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5 村莊血案:自己斬斷了姻緣

村莊血案:自己斬斷了姻緣

2000年11月27日凌晨,惠安縣塗寨鎮下社村。

漫漫未央的長夜裡萬籟俱寂,了無生氣。漫無邊際的天幕上一彎冷月,幾點寒星,格外落寞。 夜幕中一個人影在村南小道上晃了一下,進入一座尚未完工的平房,攀上屋頂,翻跨過另一座小宅院。一點微弱的光斑在屋頂上搖動。“吱呀”一聲,人影撬開宅院的風樓小門,溜進屋裡。這時,人影掏出蒙面布,將自己的整個頭部罩著,只露出兩隻眼睛在滾動著。藉著微型手電的那點光線,蒙面人幽靈似的在院內遊蕩,不時把耳朵貼近房門,聽聽幾個房間裡的動靜。倏地,蒙面人似乎不甘忍受這屋裡死一般的寂靜。走進廚房,從櫥櫃裡拿出一塊瓷盤,“啪”地一聲扔向客廳。

睡房裡正在酣睡的莊輝龍夫婦被驚醒,老兩口正在議論是不是貓打碎了什麼。又聽到“啪”地一聲。莊輝龍來不及披上外套,就打開房門,走到客廳,打開電燈看見地上摔碎的瓷盤。莊輝龍蹲在地上,拾起碎盤子,好生納悶,這好端端的盤子怎麼會從廚房摔飛到客廳。“不是貓摔破的”,莊輝龍告訴隨後起床的老伴莊盾。莊盾也覺得奇怪,欲走進廚房瞧個究竟。

“咚”地一聲,莊盾一腳剛跨進廚房門,迎面一根黑乎乎的棍棒劈頭砸來,緊接著又是一下,莊盾應聲倒下,雙手本能地在黑暗中亂抓,正好抓住蒙面人的一隻腳,蒙面人一個趔趄趴在餐桌上,左手虎口被菜刀劃破了一個創口。蒙面人隨手拿起菜刀,反手朝莊盾緊抓不放的手猛砍了一刀,爾後慌忙衝出,與循聲趕來的莊輝龍撞在一起。蒙面人朝莊輝龍胡亂猛劈了一陣,便扔下菜刀,奪路而逃,完全隱沒在黑暗裡。

“快來人呀,救命啊!”寂靜中的一陣淒厲的尖叫遠比嘈雜中的爆響更有震懾力。

不到幾分鐘,鄰里鄉親一個個聞聲趕到。慌亂中有人急忙報警。 警車、救護車拖著撕心裂肺的警笛疾馳到現場,在惠安建築設計室工作的工程師莊輝龍早已氣絕身亡,奄奄一息的莊盾被送往醫院搶救。

仇殺?財殺?

惠安縣公安局刑警大隊幹警即刻開展現場勘查和現場訪問工作,並抽調塗寨、東園、黃塘派出所的民警20餘人組成專案組。 案發現場滿地都是血跡,大廳的小桌上有兩塊摔碎的瓷盤。在廚房內發現一根沾著血跡的木棍和一把菜刀。地上還有一顆牙齒,是莊盾被擊打脫落的。在房屋風樓的小門輪上可見撬抬痕跡。法醫鑑定死者莊輝龍的致命傷是頭頸枕部那個碗口大的刀砍傷,其餘幾處刀傷都未致斃命。

由於案發後群眾參與搶救受害者,整個現場已遭到破壞,未發現其他有價值的痕跡。 在勘查現場的同時,一組刑警隨即趕到惠安縣醫院。處於驚嚇之中的莊盾昏迷過後也未能提供實質性的東西。她說,她在廚房被劈倒後便昏沉沉的,她將躺倒在客廳裡的丈夫攙扶到臥室後,便開門喊人。後忽然想到藏在雜物間裡的那萬餘元現金,從雜物間谷缸掏出那包錢揣在自己懷裡,才發現自己左手的4個手指被砍切得快要斷裂,頓感一陣劇痛,便昏厥過去。至於兇手是幾個人、什麼模樣,怎麼離開的?她也不知道。

那麼,兇手的作案動機究竟是什麼?是因仇?或為財?或還有其他深層的原因?

對案件性質認定,專案組頗有一番爭議。兇手未說一句話,也未翻箱倒櫃,便劈頭蓋臉地對受害者一陣棍打刀劈,死者脖子上那碗口大的刀傷,證明兇手下手時似有什麼深仇大恨。可若因仇而來,兇手為何未攜帶凶器,而是就地取材。這與預謀害命的仇殺案顯得有點矛盾。財殺,又找不到顯露的依據,即為財來,兇手為何不悄然逐屋搜尋獵財。那廚房裡的盤子摔在客廳,分明是兇手所為,兇手為何要摔盤子驚醒莊氏夫婦?是不是兇手為了試探動靜才如此作為?

