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5 “魔鬼”的末路:楊新海(4)下

“魔鬼”的末路:楊新海(4)下

被女房東捉了奸以後,楊新海沒辦法再在這裡住下去了。他轉移到了侯馬市,仍然幹些小生意餬口,但在一次賣桃子時,他再一次遇到了傷心的事。

那天早上,楊新海以5角錢一斤的價格販了35斤桃子,當時的市場零售價可以賣到7角錢一斤。楊新海走街串巷剛剛賣出去5斤,迎面來了一隊年輕人要買桃子。這夥人看上去也是從鄉下來城裡打工的,但由於他們結夥成群,好像長著群膽,說話非常粗魯,張口就說把一筐桃子全買下,七嘴八舌地問價格,然後不等楊新海還價,其中一個說:"得了,我們也不虧待你,都掏掏兜裡的錢,有多少算多少吧。"於是,一夥人都裝著翻各人的口袋,結果總共找出了11.2元錢,往楊新海手裡一塞說:"就有這麼多錢,把桃子倒給我們吧。"楊新海說:"錢太少,不賣,不能賣!"但抗不住他們人多勢眾,一眨眼的工夫,一筐桃子全部被他們拿光了。

楊新海眼看一夥人一邊吃著桃子,一邊高興得笑著叫著、打鬧著離他而去,他蹲在路邊好半天沒有起來。他在心裡默默地算了一筆賬:今天的生意,不但沒有賺到錢,還賠進去幾塊錢,按當時一天4元錢伙食費計算,算是賠進去了兩天的吃飯錢。為什麼世上有這麼多不公平的事?為什麼我總是處處受人欺負?難道我為了生存做小生意就低人一等?

這次打擊使楊新海做小生意的熱情一落千丈,他決定不再做小生意,仍然去找活兒幹。那幾個佔了楊新海小便宜的買桃人也許早就把這檔子事給忘記了,但是,他們給楊新海造成的心理創傷卻無法彌補。如果不是那幾個工友欺負了他,他仍然沿著做小生意的路走下去,也許他的人生路會是另一個樣子,但由於這次打擊,加快了楊新海走上犯罪道路的步伐。

這年秋天,楊新海又回到臨汾市,先在一個建築工地打預製板,隨後,又到郊區農村幫人挖小渠。到了冬天,外邊沒活兒乾的時候,他在原種場找到了一份雜活幹,每月管吃還發給36元工資。他覺得,能在這裡穩定地幹下去也挺好,但過了春節,原種場裡沒有雜活幹了,又把楊新海給辭了。

重新失業的楊新海再次感到自己像根浮萍草一樣沒有著落。他背起小鋪蓋捲兒,躺在火車站的候車室裡,盤算著下一步該怎麼辦?他發現候車室的一角,貼著一則油漆工招生廣告,便湊上前去仔細看。這則廣告是鄭州市某油漆學校張貼的,廣告上載明:如果不願意交學費,可以以工代學。楊新海捏了捏自己的衣袋,裡面裝著兩個月72元的工資,還有原先做小生意賺下的一點錢,總共也就200多元,足夠到鄭州去學刷油漆的。楊新海便登上了開往鄭州的火車。

楊新海到油漆學校報到以後才知道,這裡是一個傢俱加工廠,雖然不收學費,但也基本不教油漆技術,學徒工只是跟著老闆做沙發,偶爾讓到油漆傢俱的地方看一眼,實際上是為老闆免費打工。楊新海在這裡幹了一個多月,工錢沒拿到一分,還搭進去100多元伙食費。他不願意再在這裡幹這樣賠本的買賣,於是,趁人不注意的工夫,不辭而別。

楊新海重新來到火車站,搭上開往山西太原的火車。到太原下了火車,到哪裡去找活幹呢?他看到城市裡有不少建築工地,覺得這些地方一定需要人手,就揹著鋪蓋捲兒專往建築工地轉悠,見了工地上管事的人就問有沒有活兒幹?傍晚,他來到一個工地,工頭看了看他,雖然個頭兒不高,但人年輕,也還算結實,於是答應他留下來做飯。

