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6 調查:農戶貸款為什麼難?

農戶貸款為什麼難?——農村調查的初步印象

最近,為農村金融中農戶融資貸款難,農村金融發展不順問題,前後在江蘇的幾個農村銀行和信用合作社做了簡單的調研。儘管工作剛剛開始,調研也不夠深入和系統,內容不免有偏面之處。但是,將幾次實地訪談得到初步結果串連起來,卻與我們預先設想的結果相去甚遠。

而從我本人基於經濟學的分析邏輯,每個經濟主體的行為均屬理性範疇。顯然,我們過去對傳統的農村金融問題理解上存在諸多相悖的概念和行為,這將嚴重影響金融政策的制定。這是我們在南京六合農信社調研的初步印象[1],希望有點借鑑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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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我們從幾個農村金融經常討論的問題開始。問題一是利息決定農戶的借貸行為嗎?在我們所學的理論中,價格是配置資源的最重要的信號。一般說來,什麼對供求雙方的影響最大?肯定是價格,而影響農村農民借貸行為應該是利息率了。

但是,在南京六合農信社竹鎮分社主任告訴說:“肯定不是,主要取絕於農戶要辦事情對其家庭的重要程度,如果遇到結婚、小孩上學甚至過年,那怕月利1分半甚至更高也會借。今年過年就是這樣,好多在外打工,沒掙到錢,今年過年又早,沒錢怎麼辦?再高利息也要借,否則年沒法過的”。而農戶告訴我們,還取決於借款的額度、時間和期限的長短。也就是說,相對農戶要辦的事情,特別是相對於借到款總數而論,利息是微不足道,也就得到初步的印象:農戶對利率變化不太敏感。

問題二是農戶是不是高風險客戶?從孟加拉的經驗和國內以往的實踐都認為農戶是十分守約的。事實是這樣嗎?對於農戶的違約率高低,客戶經理應該是最有發言權的,在竹鎮農信社有四個客戶經理,每人大約管900戶左右每年總額1500萬的貸款,每年的違約額應在4-5萬,也就0.3%左右,遠低於整個六合農信社。他們告訴我,在2004年9月六合聯社合併之前,違約率要高達25%。

但是,要注意的問題是,從總量上看,發給農戶的貸款僅佔全部貸款的6%左右。按照他們理事長的觀點,他們給農戶的貸款主要是盡社會責任,農信社本身有服務農戶的義務。我的直覺是做農戶的小額金融貸款是高成本、低風險也是低收益。否則,農信社為什麼僅將極小部分的貸款發放給農戶,而且這些農戶是從全區12.2萬農戶中挑選出來不到2萬人的農戶。

仔細想想,在竹鎮的全部農戶貸款不到5000萬,而四個客戶經理要辦3600戶的貸款業務,多的每年也就2-3萬,少也就2-3千,幾乎每天都有2-3戶貸款將在20天內到期,要打電話通知還款,即使不算櫃面費用,這些業務經理的人工費用也相當可觀。正如他們說的“如果他們不是竹鎮人,那麼他們管的農戶數要減少一半”。

即使這樣,他們常常還要搭上節假日,好在他們四個都是竹鎮人,可以把日常生活和工作結合在一起。問題是,這樣本來給一個企業的就可以做完的業務變成近4千個業務,業務量和成本劇增。如果再不挑選農戶,風險實際無法降低。由此,至少可以結論:農戶的貸款的實際風險比較高,利息比較低。

問題三是農村中小工商戶是優質客戶嗎?小工商戶一般是指有一定的固定資產、穩定客戶和銷售渠道的農村專業戶。實際上,銀行無法給這類小工商戶貸款,這種事情聽起來難以理解。正巧農信社的業務經理帶我們去訪問了兩戶。據說,如果沒有他們介紹,這類農戶根本不會接待我們。顯然,他們有一些不願為外人知道,但周邊人都心知肚明的東西,那會是什麼?

那天農曆二月初二(龍抬頭)下著雨雪,農村的道路泥濘,無法到村裡的純農業戶,就到了鎮上一個偏街的兩個小工商戶。一位工商戶做點木器加工,就是收購一些硬雜木,將其車成各種手柄和汽車裝配用的木錘,主人說都是賣給上海汽車製造廠裝配齒輪時用,這使我們吃驚不小,這戶在購入舊加工設備時曾經從農信社貸了2-3萬元,與農信社形成良好的關係,這也許是他願意接待我們的原因之一。

另外一位做糧油收購生意,在糧油收穫時,從農民手中賒賬, 部分自己加工,其餘集中轉賣給加工廠,每年有幾百萬斤的麥子和油菜子的流水,這兩農戶每年都做2-3百萬的業務,而資金來源是自有、朋友親戚借和向上遊農戶賒賬大約各為三分之一。這一結論就 :農村的小工商戶不會成為農村金融主要貸款人。

問題四為什麼不到銀行借?信用社和農戶一致認為沒法借,他們既沒有工商登記,也沒有正式合同,無法抵押貸款,更沒有合適的資產。所有合法合規路徑都走死了。按說還有一條路,那麼就可以做聯保吧!兩戶男主人不約而同地說,如果你給擔保,還不如直接借給他,還得利息。在目前農村中互保的信任機制沒有建立,相互之間不信任,也就失去互保的基礎。