這盤子摔得真有點奇怪了。 不管是盤子摔得奇怪,還是案子本身奇怪。這案子總是要辦下去。專案組決定分成若干個小組著手偵查。

莊輝龍夫婦長期住在縣城,莊盾手頭組織了幾期“互助會”,每月農曆初一必定回村收取“會仔錢”。案發當天正好是十一月初一。兇手極有可能是知道莊盾手頭有錢而伺機搶劫的。幾名專案人員圍繞莊輝龍夫婦的家庭經濟情況,參加互助會人員情況開展重點調查。

案發當日午夜2時許,住在村東北側的村民曾聽到一陣跑步聲和狗吠聲,由案發現場自下社村至塔上村路口方向。據此,一組專案人員以下社村向塔上村沿途調查案發期間是否有人發現異常情況。 案發之前的一段時間,下社村的鄰近村莊曾發生案犯撬門入室,進入廚房偷吃菜櫥內食物的案件。因而有人分析,“11·27”案件中的案犯是因為找不到食物而摔盤子故意發洩。案件之間的作案手段有點類似。另一組專案人員逐一查訪此類案件的事主,併案偵查。 整個專案工作立足點定為本地,向塔上、古山、大廳村延伸,直至拓展到相鄰的東嶺、東橋、淨峰等鎮。排摸對象以本地人口與外來人口一併排查。所有的排查工作都是枯燥無味而又必須是如此的。

一波三折

工程師的猝死案驚動了縣、鎮兩級領導。縣委、縣政府的領導幾乎都對該案的偵查工作作過批示或瞭解過問,塗寨鎮黨委、政府表示不惜一切代價全力做好後勤保障,發動群眾積極配合,確保偵查工作的順利進行。 這一切關心支持無形中變成了一股巨大的壓力,專案人員日以繼夜地艱苦征戰,偵查工作在時起時伏中艱難地進行。 幾分艱辛必定有幾分收穫。專案人員的不懈努力使專案組指揮的案頭上堆積著各種線索和材料。偵查破案就是要在這些紛繁複雜的材料中去甄別篩選,以求吹糠見米,突破全案。

案發當晚12時許,在古山村與下社村路口,有一撿破爛的老人看到3個年輕人拐進通往下社村的村道上。老人用手電照其背部,其中一個用普通話生狠地問:“你照什麼?”這夥人到底是誰?是否就是作案者,疑點較大。

2000年11月29日凌晨3時許,塗寨曾厝村發生一起案件。4名案犯從一民宅的二樓窗口入室,被發現後其中一人持菜刀砍人奪門而逃。當晚,另一曾姓村民發現竊賊伸進竹竿欲鉤衣服,與竊賊拔竿對峙,竊賊鬥不過後竟惱羞成怒地砸破玻璃,其行徑與摔盤子不相上下。也是同晚,村內某廠三樓被竊賊光顧,被盜手機、衣服和500餘元現金。 攀二樓窗口入室、持菜刀、砸玻璃。其作案手段真有點像“11·27”案件,專案組試圖通過查破這類案件尋找“11·27”案件的突破口。

專案組經過緊張的工作,發現惠安縣城某酒店的女服員黃岑與一夥重慶老鄉來往密切,這幫重慶老鄉行動詭秘,有作案嫌疑。

12月1日,刑警找到該酒店瞭解黃岑的情況。酒店經理稱,黃岑的丈夫於昨天去世,黃芩欲請假回家。刑警將黃岑誘至酒店,要黃岑帶路到其租住的出租私房。黃岑有幾分不情願,帶著刑警七拐八彎地在縣城兜圈,後來竟帶到一個“摩的”車工住處。倒是這位車工乾脆,把刑警引到黃岑的住處。 黃岑住處有4個外地人見到警察,便想開溜,不料逃路已被堵死。刑警從4個人隨身攜帶的包內,發現有多部手機和假手槍、殺豬刀、沾有噴濺血跡的螺絲刀。4個人當即被拿下。其中一名叫廖啟煌的交代,其與李成、卜文波、楊德建曾於11月24日晚搶劫惠安某軌鋼廠老闆,4人入室行竊時被發現,持木棍將老闆打傷。廖啟煌提供,李成就是黃岑的男朋友,今天凌晨騎摩托車在泉州市區城東路段發生車禍死亡。