在施工隊裡做飯,活兒不算很累,也能吃得飽,又不經受風吹日曬,對於經過了兩年多四處奔波的楊新海來說,能找到這樣一份工作,他很滿足。這個施工隊在太原包了好幾個工地的活兒,所以楊新海在這裡一干就是一年多。

一年多以後,施工隊的活兒幹完了,所有僱來的民工都先後離開了,施工隊的食堂也就停了。這時,楊新海本該堂堂正正地離開,但是,工頭卻不給他發工錢,楊新海一氣之下,把食堂裡的一個鋁盆偷拿出去賣了13塊錢。工頭髮現以後,馬上報告了派出所,從此,楊新海的麻煩開始了,派出所不但追回了賣鋁盆的13塊錢,還在違法犯罪的檔案裡給他記上了一筆,他的惡魔生涯也就從這一個鋁盆上開始了。

雖然此時一個鋁盆還不能使他成為惡魔,只不過是他"自我維權"的一種無奈,但是我們不能不看到,工頭欠他一年的工錢根本無人過問,而工頭對他的掠奪搶劫卻遠遠超過幾百個鋁盆。可是,一旦工頭告他偷盜了一個鋁盆,就立刻有執法的警察來管他了,難道這種事不寓意為一種社會公平的缺失嗎?當然,社會公平的缺失並不必然使一個人變成惡魔,但楊新海之所以一步步淪落為惡魔,卻不能不與這些不公平有關係。楊新海的惡魔生涯還顯示出,當"一個鋁盆"出現時,我們這個社會並沒有一個更好的矯正機制去實現真正的公平,否則,這個惡魔也許就不能生成。

有研究犯罪的學者說,世界上沒有天生的職業犯罪者。楊新海也是如此,當17歲的他輟學後想到的是靠自己的勞動養活自己。他先後到煤礦、磚廠、建築工地打工,但他付出了勞動卻經常不能獲得相應的報酬。他也曾想靠做小生意賺錢來養活自己,但在做生意時又屢次受人欺負。他也看到有些人靠不正當的手段發了財,而自己只是為了洩私憤,偷偷地把食堂的一個大鋁盆"拿出去"賣了,就惹來了一系列的麻煩。從此,楊新海認為既然靠正常的勞動維持不了生計,那就"只好"走靠偷、靠搶為生的犯罪道路。

楊新海出手乾的第一件偷盜的事,是在太原市偷盜一輛沒有上鎖的自行車,這也是他長期觀察踩點後才出手的。他看到城裡人們往往把自行車隨便往外面一扔,又沒有專人看管,有的破舊一點兒的自行車根本就不上鎖,順手推走就像推自家的自行車那麼容易、方便,一點兒危險也沒有。這輛自行車他賣了不到30元錢,事後他感到,偷破舊自行車容易是容易,但太不值錢,於是他就研究開自行車鎖的辦法。研究通了開車鎖的方法,就可以偷新的、比較值錢的自行車。偷了幾次自行車之後,他又感到偷自行車太難出手,弄不好去賣時還會出危險,而且自行車老是賣不上好價錢。他又打起了別的主意。後來楊新海開始拾破爛,晚上就到附近的建築工地上偷點鋼筋、電線,也到居民家裡偷鋁鍋、鋁盆,偷東西就是從那時開始的。

1990年春節過後,楊新海遊蕩到西安市,在霸橋一帶轉悠,仍以拾破爛為掩護偷東西。這一帶建築工地多,楊新海在工地上打過工,熟悉這些地方的情況。他知道,那些散放在各處的建築材料看似有人管,實際管得很鬆,因為一般的建築工地戰線都拉得特別長,在這裡表面看上去幹活兒的人特別多,但大都是從各地招來的民工,他們只顧埋頭幹活兒,根本不注意看管東西。所以,要想偷建築工地上的東西,只需在下班後避開工頭和專門看管的人就可以了。

