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6 SoftBank效应:千亿美元投资“毒性”凸显

SoftBank效应:千亿美元投资“毒性”凸显

原文来自The New York Times,作者Nathaniel Popper;Vindu Goel ;Arjun Harindranath
原文链接:https://www.nytimes.com/2019/11/12/technology/Softbank-startups.html

苏尼尔·索兰基(Sunil Solankey)是一名退役的印度陆军上尉,五年来他一直在新德里郊区经营着一家酒店Four Sight Hotel。酒店有20间客房,生意稳定,但是索兰基希望吸引更多有钱的商务旅行者入住。

2018年,一家名为Oyo的酒店初创公司找到索兰基,打算他的酒店打造成面向企业客户的旗舰酒店。只要索兰基把酒店名改为Oyo,并在Oyo网站提供独家预定,无论这些房间是否被预订,公司保证会每月向他支付费用。

在Oyo的要求下,索兰基花了60万卢比(合8,400美元)重新添置家具、更换新床单。但是企业客户并没有出现,Oyo也停止了付款,如今索兰基正面临着破产危机。

Oyo的背后是日本企业集团SoftBank旗下的愿景基金(Vision Fund),价值1,000亿美元,是史上最大的风险投资基金。它资助了来自初创公司、小企业的数百万员工,索兰基只是其中一员。

愿景基金只是过去10年席卷全球的资金洪流代表之一,当这些初创企业没能如约盈利时,员工的生活也因此遭遇巨变。

2016年,当SoftBank首席执行官孙正义(Masayoshi Son)推出愿景基金时,他被誉为“资本太上皇”。

孙正义向全球各地的初创公司投入大量资金,其中很多公司都雇佣合同工为其提供服务。当务之急,他敦促这些初创企业尽快发展。

许多初创公司利用SoftBank的现金提供激励措施和其他报酬,以便尽快吸引尽更多的员工。

但当这些公司未能实现盈利,SoftBank调整投资力度和方向时,这些公司往往会削减或取消激励。

现在,索兰基这样的合同商成了替罪羊。他们的身心和钱包遭受重创,却无人倾诉衷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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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注:陷入困境的索兰基。

《纽约时报》(The New York Times)查阅了相关合同和公司内部文件,并采访了50多名员工,他们都来自SoftBank资助的初创公司,比如酒店公司Oyo、快递公司Rappi,以及在芝加哥、新德里、北京和哥伦比亚波哥大等地均有业务的房地产经纪公司Compass。

结果发现全世界的模式其实是一样的:本质上就是现代版的销售欺诈。

国际劳工组织(International Labor Organization)的研究员乌玛·拉尼(Uma Rani)在采访新兴经济体的初创企业合同工时表示:“这些初创公司试图吸引员工加入公司,但是当员工加入公司并且产生高度依赖感时,这些初创公司就会毫不留情地终止合作。这种情况周而复始。”

SoftBank的愿景基金代表了一种更广泛的现象,这种现象被称为“资本过剩”,本质上就是现金过多。

CB Insights是一家专门调查跟进私营企业的公司。它表示,去年有超过2,070亿美元的风险基金投向初创公司,几乎是2000年互联网热潮顶峰时期全球投资额的两倍。

资金充裕的企业家们大手大脚,根本不在意经营状况,也很少考虑利润。

一直以来,SoftBank和其他投资者对这些初创企业估值过高,导致整个创业体系过热,充斥着很多发展不良的企业。当这些公司试图通过上市套现时,问题就暴露了。

SoftBank最大的两项投资是办公租赁公司WeWork和网约车公司Uber,在这两项投资中,一些问题已经人尽皆知。

今年5月,Uber首次公开募股表现平平,11月初公布12亿美元的季度亏损。

WeWork首席执行官最近被免职,公司因估值暴跌接受了SoftBank的纾困计划。 SoftBank的报告显示对WeWork的投资造成了46亿美元的亏损。

哥伦比亚大学商学院(Columbia Business School)教授莱恩·舍曼(Len Sherman)表示:“自SoftBank开始大量注资以来,使得全球初创企业完全偏离了其最初发展重点和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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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注:SoftBank投资三家中国公司,包括饿了么在内去年一共面临32次罢工。