經查,李成所騎的肇事摩托車是惠安縣螺陽山前村某村民被盜竊的,李成是在往南安銷贓途中出車禍死亡的。與其同車的還有卜文波,當時也負了傷。 刑警查遍泉州所有醫院,最後在泉州某醫院抓到化了名的卜文波。 卜文波、廖啟煌又交代,他們4個人分分合合,曾在惠安輞川、塗寨、東嶺一帶蒙面入室搶劫多起。根據其作案手段分析,這夥人其中有可能是“11·27”案件的作案者。

專案刑警根據掌握的材料又在南安官橋將楊德建捕獲歸案。 這個團伙被摧毀後,案件倒是破了不少,惟獨就沒有“11·27”這起。 在查找作案團伙,排摸外來人口的同時,下社村的排摸工作也進行得緊張有序。其中有幾個對像引起刑警的特別注意。 先是有搶劫劣跡的吳建設和盜竊劣跡的莊夥土兩人。這兩個人都是莊盾“會仔”裡的人員,因為有點案底,村裡人反而怕他。平時莊盾收“會仔錢”時,若遇比較難收的會員,基本上都是這兩個人去收取的。案發當晚兩個一起喝酒,喝完酒又各自回家睡覺。至於有否作案時間,除了兩個人之間的相互印證,就是家裡人了。因而要真正排除的依據還不夠充分。 在案發當晚村民聽到跑步聲方向的位置有一個年輕人,案發前有一天晚上在某歌舞廳裡,看到一個女服務員長得豐滿嬌好,忍不住伸手往她胸前抓了一把。結果這一抓,抓出麻煩來了,女服務員的男朋友帶著一幫人到處追他,要其付出5000元才可了事。這年輕人到處籌借,以還清這筆風流債。此人案發前還在村裡,案發後到外地打工去了。到底是為了逃避風流債,還是逃避偵查?誰也說不準。

與死者住處相距不遠的還有一小老闆,原來找了個四川老婆,近幾年生意做虧了,老婆離婚了,還欠了莊盾2萬餘元的“會仔錢”。可這小老闆的老婆說是離婚,又不時回家與他聚聚,敘敘舊情,有時也會帶個男人一同來。遇到太晚了叫門不開,免不了爬屋頂鑽風樓入室。這樣的對象,當然要列入偵查範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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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查的線索都查了,流竄團伙也抓了不少,“11·27”案件的偵查工作仍沒有什麼實質性的進展。偵查工作處於低迷狀態。一晃,一個月的時間很快地過去。

2001年元旦,專案組的偵察員們仍沒有休息,對“11·27”專案工作以來的情況進行一次盤點清倉。他們把所有線索材料都過濾了一遍。莊盾會仔的會員每個人都逐一查過,只有一個叫謝輝彬的人尚未見面核實。

負責排查的刑警彙報:謝輝彬,男,25歲,1995年入伍當武警,任過班長,表現好,多次受過嘉獎。1998年退伍後在崇武某大酒店當保安,後又到山霞鎮赤湖一帶打石。案發後去向不明。 刑警已是多次到過謝輝彬家了,還是一無所獲。專案組設計了一種聘用護村隊員的登記表,發給村裡所有復退軍人,結果還是惟獨謝輝彬沒有填表送來。看來,謝輝彬是極力在避開刑警。其越是如此,反而使刑警越發覺得其有疑點,非找到不可。 謝輝彬去向不明,其家庭又拒不提供去處。專案組決定從查其女朋友的去處入手,查找謝輝彬的下落。

刑警幾經周折查到謝輝彬的女朋友林銀珍,在泉港區峰尾某酒店打工,現已回壽寧縣老家。 1月3日,專案組幹警直驅壽寧縣南陽鎮某村林銀珍家。林銀珍聲稱其男朋友謝輝彬近段時間已很少與她聯繫了。曾國榮一邊發問,一邊翻閱林桌上的筆記本。忽然,他看見謝輝彬的名字落在一頁紙上,再認真閱讀,原來是謝輝彬寫在筆記本上的一封給林銀珍的信。從信的落款時間看正好是2000年11月26日(即案發當晚)。信的內容寫得極為悲觀、絕望。其中有幾句話分明是謝輝彬作案後,自覺罪孽深重難逃死罪的哀鳴:“我真的捨不得你,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想在(再)多也沒用,只能聽天有(由)命,希望你能想開點,去從(重)新找一個真正有幸福感有安全感的家”“珍,你可知道我的心有多麼難受,多麼沉重,希望有來生在(再)來報答你,如果沒有機會,我的靈魂也將永遠伴隨著你。”