楊新海在建築工地上偷東西,也不偷那些笨重的物件,專偷電纜線,因為電纜線既容易偷又值錢,當時1斤電纜線可以賣到10多元,而且到處都有收購站,出手特別容易。一次偷10多斤,就可以賣到100多元,楊新海覺得,這比拼死累活地在工地上出苦力強多了,因此,他逐漸放棄了對勞動的興趣。

正當楊新海得意洋洋地以偷盜為生時,他也被納入了公安機關的視線。1990年初夏,楊新海在一個工地上偷電纜線時被保安人員當場抓住,交給西安市公安局霸橋分局處理。公安機關在審理楊新海盜竊中發現,此人雖然多次盜竊,但累計盜竊數額並不太高,因此夠不上刑事處分,但如果任其發展下去,卻足以對社會構成危害。公安機關為了有效地制止這種遊蕩式的盜竊行為,1990年6月11日,報請陝西省西安市勞動教養委員會批准:以楊新海涉嫌多次盜竊,科以勞動教養二年的處罰。

楊新海在勞動教養期間,沒有表現出什麼太大的主觀惡意,1992年4月25日,當勞動教養期滿後,被及時予以解教。這時,楊新海已經4年沒有回家了,從勞教所出來以後,他給父親發了一封電報,要父親到西安來接他。楊俊關接到三兒子的電報,非常激動,他說:"我終於知道小海兒的下落了,我得趕緊去接他。"楊俊關東拼西湊,湊夠了路費,登上西去的列車。他經過一天一夜的旅途顛簸,來到三兒子落腳的旅社,服務員卻告訴他:他兒子早在3天前就退房離開了。楊俊關與三兒子失之交臂,一個人蹲在旅社的門外難過了好一陣子,又一個人孤零零地搭車回到了家。

楊新海不是不願意見到父親,他是覺得沒臉見父親。當初,父親沒有能力供應他上學,他一賭氣離家出走,本想在外面混出個人模狗樣兒來,回去在父親面前炫耀一番,沒想到如今落得個勞教釋放的下場,見了父親該怎麼說話?他實在不想再聽父親那沒完沒了的嘮叨,他要繼續在外面闖蕩,他要過自由人的生活。

楊新海從勞教所出來以後,孑然一身,形影相弔,身上除了勞教所發給的微薄路費外,已經一文不名,他"要過自由人的生活",就必定去偷、去搶。

這時,1992年的五一節快到了,中原大地麥子已經黃梢了,他夾起簡單的行李捲兒,扒上北上的火車,來到了石家莊。有了這次扒火車的經歷,楊新海偷盜的視野又比以前放寬了。他想在一個地方偷容易被發現,如果打一槍換一個地方,輪換著偷,就不容易被發現了。

在石家莊下了火車以後,楊新海不再找落腳的地點,他像一個獨行大盜一樣,專門在火車和公共汽車上扒竊。可是,好夢不長,這種流竄扒竊的行為很快又被公安機關發現了。1992年8月,楊新海正在公共汽車上扒竊時,被石家莊市公安局長安分局的便衣警察當場抓獲,1992年9月20日,河北省石家莊市勞動教養委員會作出決定:楊新海因盜竊被勞動教養一年。

對這次勞教,楊新海沒有從自身查找原因,而是怨氣滿腹,他認為,我不就是在車上偷了一個包嗎?包裡不就是隻有百十來塊錢嗎?把我教育一頓放了不就完了嗎?為什麼非要把我送去勞教呢?為什麼不給人改正錯誤的機會呢?難道一旦犯了錯誤就不能重新做人了嗎?但是,怨氣歸怨氣,他還是老老實實地在勞教所裡呆夠了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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