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2 陈寅恪的晚年心境:义无再辱

陈寅恪的晚年心境:义无再辱

陈寅恪的晚年心境:义无再辱

史飞翔

1949年解放前夕,陈寅恪携家人离开上海,乘秋瑾号轮船驶往广州,搬进岭南大学西南区52号校舍(后改为东南区1号楼)。从此开始了他长达20年的岭南蛰居生活。

1953年,以陈伯达为主任的历史研究委员会决定,在中国科学院刚成立的历史研究所的基础上再增设两个历史研究所。由郭沫若、陈寅恪、范文澜,分别出任第一所(上古研究所)、二所(中古研究所)、三所(近代史研究所)所长。名单上报后,得到了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等最高当局的认可。由于陈寅恪一贯倡导“独立之精神”,所以大家对陈寅恪能否出任所长一职实在没有把握,颇感头痛。

为了让陈寅恪北上赴职,有关方面派遣了陈寅恪老友李四光、周培源、张奚若、章士钊以及陈寅恪的弟子周一良等人多次劝驾,但都遭到婉拒。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他愿意前往广州说服陈寅恪。此人就是陈寅恪的得意弟子汪篯。11月21日,汪篯抵达陈寅恪家后,即以一种“教训开导”的口吻,不知“天高地厚”地对陈寅恪进行严肃谈话。不想,陈寅恪勃然大怒,指着汪篯说:“你不是我的学生,给我滚出去!”汪篯见大事不好,只好灰溜溜地离开。此后几天,汪篯一直试图亡羊补牢。念及当年师生情分,陈寅恪答应12月1日上午与汪篯做一次长谈,算是对北京方面的正式答复。谈话中陈寅恪说:“我的思想,我的主张完全见于我所写的王国维纪念碑中……我认为研究学术,最主要的是要具有自由的意志和独立的精神。所以我说‘士之读书治学,盖将以脱心志于俗谛之桎梏’。必须脱掉‘俗谛之桎梏’真理才能发挥,受‘俗谛之桎梏’,没有自由思想,没有独立精神,即不能发扬真理,即不能研究学术。”又说:“我决不反对现在政权,在宣统三年时就在瑞士读过《资本论》原文。但我认为不能先存马列主义的见解,再研究学术。我要请的人,要带的徒弟都要有自由思想、独立精神。不是这样,即不是我的学生。你以前的看法是否和我相同我不知道,但现在不同了,你已不是我的学生了,所有周一良也好,王永兴也好,从我之说即是我的学生,否则即不是,将来我要带徒弟,也是如此。”接下来,陈寅恪提出了世人皆知的那两条“惊世骇俗”的要求,并要汪篯“你要把我的意见不多也不少地带到科学院”。

正如吴宓在日记中所写,“此后政府虽再三敦请,寅恪兄决计不离开中山大学而入京:以义命自持,坚卧不动。”陈寅恪二十年来“始终不入民主党派,不参加政治学习,不谈马列主义,不经过思想改造,不作‘颂圣’诗,不作白话文,不写简体字……不谈政治,不论时事,不臧否人物,不接见任何外国客人,……不降志,不辱身……”在那风雨如晦的日子里,陈寅恪壁立千仞、屹然不动,不以时俗为转移,始终保持着独立之精神。

1958年,全国范围爆发了一场“厚今薄古运动”。5月16日,郭沫若在《关于厚古薄今问题——答北京大学历史系师生的一封信》中直接剑指陈寅恪。郭沫若此文一出,中山大学立即展开了一场充满火药味且杀气腾腾的思想批判运动。短短一个月时间,中大历史系就完成了71篇批评“资产阶级学术”的论文,其中36篇是专门针对陈寅恪的。面对铺天盖地而来的夹击、围攻、谩骂与威胁,1958年7月下旬,悲愤交加的陈寅恪以“义无再辱”的悲壮心境致书中山大学校长,提出两点要求:一、坚决不再开课,以免“贻误青年”。二、马上办理退休手续,搬出校园,以不见为净,不闻为安,自躲一处著书立说,以不见不闻了却残生。

后经校方多次劝阻,陈寅恪未能搬出校园,但从此不再上课。自此,陈寅恪离开了他站了整整32年的大学讲台,同时也揭开了他生命的最后篇章。

史飞翔,著名文化学者、作家,文艺评论家。中国作协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陕西省社科院特聘研究员,咸阳师范学院兼职教授。陕西省首批重点扶持的一百名青年文学艺术家。陕西省“百优人才”。陕西省“双百人才”。陕西省散文学会副会长、陕西省传记文学学会副会长、陕西省吴宓研究会副会长、陕西省散文学会文艺评论委员会主任、西安市高新区作家协会副主席。已出版畅销书《民国大先生》《追影:真名士自风流》《历史的面孔》等15部,先后荣获“世界华文成就奖”、《散文选刊》全国散文奖、鲁迅杂文奖、陶渊明散文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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