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5 比較《沉淪》和《人間失格》:你來人間一趟,記得看看太陽

我總是儘可能地避免介入人世間的紛爭,被捲入是非紛爭的漩渦,讓我感到恐懼。"——太宰治

我一直驚歎於太宰治的魅力,他小心翼翼地撥開了人臉上的面具,把敏感的內心寫得清楚明白,他告訴我們作者和讀者是可以感同身受的。

太宰治是日本文壇上"無賴派"的代表,"無賴派"產生於二戰後,這些作家的作品不約而同地呈現了一些相同的特點:反對病態的社會,厭惡普世的價值觀,用頹廢的文字表達反抗,呈現消極否定的態度。

比較《沉淪》和《人間失格》:你來人間一趟,記得看看太陽

郁達夫的處女作《沉淪》與《人間失格》的風格十分類似,郁達夫出生於敗落的書香世家,父親早逝,戰亂不斷,從小便飽受孤獨寂寞之苦,《沉淪》中的青年孤身在國外,倍感孤獨彷徨,選擇自殺來喚醒國人。

《沉淪》是郁達夫踏入文壇的處女作,《人間失格》是太宰治殞身前的絕筆作,兩部作品產生於不同的時代,但文章風格和內容具有不少相似之處,本文就兩人類似的生活經歷、宣洩情緒的手段和作者的心路歷程三部分進行分析介紹。

01零餘者的自白:帶有作者自傳性質,寄託了苦悶憂鬱的心情

文學作品中的第一個"零餘者"形象是普希金筆下的葉甫蓋尼·奧涅金,他出身名門,接受貴族教育,談情說愛,逢場作戲,然而不久奧涅金便對這種奢靡放蕩的生活厭倦了,陷入了"憂鬱症"。

所有的一切都使奧涅金感到厭煩,他既無法融入上流圈子,他的自尊心又無法讓他放下身段,過下層人民的生活,這樣遊離在人群之外的人被稱為"零餘者"。

《沉淪》中的"他"也是一個典型的零餘者形象,在日本留學,患有憂鬱症,在讀到感人的詩歌時,會不由自主地流下淚來;與人交往的過程中,總是覺得旁人帶有惡意;在平常日子裡,總是會自嘲並裝出一幅憂鬱的樣子。

在國內,他找不到自己的歸宿,在國外,也無自己的容身之處,就像一個遊離在灰色地帶局外人。

郁達夫把自己的小說稱作自敘傳,《沉淪》中的這一形象塑造離不開郁達夫的個人經歷。

1913年,17歲的郁達夫跟隨長兄去日本,開始了自己的留學生涯,被稱為"東亞病夫"的弱國子民,郁達夫難免會受到日本人的輕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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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讓他感到苦悶的,不是身處異鄉,而是青春萌動帶來的情慾火苗,他愛上了房東的女兒後藤隆子,他不敢表白,只好寫下"我意憐君君不識,滿襟紅淚奈卿何"的詩句抒發苦悶。

郁達夫受到日本唯美主義的影響,推崇佐藤春夫並在寫作技巧上模仿他,汲取身邊的事物作為題材,發表自己的所思、所想和所感,這就有了《沉淪》。

《沉淪》當之無愧可以稱為作者的自傳,《人間失格》也是太宰治部分生活的投影。

《人間失格》由三部分組成,在序曲和後記中,宰治用第一人稱的口吻交代了資料的來源,中間的三篇手札用大庭葉藏的口吻講述了自己的一生。

大庭葉藏出生名門,父親是議院的議員,家裡有很多兄弟姐妹,在求學的時候,葉藏加入地下運動,期間因為承受不起壓力,與一家酒吧的招待常子約定自殺,結果常子死了,自己卻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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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太宰治的個人生活對照,太宰治出身貴族,父親是貴族院敕選議員,有六個哥哥、四個姐姐、一個弟弟。在東西大學學習時,短暫地參加過左翼地下運動,並在1930年與銀座一個女招待約定殉情。

後面葉藏的種種生活軌跡都能與太宰治的生活一一對應,他與郁達夫一樣,也是一個遊離在社會邊緣的零餘者。

這種自傳式的寫作把作者本人與虛構人物聯繫起來,把自我融入了文字之中,衍生出了本我的生存空間,並且讓讀者在閱讀的時候,感受到了真實人的存在,與作者同呼吸、共命運。

02宣洩慾望的手段:女性不是代表情慾,而是理想主義的象徵

叔本華說過:"生命是一團慾望,慾望不能滿足便痛苦,滿足便無聊,人生就在痛苦和無聊之間搖擺。"

慾望是人生來就存在的,對權力的慾望,對愛情的慾望,對金錢的慾望,貫穿了我們的一生。在《沉淪》裡,男主人公就在自制與慾望之間沉浮,他追求高雅,翻譯華茲華斯的詩,但他的心中又有揮之不去的本能慾望。

