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7 汉高祖刘邦主动与匈奴和亲,到底是不是被“白登之围”吓坏了?

很多人写汉匈关系,都会把“和亲”视为“白登之围”的直接后果,根据就是《史记·匈奴传》里写的:

(白登之围后)汉亦引兵而罢,使刘敬结和亲之约。

问题是,这句后面,紧跟着是另一句话:

是後韩王信为匈奴将,及赵利、王黄等数倍约,侵盗代、云中。居无几何,陈豨反,又与韩信合谋击代。汉使樊哙往击之,复拔代、雁门、云中郡县,不出塞。是时匈奴以汉将众往降,故冒顿常往来侵盗代地。於是汉患之,高帝乃使刘敬奉宗室女公主为单于阏氏,岁奉匈奴絮缯酒米食物各有数,约为昆弟以和亲,冒顿乃少止。後燕王卢绾反,率其党数千人降匈奴,往来苦上谷以东。

也就是说,在白登之围后,一直到陈豨反叛,樊哙平叛,收复代郡、雁门、云中之时,因为匈奴屡屡侵盗,汉高祖刘邦派遣刘敬奉宗室女公主和亲。

汉高祖刘邦主动与匈奴和亲,到底是不是被“白登之围”吓坏了?

要知道,汉高帝讨伐韩王信在汉高帝七年秋,罢兵经东垣、邯郸、洛阳归长安,则在汉高帝七年二月(汉初以十月为岁首)。

而陈豨反叛,在汉高帝十年八月,战争一直延续到了汉高帝十二年冬,樊哙军卒追斩豨於灵丘。(《史记·韩信卢绾列传》)

换句话说,差了3年有余。

“后”燕王卢绾反,又说明,和亲之约一定在上述时间区间内,那么,到底是哪个时候?这个问题直接涉及到,汉高祖到底是在平城被匈奴骑兵“吓怕了”,还是被匈奴频繁入塞掳掠“烦死了”。

很多人倾向于“吓怕了”,那么,刘邦应该越早向匈奴低头越好,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汉朝的和亲使者刘敬在汉高帝七年冬,被刘邦关进了广武的监狱,在他的《列传》里,又有这么一句话:

高帝至广武,赦敬,曰:“吾不用公言,以困平城。吾皆已斩前使十辈言可击者矣。”

这句颇具战国纵横家色彩的话,看起来好像刘邦在平城战败后,立刻直奔广武,赦免了刘敬,并采纳了他的策略。

但是,我们知道,在白登之围后,刘邦的退兵路线是代郡—曲逆—东垣,然后又经邯郸,过洛阳,至长安,正好赶上长乐宫落成。

汉高祖刘邦主动与匈奴和亲,到底是不是被“白登之围”吓坏了?

而这句话里,也没有任何任命刘敬为和亲使者的信息,再往下看,才是戏肉:

高帝罢平城归,韩王信亡入胡。当是时,冒顿为单于,兵彊,控弦三十万,数苦北边。上患之,问刘敬。……上竟不能遣长公主,而取家人子名为长公主,妻单于。使刘敬往结和亲约。

刘敬从匈奴来……“臣原陛下徙齐诸田,楚昭、屈、景,燕、赵、韩、魏後,及豪桀名家居关中。无事,可以备胡;诸侯有变,亦足率以东伐。此彊本弱末之术也”。上曰:“善。”乃使刘敬徙所言关中十馀万口。

终于有了一个刘敬完成使命回国的时间参考了,就是迁徙六国豪杰名家的时间,《汉书·高帝纪》记载是:

(九年)十一月,徙齐、楚大族昭氏、屈氏、景氏、怀氏、田氏五姓关中,与利田宅。

不过要注意,这个活儿有一个筹备、操作期,不是你提了就能办,所以,《史记·高祖本纪》将这个事儿写作“是岁”,也就是当年办的,开始时间,又安排了一个顶头的参考,就是:

废赵王敖为宣平侯。

这个事儿,根据《史记·高祖功臣侯者年表》,宣平侯国建立,在高帝九年四月。

也就是说,刘敬从匈奴回朝,至少应在高帝九年四月之前,此时的单于廷当雁门、云中之北,也就是今天内蒙古的中部,走得再慢,仨月也够一个来回了,也就是高帝九年正月,实实在在讲,白登之围在高帝七年冬,就算是正月,接近整2年的时间,汉高祖的反射弧实在有点长,对不对?

要说直接原因,更大的可能反倒是代王刘仲,也就是刘邦的亲二哥,吴王刘濞的亲爸爸,在高帝八年九月丙子(据《史记·高祖功臣侯者年表》)面对匈奴入侵,弃国而逃,废为合阳侯。

对于代地三郡,由于百姓人心不附,怀念赵国的统治,汉王朝处于异姓王靠不住,同姓王守不住的窘境,可不只能是:

汉高祖刘邦主动与匈奴和亲,到底是不是被“白登之围”吓坏了?

数苦北边,上患之。

现实情况是, 代地三郡,在匈奴频频入塞的情况下,对于刘邦而言,属于弃之可惜,食之无味,长期驻军则得不偿失,若弃之不顾则北方防线存在巨大的缺口,无论是太原,还是常山、邯郸,都会随时处于军事威胁之下,新生的汉帝国没有足够的力量和精力来进行这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所以,在亲哥哥弃国而逃的情况下,刘邦甚至有将亲生嫡女鲁元公主嫁给冒顿单于的计划,这种“和亲”的“诚意”,让后人不得不理解为他被冒顿单于在白登揍怕了,但是,如果他真的是因为战败而“震怖”,恐怕也不会等2年之后才提出和亲之议,真正的原因,恐怕还是他对于北方日益强大的陈豨势力有所警觉,进行的“伐交”战略,在一连串政治手段解决掉赵王张敖,稳固邯郸基地的同时,以外交手段收买匈奴,使其短暂“中立”,才有了之后对陈豨势力讨伐的胜利。

要知道, 哪怕如此,对陈豨的平叛战争,也从高帝十年持续到了高帝十二年,蔓延至常山、代郡、雁门、云中等四郡,甚至连汉高祖自己都庆幸陈豨没有先拿下邯郸,也就意味着,这场北方战争实在算不得轻而易举。

这种情况,与我们读史书时普遍感觉到的,好像项羽死后,刘邦的天下唾手而得是完全不一致的,而之所以有这种错觉,很大程度上因为史书记载的详略,缺少故事,但历史真实的惨烈,却并无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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