曾國榮透過紙背看到了實質性的東西。即刻對林銀珍展開政策攻心。林銀珍知道難以再隱瞞下去了,只得說出了真相: 2000年11月27日凌晨5時許,謝輝彬到峰尾找她,她見到其手上有傷,就問他是怎麼回事。謝輝彬當時情緒非常低落,只說了句在村裡與人打架就緘口不談了。一個人默默地在筆記本上寫了這封信。她當時看到這封信心裡還在發火,兩個人都已登記領結婚證了,就差舉行個婚禮了,怎麼突然寫出這種話來。好不容易熬到天放亮後,她往塗寨謝輝彬家裡打了個電話,問家裡到底出了什麼事?

謝輝彬的母親說,“家裡倒沒什麼事,只是村裡的一個老頭被人殺死在家裡。”林銀珍一聽村裡出了命案,聯想到謝輝彬匆匆來找她時那種怪異的舉動,預感到事態的嚴重。謝輝彬一聽說老頭子死了,不禁打了個寒噤,深深地吸了口冷氣,胡亂喝了一碗稀飯便走了。謝輝彬走後,她覺得自己一個人呆在惠安有點難了,便回壽寧老家。

林銀珍還提供,最近一段時間,謝輝彬時常打電話到壽寧,說是要把戶口移到那裡,入贅到壽寧林家。因其知道謝是想逃避偵查,便予以回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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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慮到謝輝彬還有可能打電話到壽寧。曾國榮等人決定守候在林家。果然第二天謝輝彬又打來電話,央求林銀珍讓其到壽寧找她。林銀珍答應謝輝彬的要求,不過,要謝輝彬來壽寧時順便帶一件彩電和一臺電冰箱。謝表示近日趕到壽寧與其會面。 在惠安的專案組根據這一線索,立即組織警力在縣城各汽車站點、公路沿線巡查,注意發現攜帶電冰箱和彩電攔車北上的旅客。從早上5時上路到晚上9時許收隊,連續三天兩夜,20餘名民警輪班守候。

1月7日中午1時,守候在縣城機場路口的民警郭曉山發現一個帶著一臺彩電和一臺冰箱的年輕人在攔北上的客車,當即用對講機通知各點刑警聚集。黃塘派出所探組一民警先前趕到,此時年輕人正欲上車。此民警將其攔下,向其出示證件,年輕人一看證件上寫的是黃塘派出所的,脫口申辯:“我不是黃塘人,我是塗寨下社的人,叫謝輝彬。”民警一聽到那個人自報家門,就是謝輝彬。對謝一個搗襠、鎖喉就將其壓在地上,隨後趕到的刑警將其銬上。

在惠安縣公安局刑警大隊,謝輝彬與刑警較量不過幾回合,便供認其2000年11月27日的犯罪過程。據謝輝彬交代,其與林銀珍婚前檢查時兩個人都被檢查出肝部“大三陽”,治病花了不少錢。為了籌措舉辦婚禮的錢,又遭到父親的一頓責罵。

11月26日下午,其父酒後將他臭罵一頓,忿忿中他也喝了半斤白酒,一個人躺在床上生悶氣。想到手頭如此拮据,春節前又要結婚,便產生了發不義之財的邪念。忽然,他想到今天正好是初一,是莊盾來村裡收取會仔錢的時候。於是他決定對莊盾下手。

當晚7時許,他到莊盾家外圍轉了一圈,看見莊盾家電燈亮著,知道莊盾沒有回惠安。他返回家裡找來塊紅布,做了蒙面頭罩,又準備了手套和挖地瓜用的“鐵挖”(一種農具),然後眼睜睜地等到午夜過後近二時,才走到村南攀上莊盾家屋頂,後撬門入室,戴上蒙面罩。他原來認為莊盾自己一個人在家,想摔盤子驚醒莊盾,誘其走出房門將其擊昏。他扔了第一塊盤子後,持著木棒在房門外等了一會兒,仍未見動靜。又扔了一塊,結果聽見屋子裡是莊輝龍與莊盾夫婦的聲音。這下子大出意料之外,兩個人不好對付,膽怯中他退至廚房想躲起來。沒想到莊盾反而到廚房來,情急之下只得朝莊盾下手,接下來本文開頭已有敘述,不再浪費筆墨了。

謝輝彬殺人越貨,本想辦了那樁婚姻美事,可萬萬沒有想到,這洞房門前的是一條地獄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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