貸款是給有錢人去再賺錢,資本是能生錢的錢。農戶如果有錢,他們就不需要貸款;而以目前農產品價格和當地農戶的平均每戶不到6畝的種植面積計算,沒有其他收入,貸款後他們也還不起。想到去冬今春天涉及東中北部1.5億多畝耕地的大旱的情況,很明顯,中國目前農業依然是靠天吃飯,農戶還是望天收。以目前的農業產業運行機制,巨大的產業風險難以破解,把它交給商業銀行,顯然有失公平,也難以實現。結論很有意思:“農民貸款難”實際是一個互為前提的悖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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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發現更本質問題是:那些貸款難的農戶不是信用本身的問題,而是難以建立商業信用。他們大都處在虧損經營狀態,銀行是不可能給他們貸款。農戶作為一個單個的經濟實體,以純農業戶而言,全部是接近破產或者是入不敷出的虧損狀態;同樣農村的小工商戶,在申請執照、簽訂合同和照章納稅後等一系列手續後,成本大幅度增加,也是難以生存。

為什麼?就一般家庭而言,可支配收入有三部分構成,一是工資或者基本要素收入,以調查結果看,在六合以小麥和水稻種植,扣除農資等支出外(不包括勞動力本身的機會成本),每畝淨收入應在3-5百之間,也就是每戶不超過3千元;二是資產性收入,如出租房屋和土地、投資收益等。除了少數鄰街的住戶,純農戶基本沒有這類收入;三是直接融資。就是以個人或家庭信用做擔保來向外借貸,這就出現上面分析的悖論問題。

農戶增加收入的路徑有以下路徑:首先是出外打工,六合區所屬大廠鎮是南京石化重鎮,每年淨收入在2萬元以內比較辛苦的工作可以找到,這是農戶家庭的經濟基礎; 每個農戶除了自有住房和少量固定資產外,基本上沒有資產性收入;直接融資則成為應急之需,在農村裡經常向別人借錢會遭人輕視。我們這次調查也發現這樣問題,農信社人告訴我們,銀行的人不能輕意到農戶家裡,會引發鄰里的猜疑。

家庭支出主要由三項日常費用構成:固定資產添置、子女教育和醫療。竹鎮農戶一般都有二個小孩,一個極少,二個以上也較少。孩子之間一般有四歲以上的差距,而教育費用成為家庭最大開支,小學、初中、高中和大學基本是年支出2千、3千、6千和1.2萬,因此,有兩個孩子在中學和大學家庭一般都是要動用儲蓄或者借貸,結婚、建住房更不用說;一旦遇到家裡人生大病,許多家庭返貧就不難理解了。也是說,在農戶沒有穩定的資產性收入和經營性收入的條件下,每個農戶都是處於虧損,家庭瀕於破產。

如何破解這種困境?六合農信社等金融機構都在尋求一些措施,主要是對現有農戶的信用和資產進行事先評估。例如,他們開始實施幾年的“農戶直通車”和類似產品。首先,建立每個農戶的金融檔案,對六合區的12.2萬農戶建立了除了自然狀況等,加上收入、信用和經營等經濟狀況;其次,對農戶幾年收入和信用進行評估;再次,根據收入和信用狀況確定信用額度;最後,根據評估為信用評估合格,按照雙方簽訂合同給農戶貸記卡,在授信額度範圍內,農戶可以自由貸款,不必再重複履行煩索的貸款程序。

從現行狀況看,12.2萬的農戶中已經有2萬農戶簽訂了合同,一般按照年平均收入的六折授信,在2千到2萬不等,這就是上述竹鎮看到的情況,但是,這種貸記卡的融資工具存在的問題是農戶的償還能力。也就是說,如果農戶的經營收益低於其償還能力,其功能自動失效。這種工具實際給了農戶初始的起動資金,但是要對你過去的經營績效進行評估,所以,在沒有績效的情況下也不能獲得相應的信用,這就是上述分析中的互為前提的悖論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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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上述分析,農戶大都處於虧損或者近似倒閉的狀況下經營,那麼,為什麼要保存這樣一種經營形式,這就是要實事求是地面對中國目前的農業經營狀況,也就是說,農村中從事純農業勞動的農村勞動力基本保證口糧上的自給自足,這是中國農村穩定的基礎。

中國是人口大國,農村剩餘勞動力的現象將在近二十年時間內大量存在,正如馬克思指出的那樣“在自然經濟向工業化的轉化過程中,小自耕農狀況將長期存在”。我們不可能象英國以一半人口轉民來完成工業化,也不可能象前蘇聯利用“剪刀差”來剝削其他國家來去完成工業化,那麼,中國工業化道路必然要由中國式的農村金融政策去實現。必然存在規模化大農業,一定規模的高效特色農業和上述自耕農式的保障性農業並存的生產模式。因此,對這三種模式中,第一種提供商業性貸款、第二種供給扶助性和第三種提供補償性,這樣分類的進行是十分必要,可以大幅度減少中國農戶的凋敝。

保障性農業是中國工業化過程中,具有中國特色的農業生產模式,它的存在使得農戶有了低限的保障線,將長期存在的生產模式。這主要是以大量主要家庭勞動力季節性離開農業的農戶為主要特徵,這部分農戶實際是農村和城市中的邊際生產者,所以,對這些保障性農戶的保護關乎中國未來的發展方向。所以,從實事求是出發針對中國農民在不同地區、不同發展階段和不同生產結構安排不同的農村金融政策是十分必要的歷史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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