SoftBank投资各行各业的公司。愿景基金的88项投资包括韩国首尔的电子商务公司Coupang,以及旧金山的即时通讯公司Slack。

虽然也有其他公司投资雇佣合同工的初创企业,

但没有哪家公司像SoftBank一样投资如此广泛。愿景基金的规模几乎是排在其后的第二大风险基金的10倍,它共投了16家,其中几笔投资数额非常大。

雇佣合同工的模式,主导了过去十年的创业投资,虽然创造了许多工作岗位,但那些依赖初创公司的合同工们仍感到惴惴不安。

在纽约、波哥大、孟买等地,针对SoftBank投资的初创企业爆发多次抗议活动,许多还被拍成视频上传到YouTube。其中一些视频工人们高喊口号或打砸财物,观看量已达到数千次。视频里的人明显表现出对这些初创企业的失望与不满。

根据《中国劳工通讯》的数据,中国有三家SoftBank投资的公司:物流公司满帮、拼车服务公司滴滴出行和外卖公司饿了么,去年一年这些公司一共发生了32次罢工。

愿景基金的执行合伙人杰夫·豪森博尔德(Jeff Housenbold)表示:“这是一个重要且复杂的问题,早在愿景基金成立之前就已存在,同时也影响着没有获得相同支持力度的公司。”

这对像索兰基这样的合同商收效甚微,他说:“我完蛋了。”

“全球化SoftBa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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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注:SoftBank创始人孙正义推出愿景基金时表示:“我们将进一步加速信息革命发展。”

孙正义在2015年的一次投资者电话会议上表示,他正在启动SoftBank的第二发展阶段——全球化SoftBank。

孙正义现年62岁,自祖父一代,孙家由朝鲜半岛东南部的大邱迁至日本九州。他把SoftBank打造成了一家电信企业集团。上世纪90年代,他还成功投资了中国电子商务公司阿里巴巴。

为了实现多样化发展,2014年底SoftBank投资三家效仿Uber的网约车公司数亿美元:印度的Ola、东南亚的GrabTaxi和中国的快的打车,快的打车后来与其最大的竞争对手滴滴合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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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注:初创企业的融资情况。

孙正义明确表示,这些投资是为了发展:“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当他宣布成立千亿美元的愿景基金时,最大的投资额来自沙特阿拉伯和阿布扎比的主权财富基金,Apple等公司的投资规模较小。

在此之前,几乎没有风险投资基金能够筹集到10亿美元。孙正义表示,他希望这笔钱能用于开发人工智能的公司,让计算机变得比人类更智能。

但他热衷于投资使用合同工的公司,类似Uber。2016年,他表示:“Uber利用互联网改变了商业模式。” 2018年,SoftBank投资了Ub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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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注:这是叫车服务公司Ola在新德里的一个接客点。

随着时间的流逝,SoftBank和雇佣合同工的初创企业相互依赖。SoftBank需要渠道来投放数十亿美元的资金,并且经常一次性向这些公司提供1亿美元及以上的资金,而这些初创企业正需要大量资金才能吸引员工加入。

根据市场研究公司RedSeer的数据,SoftBank是Ola最大的股东。2016年,Ola平台上司机收入的62%来自投资者的资金,而不是车费。

当一些初创企业在SoftBank的推动下削减成本时,他们只能降低工人的薪水。许多合同工表示,他们希望停止与这些初创公司合作,但由于前期投入还未收回,他们不得不继续合作。

2018年由于降薪纠纷,Grab的司机砸碎了公司在印尼雅加达办公室的窗户。2017年在印度班加罗尔举行的反对Ola的示威活动中,一名司机自焚,另一名司机服毒自杀。

11月初,孙正义在谈到SoftBank收益时表示:“我吸取了很多教训,但我们的发展策略依旧没有改变。现在依然是风平浪静。”

“这对我来说是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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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注:索兰基酒店的餐厅最近空无一人,9月份暂时停止供电。

2018年7月,索兰基的酒店获得了SoftBank的投资。

当月,Oyo告诉索兰基,如果酒店能合作,并且装修升级一下,公司就会给他带来商务出行客户,绝对有利可图。合同显示,Oyo保证为索兰基提供每月70万卢比(约合1万美元)的薪酬,共付三年。

现年63岁的索兰基表示同意。

但不到一年,Oyo就食言了。来酒店的是开房的未婚夫妇,而不是商务客人。Oyo还在网上大搞折扣活动,以至于索兰基无法向客人收取更高的价格。

最近,索兰基坐在酒店空荡荡的餐厅里说:“这对我来说是一种自杀。”

Oyo表示,在签署合同之前,索兰基对酒店的运营状况进行了虚假陈述。

Oyo成立于2013年,是一个印度经济型酒店的网络运营平台。它吸引小型酒店加入Oyo,只能在它的网站上挂牌,这样它就不用花钱收购了这些酒店。

SoftBank从2015年开始投资Oyo,目前拥有这家初创公司近一半的股份。SoftBank一直在努力让更多酒店加入Oyo。10月,Softbank帮助Oyo筹集了15亿美元资金,对其估值100亿美元,成为印度第二有价值的初创企业。

