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5 故事:村里傻子吼着要涨大水,没人信,谁知第二天村子就遭了灾

故事:村里傻子吼着要涨大水,没人信,谁知第二天村子就遭了灾

1

村里人常夸我聪明。

十岁时我常常想,到底什么是聪明,什么是傻?苦苦思索以后,答案终于如衣袖处的线头显现出来,当我理解了寻常人理解不了的事时,他们便说我是聪明的。

然而,大家也不能理解西西,但他们都说:西西是个傻子。

西西是我表弟。他的模样,总比平常人要浅、要随意一些。

但大家也不是很在意他的样子,无论他干净还是邋遢,无论他哭泣还是傻笑,人们总会冲他喊一声:“二傻!”

西西便会抬起浑浊的眼,咧嘴嘿嘿地笑。

西西生下来就是个傻子,就像夜晚是黑的一样无需证明。

爱,也来得很无厘头。

李家三代单传,而西西是个儿子。他爸爸去了,他妈妈溜回老家了。西西被扔给了外公外婆。

所以西西是个受尽疼爱的傻孩子。

我呢,生下来便差点儿被扔到河里。后来,在妈妈的苦苦哀求下,外公答应收留我,而唯一的条件是,我做西西的童养媳。

2

除了每天做做家务外,我最主要的任务是照顾西西。

早上,我给西西梳头。他的头发又硬又厚,像一饼干泥巴,我帮他梳头发时,他总是嗷嗷乱叫。外婆一听见他的叫声,就会吼“你个瘟婆娘轻点嘛”。

我一不留神,西西就跑了。他的头发乱糟糟的堆在头上,像顶了一窝鸟巢。

西西喜欢鸟,尤其是斑鸠。外公干完农活回家时,锄头上总用毛线吊着一只扑腾着翅膀的斑鸠。西西欢欣地接过毛线的一端,斑鸠张开翅膀往外飞,他就往回猛拽一下绳子,斑鸠被猛然拉回来,狠狠摔到地面。

西西不知疲倦地玩着这一把戏。

斑鸠的颈部有一圈黑色的斑点,像被人攥住了脖颈似的。我看着它一次又一次地挣扎,心里揪成了一团。

我试过偷偷解掉斑鸠的绳子,斑鸠扑扑飞走了,西西嚎啕大哭,紧接着一个巴掌狠狠扇到了我脸上。

脸颊上那种火辣辣的痛持续了很久,甚至时隔多年后,我仍然觉得它在咬噬着我的心。

那时,西西怔怔的,似乎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

那个表情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每次我因为他哭而挨了打时,他都是定定地看着,眼角还挂着泪水。

糖太甜了,他哭;

鸟儿不吃他喂的东西,他哭;

太阳不出来,他哭……

有时我害怕他的哭声引来外公外婆,就慌忙捂住他的嘴,再把糖抠出来在地上滚一滚塞进他嘴里,或者拿手电筒使劲照他的眼,或者情急之下掐他的胳膊。他唔唔挣扎几声,就突然大笑起来。

我永远也搞不懂他的心情。

外公外婆也不懂,村里其他人也都不懂。

3

外公家旁边有一所小学。

西西六岁,到了上学的年纪。校长让他数一二三,他却傻愣愣地一笑,抓住校长的手指就要咬。外公只好又把西西领了回来。

但我喜欢带西西去学校玩。他蹲在墙角里面玩泥巴,我就偷偷趴在窗台上看教室里面。

一间方方正正的屋子,几排整齐的桌椅,一群毛茸茸的青色脑袋,和一腔洪亮的声音,组成了世界上最神奇的地方。晚上,我常常梦见自己有了灰青色的脑袋,在那琅琅的书声里摇摆。

那个衣服雪白的老师曾看到我,他的眼睛里有我从未见过的温柔和神采,像阳光下的小溪一般。

有一天他找到外公,说我应该上学。

外公冷着脸把他赶出了家。我透过门的缝隙,看到他回头看了看,摇了摇头。

后来,他抓住趴在窗台上的我,递给我了一本书。

“你很聪明,不要浪费了。”他的手指纤长而骨节分明,他的眼神柔和而十分坚定。

我开始偷偷学习。

但有一晚,外婆在我的枕头下发现了那本书。她骂骂咧咧地把我揪出被子,说我是“白眼狼”,就想扔掉西西跑路。骂累了,打累了,她逼着我把书扔进了灶堂。

火苗“轰”的一声吞没了书,残留着老师余温的书迅速枯萎、化作灰烬。我忘记了眨眼,眼珠被火苗烤得滚烫,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4

西西九岁,除了个子高了一些,外貌和心智没有丝毫变化。

某个下午,我上院子里的槐树摘槐花。

那槐树枝叶繁茂,碧绿的叶子几乎将我整个遮住。我扯了一串槐花,准备扔给坐在门槛上的西西。可当我拨开密密的叶子时,映入眼帘的景象惊得我一下子松了手,槐花簌簌地掉到了地上。

