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農人把人糞尿叫“糞水”，城裡人才叫“人糞尿”。自古以來的糞水澆菜天經地義，但也從沒斷過質疑：認為用人的排洩物澆的菜，等於是變相吃翔，起碼很不衛生。如今再結合著對農村環保整治的瞭解，豬糞都對環境造成汙染，何況人糞，澆菜豈不更是汙染？
果真如此嗎？本文就從美食角度，來探討人糞尿澆的菜到底能不能吃？這做法是古人的智慧，還是習俗裡的糟粕？“人糞尿澆出的蔬菜比化肥菜好吃”說法對不對？
無法繞開的人糞尿
——人的排洩物很汙穢。
我們家族在當地比較大，本門一個大哥年輕時很講究，從不抱下輩的襁褓，怕拉屎尿到身上，而且每見別人給小傢伙們把臭臭，就鼻子一捂跑得遠遠的。結果老是遭長輩笑罵：“等你結婚有孩子屙屎看你跑不跑！”
再說過去的旱廁所，基本不用尋找什麼標記，聞著味都很容易找到。
這類的現象比比皆是，根本原因就一個，屙出來的東西實在不敢恭維。別說不愛聞，看都不願看，想到都噁心。
——吃與屙的因果循環。
光山有句俗話：“下了喉嚨一泡屎”。說的是再美味好看的食物，吃下去就變了身份，再出來必須的臭不可聞。高中時期有位農村同學，家在偏遠山村，住校生。他一次從學生廁所出來後說的一句話我一輩子不會忘：“你們城裡人吃得好，屙的太臭了！”
站在大自然角度看，萬事萬物都在循環往復，生生不滅。有生必有死，有起必有落，有進必有出。這個規律被中國老子發現，於是有了陰陽平衡哲學；被法國拉瓦錫發現，就有了物質守恆定律。其實都一個道理，人吃進食物營養身體，排洩物營養食物，然後再吃進去，再排洩出來，如此循環往復而生生不息。
所以，人的糞便是食物鏈必不可少的一環。
——糞便是植物的糧食，變身糞肥才可用。
一樣的道理，糧食、蔬菜、瓜果，長得再好看，再營養，必須經過烹飪加工，才能成為人的食物。糞便是蔬菜的糧食，也必須經過處理，才可以成為植物的營養之源。
食材變成食物，是通過烹飪改變了食材的性質，成為人體能夠接受的美食。譬如鮮黃花菜，要焯水去毒，再烹炒成美味；糞便變成蔬菜的食物，當然不能直接澆了，不僅人不能接受，蔬菜也會受不了，被燒死。所以先要處理成蔬菜能夠接受的營養，然後澆菜，才能使其旺盛生長。
由此可見，只要是鮮嫩的蔬菜，必定不是鮮糞尿澆的，可以放心買回去做菜。
農耕文化的糞便情緣
——“狗行千里改不了吃屎”。
這句老話，如今的愛狗一族看了會罵人，可是現實生活確是這樣。以前在農村人氣旺盛的年代，人們司空見慣這場景：小孩子蹲著屙屎，狗就緊緊守在後面，隨時提防豬來搶吃。
這個現象歷史很久遠，1977年江蘇沛縣一座古墓裡，出土一個西漢時期陶製豬圈。後來山東、大連好幾個地方都有出土，儘管形狀不一，格局卻是一致，廁所建在豬圈上面，人的排洩物直接餵豬。至今還可見到這個模式，農村有的養魚塘旁邊建有廁所，人糞尿直排塘裡餵魚。
這是人糞尿直接利用的現象，物質循環的另種狀態。
——糞便的買賣。
前面說到有證據的把人糞尿當做生產資料，是在西漢時期，距今兩千多年。我國農耕文化始於新石器時代，有近萬年曆史。對糞肥的使用理應同步。《齊民要術》等古代農業書籍，均有記載肥料使用。那時唯有農家肥，主要就是人畜糞便。
既然有用，就有價值，有交易。有記載的人糞尿交易，見清代的一部小說，徐震的《掘新坑吝鬼成財主》。說的是一個叫做穆太公的，吝嗇到做屎尿生意。在人多的地方修建廁所，還免費提供手紙，換得屎尿賣農人。就這樣起早貪黑，居然發了財。
