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9 陕西东府人那一碗“捞饭”

知从什么时候起,村人把米饭叫“捞饭”。尽管大家都知道米饭这个正式的名字,但都习惯说“捞饭”。走在巷子里,要是有人跟你打招呼,问“吃的啥饭?”你说“米饭”。很快,半巷子都会知道你“撇洋腔”哩。就像在外工作的人回到村里,别人问“啥时候回来的?”,你千万别说“昨天”。对方会认为你给他扎势耍阔哩,觉得你跟他有了距离了,不亲近了。你说“夜个回来的”,他会觉得你没忘本,觉得你还是原来那个和他亲近的你。

陕西东府人那一碗“捞饭”

不过,在过去那年月,全村几乎没有经常吃米饭的人家?连逢人打招呼就回答吃的是“米饭” 的机会都极少有。那时候,粮食短缺,一年四季主食就是麦面和玉米糁子。麦面也极少,大多是玉米磨成糁子,或磨成面,有时玉米面也不宽裕。米饭就是一种奢侈品。吃米饭的情况一般有两种,一个是村人有谁家办丧事,或者有娶媳妇的大喜事。正席的那顿饭最好的标准就是除了其它蔬菜、豆腐和肉装成的席面外,主食就是米饭。尽管具体到每个人家情况不同,有的也会把大米饭换成小米饭,甚至用其他的饭食来代替,但米饭作为红白事待客最高标准的原则无可取代。过去,村里有哪位老人身体不好,在世的日子不多了,别人议论时,会说那谁谁快吃得“捞饭”了,就是指快去世了,到时候就要办丧事,吃“捞饭”。

吃米饭的另一种情况就是过年。大年初一早上吃饺子,这和大多数地方的习俗是一样的。下午的饭却是炒菜吃“捞饭”。以我有限的见识,这一点与其他地方是不同的。不但如此,从初二开始走亲戚,不管到谁家,一般上午饭以面条为主,下午饭都是大米“捞饭”。两顿饭都要炒菜,辅之以白面蒸馍、花卷,实实在在诠释了春节以吃为主题的基本概念。但是,不管菜炒的多好,蒸馍花卷有多白,下午的“捞饭”都是必不可少的,只有午饭吃“捞饭”,主家才认为把客人招待好了,客人也才觉得有面子,觉得主人把自己“当事”(当回事儿)了。

“捞饭”的官名叫“米饭”,是我稍微长大后才知道的。我就想,如果我一直就生活在我们那小村子里,我们那小村子也一直就那么偏远着,与外界隔绝着,这“捞饭”的名称,我就一直这么叫下去了,或者我干脆就没有长大,就没有上学读书,没有对外界的任何感觉,这“捞饭”的名称,也就一直在我心里独享着那种白色颗粒状的食物的概念,我也就压根不知道这种饭食还有个洋名字——米饭。遗憾的是,我居然长大了,居然明白了一些事理,其中包括知道我从小就叫的“捞饭”真正的名字叫米饭。又遗憾的是,我明白的事理还是不多,见识还是不广,弄不清“捞饭”是不是只有我们村人那样叫。于是,上网百度,才发现“捞饭”这叫法,并非我们村人的专利。广东、山西等地也有一种饭食叫“捞饭”。食材都是大米,但做法稍有不同。人家的捞饭是先把大米在水中煮到半熟,然后捞出来再蒸熟。吃法则完全相同,佐以烩菜或凉菜,也可以和肉蛋等炒食。大概因为有捞米这个环节,所以叫“捞饭”。村人的“捞饭”做法比较简单。大米入锅时,一次把米和水的比例拿捏好,大火烧开,文火慢蒸,出锅即食。也许少了个环节,所以蒸出的“捞饭”有时有点儿软,米粒太黏,有时又有些硬,米粒比较干,只有拿捏得恰到好处,做出的“捞饭”才会松软爽口。

这些都是其次。我关心的是,没有了捞米这个环节,却依然叫“捞饭”,不知道村人“捞饭”的叫法是借来的,还是独创的。当然,这个问题村人是不会关心的,我以前也没有关心过、在意过。现在,在意了,留心了是因为我怀念村人“捞饭”的叫法,觉得那样的叫法亲切,有真实感,有归属感。但是,当我留心“捞饭”这个叫法的时候,村子里从老人到年轻人,很少有人叫“捞饭”了。因为社会更开放了,村里比我年轻的人比我更长了身体,长了见识,他们可能比我那时还更早地知道了“捞饭”有个洋名叫“米饭”,或者干脆就认为“捞饭”其实不叫“捞饭”,叫米饭。或者他们从看图识字时就知道那白色粒状的饭食叫米饭,根本就不知道他的爷爷奶奶辈还把那种饭叫过“捞饭”。

“捞饭”几乎没有人叫了,但是吃“捞饭”却不再是过去只有谁家过红白大事时或者过年时那么稀罕。“捞饭”和面食一样成为家常便饭了,若不是饮食习惯的原因,顿顿吃“捞饭”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不知为什么,每次端起米饭碗,我就想起村人曾经把米饭叫“捞饭”。

作者王政,陕西华县人,大专毕业,1995年在澄城县参加工作。现供职于澄城县委办公室。工作之余写作散文、随笔、杂论等,文章散见于在《渭南日报》等报刊,2013年由陕西人民出版社出版19万字个人散文集《浅流漫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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