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4 《喜鹊谋杀案》与“陌生人作案”

有好多个夜晚,我们躺在沙发上,欣赏着阿加莎·克里斯蒂那些小说改成的电视剧——有七八十集之多,短篇集拍得隽永,长篇则拍得经典,有几集我们会反复看,然后过几年就重温一次。日子就这样过去了。

看多了之后,我开始留意改编者,那些被阿婆身影挡住的人。他能给几千字的小说填充细节,使之丰满立体,又能把几十万字的小说浓缩,既保留精髓又有新意,合乎21世纪的口味。

安东尼·霍洛维茨,就是这样一个人。算起来,他今年也64岁了。8岁时他就意识到自己会成为一名作家,13岁生日时收到母亲送的生日礼物——一副人类骸骨,让他意识到“所有人的最终结局都不过是白骨一具”。22岁时,父亲因癌症去世,此公生前与政客圈子走得太近,参与了一些秘密和内幕,为自保将财产转入瑞士的隐秘账户,身后大额财产下落不明,使霍洛维茨家境一落千丈。

这种戏剧化的人生肯定影响了霍洛维茨的作家之路。他写的惊险小说销量过千万,是柯南·道尔产权会有史以来唯一授权续写福尔摩斯故事的作家,代表作《丝之屋》(这本我看过,不错);还被伊恩·弗莱明产权会选为“007系列”的续写者;又为《大侦探波洛》系列多部剧集担纲编剧;他还是英剧《战地神探》的编剧。

一个想当作家却写了一辈子侦探小说的人,一个被授权为“三巨头”续写、改编的人,一个在纸上设计过各种各样谋杀、诡计的人,他对自己职业的真实看法是什么呢?

现在拿在我手上的,是他的《喜鹊谋杀案》。这书的特点是“书中书、案中案”:一个侦探小说家写了一个精彩故事,他的编辑读了书后发现,这故事的背后还隐藏着一个真实的谋杀案。

在《喜鹊谋杀案》中,霍洛维茨狠狠挖苦了侦探小说家这个职业:这伙人智穷计尽,一有机会就剽窃他人创意;他们内心都有个文学梦,费尽心思写出的纯文学作品却远不如换钞票的侦探小说畅销;他们因畅销而傲慢,把周围的人都当成原型写进小说,丝毫不在乎那些人的感受;他们还愤世嫉俗,常想着要戏耍读者以报复他们“不识货”。

书中借一个警察的口说出了关于谋杀案的真相:“我查过的所有谋杀案都是因为凶手精神失常、一时气愤或者喝醉了……我遇到的杀人犯都蠢得像屎一样,不是聪明人,你知道我们怎么抓住他们吗?我们不用问聪明的问题,也不用调查有没有不在场证据,我们在视频监控上抓住他们,有一半的情况下,犯罪现场到处都是他们的DNA。”

我想这才是真实。阿加莎·克里斯蒂笔下的谋杀案,都发生在熟人之间,一个家族内部或者一个庄园里,再不然就是一个小镇上,那是农业时代、蒸汽机时代的谋杀。在电气化时代、互联网时代,“陌生人作案”才是主流,“陌生人”没空和受害者搞阴谋,各种冲动是他们最主要的动机。受害者可能什么都没做错,只是遇到这些人就倒了霉。

何谓“陌生人”?一个人可能知道你的姓名、长相、住址、家庭状况和手机号,和你经常见面,见过你穿内衣的样子,但他仍是你的“陌生人”。这种人很多,比如快递员。

应对“陌生人作案”,原有的“排查社会关系”显得力不从心;警察越来越多地借助科技,借助视频监控,这是必然的事,最近好些轰动的案子,都是这样给破了。

其实我早知道,阿加莎·克里斯蒂那些案子多多少少有点破绽。比如《东方快车谋杀案》中,13个人轮流给凶手插刀;在现实中,这样只会鲜血狂喷,溅出的血点、轨迹、方向和形状都是线索,在小说里却若无其事。

但这不会妨碍我继续在沙发上看阿婆,《喜鹊谋杀案》在无情挖苦侦探小说之后又把车开了回来:“在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世界里,你把书读到最后一页,发现每一个i都点上了点,每一个t都加上了一横,难道不让人心满意足吗?这些故事模拟了我们对世界的体验,我们每天都被紧张不安包围,到最后发现一切都讲得通。”

我想,这就是侦探小说的乐趣,也是它会继续存在的理由。(李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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