這現象我小時候就見過，城裡的居家戶廁所和單位、學校的公共廁所，都有不同的生產隊包用，年底會給主家一些菜和糧食。
——“莊稼一枝花，全靠糞當家”。
農村農家肥，分為兩大部分：糧食類用堆肥，乾的糞肥；蔬菜用水肥，人糞尿發酵而成的糞水，間或參有豬糞。
莊稼生長，都幾個月一個季，對地力有要求，堆肥適合；蔬菜長得快，水分含量高，需要肥效快的水肥。糞水營養豐富，便於蔬菜吸收，頭天澆了，第二天就見明顯效果。關鍵還滋養地裡的微生物，使地力得到持續的保護。
不像化肥，農人說的很形象，糞水長地力，化肥拔地力。連續使用化肥，地力持續枯竭，沒有了過去的良性循環。也就是說，用農家肥時期，土地像個健壯的男子漢，莊稼得以健壯成長。用化肥的土地就像植物人，上化肥才長莊稼，不上就不長。
我的糞水澆菜實踐
——人糞尿都是挑回來的。
我高中畢業回鄉幹過種菜全活，完整體驗了種菜的艱苦和樂趣，第一件活計就是挑糞水。每天早上，生產隊十幾個男勞力，挑著糞桶排成一溜去城裡公共廁所，把新鮮的人糞尿舀滿，挑回倒進菜地裡的大糞窖。上午下午都是澆菜，糞水、塘水。還是挑，用糞桶挑到地邊，糞瓢潑開，禮花一樣灑落在蔬菜上。
種菜是個技術活，挑糞桶是基本功。這個活看著不難，裝滿糞水70多斤，可是中途都是街道居民區，不能停歇，要一口氣幾里路挑到糞窖。隨後就知道，菜農才是鐵肩膀，從上工出家門到放工進家門，扁擔就沒離開過肩膀。扁擔像長在肩上，左右換肩糞桶都不能放下。
——大糞窖的奧秘。
糞窖建在蔬菜地裡，標配大概每30-50畝一個，建設年代不詳。糞窖一般直筒圓形，一人多深，直徑十來米。糞窖壁是很老的青磚壘扣，和老城牆的磚一樣，估計也是一個年代。
糞窖裡面的糞水不臭，只是微微的漚味，藍綠色深到發黑。打個不恰當的比方，糞窖相當於酒窖，老到一定時候，裡面的微生物形成了良性循環。就那樣的老糞窖，不僅沒有人糞尿的騷臭，挑回來的新鮮貨，倒在裡面也沒了臭味，幾十擔都不臭。而且這頭倒進去，那邊就可以兌了塘水澆菜。就是說，正常的新鮮大糞發酵漚好到可以澆菜，起碼要十天半月，裡面的蟲卵病毒什麼的才會殺死，纖維素蛋白質什麼的轉化成無機鹽，成為植物可以吸收的有機肥料。
所以說老糞窖具有老酒窖一樣的功能性，發酵快，效果好。裡面的糞水相對是乾淨的，我就淨身下到裡面清理沉渣，並沒有任何不適的感覺。
——糞水澆出的菜比化肥菜好吃。
按照蔬菜種植業的行話，“糞水”不是人糞尿，但是源於人糞尿。小時候經常玩的遊戲，愛把尿撒在菜根上，但是很失望，從來沒看到那棵菜出現爆長，反而菜棵發黃，比人家長得慢。後來才知道，新鮮人糞尿對植物有害，會燒壞它。原因就是上面所說的，動物排洩物要經過發酵腐熟，才可以用作肥料。
糞水就是腐熟的肥料，蔬菜的食物，對人體無害，也沒有怪味。如果是新鮮糞水，農人叫做生糞的，肯定對人體不好，再說味道也不能接受。這樣的糞水根本不會用來澆菜，澆上就燒死，別說營養蔬菜了。
所以，這裡還要再囉嗦一遍，糞水澆的菜才是綠色蔬菜，有機蔬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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