"前面忽然來了兩個穿紅裙的女學生。在這一區市外的地方,從沒有女學生看見的,所以他一見了這兩個女子,呼吸就緊縮起來。"

早熟的性子造成了他的性苦悶,不長的小說篇幅中出現了很多女性,有班級的女同學、旅店老闆的女兒和酒館中的侍女,或多或少都帶了情慾的影子。

比較《沉淪》和《人間失格》:你來人間一趟,記得看看太陽

他的憂鬱症愈鬧愈甚,來到了日本相對開放的文化環境,與從小受到的傳統禮教產生了衝突,他感到很痛苦和孤獨,他變得疑神疑鬼、敏感自虐,希望擁有一個"伊芙"來排遣自己的苦悶。

這時候的"伊芙"不能視為肉慾的化身,而是理想主義的象徵,是為了寄託青年的志向而存在的。

《人間失格》裡對這一方面的描寫更為露骨,文中寫到了很多女性,包括家中的女傭,旅館老闆的女兒,酒吧的招待,藥店的老闆娘等等。

這些女人或多或少都與葉藏有關係,在他的眼中,這些人"既不是人,也不是女人,就像是白痴或瘋子,但她們擁有聖母瑪利亞的光環",她們溫暖、純良、纖細,能夠讓葉藏忘掉恐懼。

比較《沉淪》和《人間失格》:你來人間一趟,記得看看太陽

在別人的眼中,葉藏是個頹廢至極的享樂主義者,而在這些女人的眼中,葉藏是個"神一樣的好孩子"。

因此,女人其實是太宰治理想主義的化身,他透過女人的視角,來展示自己對頹廢世界中真善美的追求。

在兩部作品中,女性不只是為了滿足感官歡愉,而是一種理想主義的化身,郁達夫和太宰治,遊走在社會的邊緣,求而不得,憤憤不平,便把目光投向了溫柔鄉,以此宣洩對社會的不滿。

03相同的心路歷程:除了宣洩消極頹廢的情緒之外,還在表達自省懺悔的意識

"最大的痛苦就是把這個世界看的太透徹,可自己用不能用超出這個世界之外的態度活著。"

這句話便是《沉淪》中的青年和《人間失格》中的大庭葉藏心理的真實寫照。

《沉淪》中的他從一個江南小鎮走出了國門,卻因為自己是"支那人",無法收到公正的對待而感傷,每次做了不好的事情後,深陷痛苦,後悔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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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囿於弱國子民的囹圄,把自身的苦悶與祖國的災難聯繫起來,空有一腔愛國熱忱,卻無法為國效力。在《沉淪》的結尾,他感嘆道:

"你快富起來!強起來罷!"你還有許多兒女在那裡受苦呢!"

這種儒家觀念根治在青年的心中,當他做出與儒家觀念不一致的事情時,"罪惡感"便象海浪一般席捲了他。

最後,他陷入魯迅筆下的狂人心境,懷疑一切,不過他選擇了自殺,而狂人選擇了順從。在面對昏暗無能的社會時,只能以死明志。

在《人間失格》中,我們也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大庭葉藏對自己的厭棄。

在靜子家,葉藏得到了庇護,但自尊心和不想拖累別人的心情,"我這個混蛋夾在他們中間,總有一天會毀了她們的幸福",葉藏毅然決然地離開了。因為不想拖累別人,葉藏如野狗般在夾縫中生存。

比較《沉淪》和《人間失格》:你來人間一趟,記得看看太陽

這兩人的身上都有和加繆《局外人》中的莫爾索相同的氣質,他們"遠非麻木不仁,懷著一種執著而深沉的激情,對於絕對和真實的激情"。身處邊緣,戴上假面,只是徒勞,不願沉淪,以死明志。

對他們兩人來說,陷入黑暗太久,選擇自戕,未嘗不是解脫,這是對自己的救贖,通過死亡,贖清罪孽。

寫在最後:

看到網友是這麼評價太宰治的:

太宰治的書在我這隻有一個作用,在悲觀時拿出來讀,告訴我人間還有這樣如狗般喘息掙扎的存在,因而不必自卑,不需自苦,我對他毫無同情,他的心情可以理解,但純屬咎由自取,這世界沒有天生卑賤,也沒有註定失敗,只有自甘墮落,自棄者,天棄之。

《沉淪》和《人間失格》都披著一塊幕布,我們掀開來,幕布背後不是黑暗,而是光明。《沉淪》裡的那個青年,就算苦悶異常,心中愛國的火光不滅。葉藏從來不被認同,但他永遠笑的燦爛,不戳破別人的謊言,這是他的善意。

我一直都很相信海子的那句詩:你來人間一趟,你要看看太陽。生而為人,不必抱歉,大膽追求自己的幸福,勇敢地擁抱這個世界,就算生活不順遂,但總會過去的。



《沉淪與新生 論太宰治人間失格中的三重視角》顧陶淘

《沉淪與人間失格的比較研究》秦雨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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