孙正义在去年谈到Oyo时说:“这是一种全新的酒店类型,而且发展速度非常快。房间数量和净增长将继续飞速增长。”

Oyo声称目前在包括中国、美国在内的地区设有超过120万间客房。最近,公司在美国拉斯维加斯还收购了猫头鹰赌场酒店(Hooters Casino Hotel)。

在一定程度上,Oyo规模的不断扩大是通过向酒店业主承诺每月付款(利用SoftBank的资金),从而吸纳更多酒店加入实现的。这笔款项是酒店业主在客房收入中所占份额的预付款,无论预订了多少客房,这笔款项都会支付给酒店业主。

作为交换,酒店需要提供免费早餐和Oyo标志性的红白相间亚麻布床单。酒店业主同意顾客在Oyo平台上预订所有客房,甚至是未预定直接入店的顾客也要通过该平台办理入住,并由Oyo管理客房在其他网站上的销售方式。

一些Oyo现任员工和前雇员表示,这些费用导致Oyo在印度的亏损日益增加。在过去的一年里,SoftBank一直在促使Oyo实现盈利而非仅仅扩大规模。

一些酒店协会表示,Oyo现在已经取消或削减了支付给酒店业主的费用。还有一些表示,Oyo大幅度降低了房价,并提高了佣金和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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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注:利德斯·阿加瓦尔(Ritesh Agarwal)于2013年(时年19岁)创办Oyo。

今年6月,印度海滨城市科钦(Kochi)的70多名酒店业主游行至Oyo在当地的总部,随后在那里进行为期两天的示威活动。之后活动蔓延到班加罗尔、新德里和其他城市。10月,印度竞争委员会(Competition Commission of India)对Oyo展开反垄断调查。

印度酒店和餐馆协会联合会(Federation Of Hotel And Restaurant Associations Of India)的名誉联合秘书长普拉迪普·谢蒂(Pradeep Shetty)说:“现在情况非常糟糕,我们认为这是一个骗局。”该联合会代表约3,000家酒店向Oyo提出了竞争诉讼。

19岁创办Oyo的利德斯·阿加瓦尔(Ritesh Agarwal)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只有几家酒店表示不满或试图退出Oyo平台。Oyo偶尔会降低最低担保金额(每月给酒店业主的费用),但这种情况只有当酒店业主在谈合同时隐瞒业务真实情况才会发生。

他表示:“就合作条件而言,酒店业主依然认为Oyo是最佳的合作对象。”

但索兰基并不这么想。他说他一个月要损失15万卢比(约合2,100美元)。虽然计划退出Oyo,但他需要Oyo偿清欠款。

他展示了与Oyo来往信件,Oyo提出只偿还半数债务,而且只有在他签订了一份无付款担保的新合同的情况下才能偿还。

索兰基已经申请了贷款,但无力支付房租和电费。9月,酒店电力供应被暂时切断。房东要求他11月搬走。

承担安全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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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注:哥伦比亚麦德林(Medellín,Colombia),一群待命的Rappi派送员。他们需要购买专门的送货袋。

10月,Rappi派送员法利·莫利纳(Farley Molina)在哥伦比亚麦德林配送棒约翰披萨时,一名摩托车骑手抢走了他的手机、现金和Rappi橙色送货袋。

莫利纳向Rappi报告了抢劫事件。公司要求他退还从顾客那里收取的35美元,然后再去买一部新手机。

21岁的莫利纳只能从母亲那里借钱。当谈到Rappi时他说:“公司从来不为我们着想。”

就像许多SoftBank资助的初创企业一样,Rappi不仅依赖合同工提供服务,而且还将固定成本以及工作的风险转移给他们。

Rappi由三名哥伦比亚企业家于2016年创建,该平台利用自行车和摩托车骑手运送货物,业务范围从派送鲜花到自动取款机提取现金,包罗万象、应有尽有。仅在哥伦比亚就有2万名派送员。

今年,SoftBank向Rappi投资10亿美元,是Rappi之前所有投资者投资总和的两倍。SoftBank表示,这家估值为25亿美元的初创企业将“改善该地区数百万人的生活”。

SoftBank的资金帮助Rappi业务拓展到九个南美国家。一开始,派送员每送一单可以获得公司支付的3,500比索(约合1美元),每日工资超过哥伦比亚的最低工资标准8美元。