西西正直直地盯着远方,眼神清澈,神情奇异,与往日的他判若两人。听见槐花落地的声音,他脸上立刻又晕开了傻子的神情,仿佛才看到叶子后的我,手舞足蹈地叫唤起来:“阿姆!阿姆!阿姆……姆啊——”

我哆哆嗦嗦地滑下槐树,慢慢靠近他。

见我下来,他叫得更欢了,“姆!花!花!吃!吃……”

我拣起地上四分五裂的槐花,一把拍到他手里。他开心极了,一股脑儿把碎花往嘴里摁,一边胡乱地嚼,一边哼哼叽叽地嚷:“好……好吃……阿姆,我还……还要吃……吃……”

我四下仔细打量他,并没有从他的身上和脸上看出任何变化。

但我隐隐地感觉到,命运的转盘正在悄然改变。

5

西西十岁那年,村里来了一个算命先生。

开始,人们都不信他。他拿着旗子从村子过时,还有小孩朝他吐口水。可有一天,他突然立在山顶大吼:“大家快收拾东西啊,明天晚上要涨大水啦!”

大家停下手里的活儿,抬头看了看万里晴空,骂了他几句,就又把头埋进了土里。

他伫立在连绵起伏的大山上,像一颗马上要被拔掉的钉子。我想,他为什么不给算算命呢。

这时,西西突然奋力的摇起门槛来。

我拉住他:“西西,你干嘛呢?”

他看也不看我,说:“涨大水。”

他用尽了全身力气,脸胀得通红。我一下被他认真的样子逗乐了,于是朝那颗钉子喊到:“算命的——西西要找你算命哩——”

土里的人们都笑了,但算命的没笑,他还不知道西西是个傻子。他从山上滑了过来。

看见西西的一瞬间,他眼里的光就陡然灭了。他知道自己被耍了,但也许是西西的举动太过于古怪,他忍不住问到:“小娃娃,你在做什么?”

西西停下,认真而艰难地说:“要……涨……水。”

算命先生笑了,但看起来更像是哭了。

西西似乎看懂了他的笑,站起身,抬手指着空荡荡的天边,说:“你看!”

天边,除了蓝得出水的天和起伏的大山,什么也没有。

但下一秒,不可思议的事又出现了——西西的眼里又变得清澈透亮,浑身散发出淡淡的光,就像传说中的神。

算命先生也看到了!他整个身子猛烈地颤动起来,牙齿磕得咯咯作响。他看看西西,又看看天空,泪水如溪流一般流淌。

当西西放下手时,他一下扑过来,紧紧地抱住西西。他一张嘴,嘴唇也猛烈地颤动起来,发出嗷嗷的嚎啕声。

6

村里傻子吼着要涨大水,没人信,谁知第二天村子就遭了灾。

第二天傍晚,大雨如火山喷发,洪水嘶吼着,从大山那边翻涌而来。半夜,咆哮声惊醒了村民,随着一声惊呼——洪水来啦炸响,村里的水和人都沸腾了。所有人都逃到了山坡上,除了我和西西。

西西不肯走,他死死抱着门槛,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于是,我被留下来照看他。

那晚,我第一次和西西一起坐在门槛上。

西西靠着门框睡着了,脸上还有泪痕,但嘴角却又带着笑。我端详着他的脸,圆润得没有一丝波澜。

我想到了那个眼神温和的老师,想到了那个钉子般的先生,想到了那个杳无音信的妈妈,想到了自己……

洪水涌到了院子边,雨还在下,茅草屋在吱吱呀呀地。

西西的呼吸很均匀,像一场平静的梦。我想起了小人书上的故事,有一种鸟,它用一生去酝酿一场死亡,又用死亡换来绝美的歌声。于是,我开始放声歌唱。我第一次发现,我的声音也那么嘹亮、美妙。最后,我也睡了过去。

我到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屋子,那个老师伸出好看的手来:“西西,快来。”我翻开书,一片开满鲜花的山坡徐徐展开,我冲下山坡,与风和云拥抱。

一阵古怪的雷声响起,天边坍塌,耀眼的闪电涌进来。

接着,无数刺眼的光线吞噬了我的山坡。“姆——姆——”西西的声音钻进我的耳朵。我猛地睁开了眼,是西西那张熟悉的脏污的脸。

刹那间,我泪如泉涌。我还活着!

混黄的洪水仍伏在院子边,像伺机而动的猛兽。人们被困在山坡上,与村子隔水相望。他们围成一圈,处在正中央的,正是算命先生。他把旗子举得十分直,时不时抬头往我这边指一指。

西西扭来扭去,像被抓住的毛毛虫。然后,他从门槛上翻下来,爬下阶梯,走到了院子里。

我吼他,“西西!回来!”

