宗元祐三年(1088),林希邀請好朋友米芾上湖州玩。米芾在沒當書畫學博士之前一直都過著比較清閒的日子,平時最好遊山玩水,有人邀請他去玩,他就美滋滋地去了。米芾去湖州期間,林希帶他遊覽了太湖附近的苕溪,著名的《苕溪詩卷》就是作於這一時期。此作八面生鋒,筆力老辣,創造了一種天真活潑、激越昂揚的意境,如風檣陣馬,沉著痛快。

米芾尺牘(一)·米芾和他的小夥伴

《苕溪詩卷》局部

玩了一陣子,米芾也準備走了,林希特地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蜀素請他題字。米芾這個人一向喜歡珍寶,他見到這麼好的蜀素,當然不肯輕易錯過,刷刷刷一番揮筆,一件被後世譽為“中華第一美帖”的《蜀素帖》就問世了。

“青松勁挺姿,凌霄恥屈盤。種種出枝葉,牽連上松端。秋花起絳煙,旖旎雲錦殷。不羞不自立,舒光射丸丸。柏見吐子效,鶴疑縮頸還。青松本無華,安得保歲寒。”

——選自《蜀素帖》

《蜀素帖》上所書內容正是米芾為當時的遊玩和送行所作詩作,加之當時米芾已得蘇軾傳授,書技正是大為精進之時,全篇筆法跳蕩精緻、結體變化多端、筆勢沉著痛快,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墨跡珍寶,與一月前所作的《苕溪詩卷》並稱為米書中的“雙璧”。再加上絲綢織品吸水性弱,而米芾用筆又快,所以線條枯渴自然,最能體現米芾獨特的“刷”字法。後人也一直將此作視為米芾平生第一代表作。

米芾尺牘(一)·米芾和他的小夥伴

《蜀素帖》局部

米芾的這趟湖州之行,使蜀素名揚四海,也為世人留下了珍貴的墨寶。林希可以說功不可沒。林希一生與米芾關係要好,在米芾寫給其他朋友的書信中,我們也隨處可見這位林君的身影:

“五月四日,芾啟:蒙書為尉(通慰),審道味清適。漣,陋邦也,林君必能言之。他至此見,未有所止,蹄涔不能容吞舟。閩氏泛海,客遊甚眾,求門館者常十輩,寺院下滿,林亦在寺也……”

——選自米芾《德忱帖》

米芾尺牘(一)·米芾和他的小夥伴

《德忱帖》局部

值得一提的是,林希不僅與米芾為知交,和蘇軾、蘇轍兄弟關係亦好。蘇軾在杭州所修的“蘇公堤”,還是由他繼任杭州知府時題名得來的呢!宋朝這些惺惺相惜的文人是不是很有意思呢?


米芾尺牘(一)·米芾和他的小夥伴

在之前米芾的生平中,我們曾提到他和當時的權臣蔡京、蔡攸父子都有交往。這次我們要探究的,是他和另一位姓蔡的關係,這個人就是蔡肇。

蔡肇這個人也是北宋著名的官員,據史料記載,他和米芾、蘇軾、王安石等人關係都非常要好。不過他在這些文人圈裡,是以畫家的身份聞名於世的。蔡肇和米芾的交集,從“西園雅集”中便可窺探蹤跡。只不過從《西園雅集圖》來看,當時的蔡肇忙著看蘇大學士寫字,並沒顧上搭理米芾同學。

不過沒關係,從米芾留下的尺牘來看,這倆人的關係還是相當不賴的。

“向亂道在陳十七處,可取和,及未?寒光旦夕以惡詩奉承。花卉想已盛矣。修中計已到官。黻頓首。”

——米芾《向亂帖》

米芾尺牘(一)·米芾和他的小夥伴

《向亂帖》局部

據考證,《向亂帖》正是米芾任雍丘知縣之前寫給蔡肇的。此帖書法與平常的米氏風格略有不同,行筆時提處細若絲髮,圓潤遒勁;結字因勢生形,行間絲帶連綿不斷,是一篇饒有意趣的書作。

同一時期寫給蔡肇的還有米芾的另一件尺牘《盛制帖》:“盛制珍藏榮感。日夕為相識拉出,遂未得前。見寒光之作,固所願也。一兩日面納次。黻頓首。天啟親。”此作亦是筆勢飛動,形態曼妙;尤其是最後寫“天啟親”仨大字時一氣呵成,淋漓痛快,充分表現了米芾的“刷字”特色。

米芾尺牘(一)·米芾和他的小夥伴

《盛制帖》局部

從米芾這一時期留下的尺牘來看,米芾跟蔡肇這段時間是常來常往。甚至米芾在死前,還專門叮囑好友蔡肇來給自己作墓誌銘,可見二人交情之深了。

一輩子特立獨行的米芾,死也要死個“驚世駭俗”。據聞,他在死前一月,料想自己病不能愈,專門讓人打了一口楠木棺材。棺材打好,他乾脆就直接拿來當床使了,飲食、坐臥都在裡邊,連閱讀文件、欣賞書畫都不離開這口棺材。不僅如此,他還在棺材裡接待前來探望他的親朋好友,併為他們朗誦了一首自作的偈語:“眾香國中來,眾香國中去。人慾識去來,去來事如許。天下老和尚,錯入輪迴路。” 米芾和蘇軾一樣,一直以來都是佛家的信徒,自認為是眾香國里人。面對死亡將至,他沒有任何的恐懼,也沒有任何的悲傷,這是佛家認為“死是生的開始”的觀念,是那種不生不死、不寂不滅的“涅槃”境界。從這點來看,米芾把自己的死打造成了類似得道高僧的“入甕坐化”的方式。

以上,正是米芾尺牘中和幾位好友的相交印記。之後,我們會繼續探索,米芾的尺牘中還有哪些我們不曾知曉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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