相应地,派送员需要自己准备手机、自行车或摩托车。他们必须购买Rappi送货袋,价格约为25美元。而且他们还需要自行承担在送货时的安全风险。

今年8月,阿根廷的一名法官下令关闭Rappi和其他两家送货服务机构,直到他们为员工购买保险和提供头盔等安全设备后才允许营业。法官说,仅7月就有25名派送员前往布宜诺斯艾利斯公立医院就医。

Rappi表示将提出上诉,称该决定“影响了数千人的收入”。Rappi会继续派遣骑手送货。

9月,罗萨里奥大学(University Of Rosario)和几家非营利组织对哥伦比亚320名Rappi派送员进行调查后发现,近三分之二的人在工作中遭遇事故,几乎没有人买过保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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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注:沃尔特·萨拉扎(Walter Salazar)是哥伦比亚波哥大的一名Rappi派送员,现在每天挣8美元左右,只是他最初收入的一半。

Rappi的首席执行官西蒙·博雷罗(Simón Borrero)在接受采访时表示,Rappi提供保险,可以为工作中受伤的人支付住院费用,但不包括被盗的个人物品,比如莫利纳的手机。

对于派送员来说,安全风险因降薪而加剧。政府文件显示,Rappi去年年度亏损增加了两倍,达到4,500万美元,与此同时它将1美元的基本送货费削减了45%。

26岁的沃尔特·萨拉扎(Walter Salazar)说:“我有时不得不工作17个小时,才能维持生计。”他一年前开始为Rappi送货,现在每周工作七天,才能付得起六人间里的一张床。

博雷罗说,Rappi的工作只适合兼职员工、以此为生不太现实。

7月,约100名工人在波哥大的Rappi总部外举行抗议活动:他们点燃了橙色的送货袋。

最佳房产经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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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注:特里西娅·波尼基(Tricia Ponicki)是芝加哥的一名房地产经纪人,在Compass向她提供丰厚的报酬后,她选择加入。

在去年的一封电子邮件中,房产经纪公司Compass的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罗伯特·雷夫金(Robert Reffkin)为公司发展不稳定道歉。

SoftBank向Compass投资10亿美元,一年内该公司的房地产经纪人从2,100人增至8,000人。雷夫金说,Compass尚未做好准备整合收购公司,并迫使房产经纪人使用尚不完备的技术工作。

雷夫金在信中写道:“我理解,公司发展太快和太慢一样危险。”

2012年,雷夫金创立了Compass,当时它是一家科技房地产公司。2017年SoftBank投资Compass,自此它迅速扩张。

曾在投资公司Goldman Sachs担任高管的雷夫金在2017年接受Wired杂志采访时说,这笔钱可以让Compass的三年增长计划在一年内完成。

“Compass正在取得巨大的增长,”孙正义在2018年谈到Compass时说,“我相信,这家公司将成为一家伟大的独角兽公司。”

Compass公司价值64亿美元,目前在全美238个办事处拥有1.3万名房产经纪人,全部都是合同工。Compass承诺给经纪人奖金和预计交易90%的佣金,从而吸引经纪人加入,实现公司扩张规模。而在房地产行业,佣金标准只有70%到80%。

公司高速增长也导致其他问题的出现。最近,该公司有几位高管离职,一些新加入的经纪人也选择了跳槽。

其中就有44岁的特里西娅·波尼基(Tricia Ponicki),她2月份开始在芝加哥的Compass营销部工作。她说,她被公司提供的丰厚报酬所吸引。此外公司还承诺提供更多的资源帮助她销售房屋。

但Compass营销部门的人员流动非常频繁,以至于花三个月的时间才能为一处房源制作宣传册。当波尼基想要一个待售标牌时,结果被告知目前缺货。最后,波尼基的丈夫做了这个标牌。

“从一开始,我就一直被误导。”她说。

在Compass任职的六个月里,波尼基卖掉了一处房产,赚了4,300美元。一年前,她在当地一家房产中介工作,净赚10万美元左右。

8月,波尼基(需要抚养四个孩子)申请了粮食券(美国政府发放给低收入者的票或券)。她回到了原来的房地产公司,在那里她的销售状况有所好转。

根据科罗拉多大学(University Of Colorado)独立房地产策略师和访问学者迈克·德尔普雷特(Mike DelPrete)的研究,Compass员工和房产经纪人的人均收入低于其他线上房地产经纪公司,有时甚至也低于传统的经纪公司。

Compass表示,根据其自身衡量标准,它比其他公司更有效率,不过拒绝进一步回应。

波尼基说,她不清楚Compass的资金还能维持多久。

“雾里看花,水中捞月是不切实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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