他不理我,仍兀自往前走。

我再要吼时,喉咙突然被一股神秘而巨大力量死死擎住,山坡上的人影、西西的背影、教室里的书声、梦里的山坡……各种图像交织在我眼前,如洪水一般涌动着、低吼着。

西西的裤子歪斜,上衣沾满污泥,头发绞成了一蓬乱草。他踩着一重一轻的步子,歪歪扭扭地朝洪水靠近。

我看着离洪水越来越近的西西,内心忽然升起黑暗而冰凉的迷雾。我又想到了那些斑鸠,想到了西西手中的线头……

西西在洪水边停下来,洪水吐着蛇信子,舔舐着他的脚尖。

那股神秘而巨大的力量推着我,走向了他。洪水的蛇信子,也舔舐着我的心,它充满魅惑的声音在我耳边萦绕,——没有他,你就是自由的。

7

傍晚,洪水退去,村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唯一不同的是,洪水改变了算命先生的命运,他的小破屋里,成了村里最热闹的地方。

而西西的生活,也发生了巨变。他不再是傻子了。

避水时,算命先生曾在山坡上说,西西是通灵之人。人们又看到,西西立在洪水边,不多时,洪水就乖乖退去了。于是,除了我,所有人都把西西奉为了神。他们殷切地来给西西送东西,屏息凝神地倾听他那咿呀含混的句子。

有那么多好吃的,还有人陪玩,西西开心极了,把手都拍红了。

但我的生活,除了更加艰难一点,并没有什么变化。外婆嘱咐我,要加倍呵护西西,什么都要顺他的心意。

然而,西西还是一副傻样儿,坐在门槛上,茫然地望着天边。

一个多月过去,大家都没有从西西的嘴里听出神谕。可是他们只好自认为,是自己太平凡了,搞不懂神的意思。

在一个阴雨绵绵的天,算命先生走了。那面黄色的旗子拐来拐去,最终隐没到了山间。

不久,人们又请来了一个巫婆。

他们把巫婆请到西西面前,“你解读一下神的旨意可以吗?”

西西不懂院子里的人在干什么,他只知道有许多人在看着他,于是激动地拍打着门槛,鼻涕口水四处飞溅。

脸上画得五颜六色的巫婆走上台阶,跪在西西面前,将手掌轻轻覆在他的头上,闭眼念起奇怪的咒语。半晌,她睁开了眼,眉头紧锁。

她摇摇头,面色凝重地回到了台阶下,缓缓开口道:“这个人与神灵相通的路断了,所以暂时无法传达神的旨意!”

众人哗然。“那怎么办?”

这时,西西突然哭了。我赶紧领他去了茅厕。等我们再回到院子时,人都已经散了。

我问西西:“西西,你真的是神吗?”

他不答,把大拇指按进嘴里,口水流了满手。

8

不久,外公和村民花了一大笔香火费,从巫婆那儿拿回来一包东西。

白天,大家把它供在祠堂,早中晚用香祭三次。晚上,又把它放在西西枕下。除了外公,其他人都不准碰。

一天中午,趁大家都在午睡,我偷偷蹩进祠堂。那包东西正搁在红褐色供桌上,被包得严严实实,在缭绕的烟雾中。

祠堂的屋顶很高,安静得有些骇人。我轻悄悄地迈开脚,一步,两步,三步……

我的手颤抖着,缓缓地伸过去。那股神秘而巨大的力量驱使我,剥开了它。里面,是一撮灰色的细粉。

我迅速用手指沾了一点,闻了闻——烟灰的味道?一尝,竟真的是烟灰!

四十九天后,外公打开那包“药”,一边念着咒语,一边把它小心地抖进碗里,又用搜集来的晨露冲泡。西西在众人紧张的神色里,咕噜咕噜地将“药”一饮而尽,一滴不落,然后他就倒头昏睡。

那一晚,对于村里人来说,格外的漫长。天刚刚擦亮,村民就都聚到了外公家。

9

然而,日上三竿,西西醒来。他张大了嘴,却只发出了“嗷嗷”的声音。

这声音十分古怪,全然不似他平日那震天动地的哭声。

挤在屋里的人们面面相觑。

外公走过去使劲拍西西的背,西西躲闪着,卖力地“嗷嗷”叫着。他的嗓子像是被针缝起来了,神谕被死死堵在他的喉咙间。

西西的叫唤越来越急迫,越来越揪心。

西西没有与神灵相通,反而变成了哑巴!

愤怒瞬间点燃了整个村,人们急红了眼,高举着农具去质问巫婆。可当他们推开巫婆的门,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巫婆携着村民们的钱,早已跑得没影了!直到这时,大家才终于醒悟:他们被那老妖婆子骗啦!

人们又冲回外公的院子,要外公赔钱,不然就把西西卖了。外婆哭天抢地地护住西西,外公则颤颤巍巍地跪了下去。

我听见外公颤抖的声音:“他是李家的命根子呐!……再说,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啊!”

这场闹剧最终无疾而终,人们闹够了,就各自回家了。

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只是村民们看到西西时,不再逗他,反而会露出厌嫌的表情,远远地冲他啐一口痰。

然而西西,除了声音以外,生活并未受到丝毫影响。他依然长时间坐在门槛上傻笑。

我放弃了教他数数,只日日带他去学校玩沙。他若哭闹,我就摘槐花给他吃。(作品名:《人们更爱一个傻子》,作者:夜放。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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