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0 一点庆阳丨合水二中的糊汤锅(郭健)

郭健,国家一级作家,金城文化名家,被评为“兰州好人”。敦煌文学奖和金城文艺奖获得者。以记录甘肃人民改造山河、治穷致富的大型报告文学系列丛书《当代中国》(八卷)和长篇小说《野花正香》而著名。曾任《甘肃乡镇企业报》、《甘肃青年报》和甘报集团《文化快报》总编辑、酒泉行署副专员。

一点庆阳丨合水二中的糊汤锅(郭健)


合水二中的糊汤锅

一点庆阳丨合水二中的糊汤锅(郭健)

写下这个题目,我的心里暖暖的,像有一股电流通过。

合水二中的糊汤锅很大,大到举世无双。

因为在后来的岁月里,虽然我经常留心,却再也没有看见过可以和那口锅媲美的锅。

二中的糊汤锅大到什么程度呢?这么说吧,上灶的百十号学生,每人半斤糊汤,它能一次性熬制成功。熬糊汤的时候,彭师傅要用长把铁锨当勺去搅。

一点庆阳丨合水二中的糊汤锅(郭健)

“糊汤姓张,越搅越香!”其实那只是彭师傅的信口开河。熬制那么一大锅糊汤,只有不停地搅,玉米榛子才不会粘锅,锅底才不会被烧糊。

在生活水准大幅度提高和汉语遭遇网络语言无情荡涤的今天,我需要说明一下:糊汤系玉米榛子加水熬制而成。也有人叫玉米馓饭或榛子汤。

百十人的学生灶,只有彭师傅一个炊事员。所以,学生会去轮流帮灶。帮灶的主要任务是去河湾挑水和烧火。

彭师傅围个围裙,躬着高大的身躯,双手抡圆了搅糊汤的姿势,我至今记忆犹新。那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劳动者身影。因为彭师傅每搅动一次,开饭的时间就离我们近了一步。我们在课堂上饥肠辘辘,温饱和热量是我们最大的需求。

一点庆阳丨合水二中的糊汤锅(郭健)

打糊汤是开饭的全部内容。每四人选出一个强壮些的代表,端个脸盆,神情庄重。依次走到糊汤锅面前。彭师傅拿着带了长把的大马勺,把糊汤盛到脸盆里,再由这个代表均匀地分给每个人。

我们都不用碗,每人端一个大瓷盆或者瓷缸子。半斤糊汤虽然常常只能盖个底,但是谁也不愿意率先把自己的饭盆换小。

食堂和用作宿舍的窑洞建在学校后院的山脚下。长长的一排窑洞门前,我们蹲在地上,搭配着自己或有或无的咸菜和干粮一起,狼吞虎咽或者细嚼慢咽。百十号人,男女生都有。喝糊汤的唏嚠声响彻云霄,壮观而凄凉,还有些滑稽。

一点庆阳丨合水二中的糊汤锅(郭健)

那时候我们刚刚有了历史课,历史书的第一页是“原始奴隶制社会”。我老盯着我的代表看,他长得像极了原始部落里那个酋长。威严,但谈不上公正。我背后叫他“糊汤代表”。

当年我的个头小,没有任过这个职务。

食堂的管理简单而透明,没有滋生腐败的土壤。周日晚上,同学们从四面八方把玉米榛子背到学校,当面过秤,兑成饭票。吃饭预订……

星移斗转,沧海桑田。差不多半个世纪里,合水二中的糊汤锅孕育出一批批优秀人才。有人粗略地算了一下,就庆阳本土而言,政协主席、法制办主任、人大秘书长以及宣传、教育、金融和警界,一大批骨干力量,都是从二中的糊汤锅旁边走过来的。

放眼全国,更不得了。司令员、专员、作家、教授、名记……枚不胜数!

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人里,没有一人成为人民的阶下囚。由此看来,彭师傅常说的“小时喝糊汤,长大‘不尿炕’”这句话原来是真理。还有人夸张地说,二中的糊汤锅功高盖世。

一点庆阳丨合水二中的糊汤锅(郭健)

起绰号是高智商同学的一种无偿劳动。有一个绰号叫李狗头的男生,平时就刺刺歪歪“足智多谋”。在排队打饭的一点空档,还要冲站在旁边的漂亮女生开那种半素半荤的玩笑。彭师傅嫌他烦,盛糊汤时大马勺就那么抖了一下。

这一抖可就是好几口糊汤不见了啊。长身体的年龄,那还了得!于是两人拳头马勺大打一场,李狗头被开除了学籍。

李狗头多才多艺,他在校园的舞台上演过话剧。有句台词的大意是,通过“斗私批修”,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偷了同学两块馍”。脚本应该有自己生活和创作的成分。

那天李狗头是为生存而战,可惜当年没有行政复议的机会。李狗头回家种地之后,同学们还常常提起他。

二中的糊汤锅还有一个功能:烧开水。每天清晨我们起床后,彭师傅会烧满满一大锅开水。春夏秋三季,这一锅开水是包括老师在内的全体师生一整天的饮用水。到了哈气成冰的冬天,它则是我们的早餐和洗漱用水。冬天的饮用水是靠教室里的火炉解决的。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国人的口号是“节约用电”,我们那里还没有热水器和电热壶问世。即便是有,也不可以用。我们只有烧开水那一个概念。那是大环境所致,是国情使然。

糊汤锅是合水二中校长们的杰作,学校的一切权利归校长。应该没有错,在我的记忆里,唐红校长是校长。或许他只是个副校长。

二十一世纪初叶,因为自己的一点文学成就,因为莘莘学子的乌鸦反哺和羔羊跪乳情结,我把自己出版的作品整理了满满两大箱,轰轰烈烈去母校二中捐书。当时兴师动众,一起去了那么多官员同学,自然就说到了那口功不可没的糊汤锅。新一届的年轻校长告诉我们,那口大锅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光荣退休”,现在不知所终。

听到这个结局,我的心里有些酸楚。这口锅似乎生不逢时,要是处在战争年代,它可能就青史垂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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