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8 “孽債”牽情(民間故事)

上世紀九十年代初。

贛西山區。有一個地方叫牛山。牛山有兩個自然村,一個叫牛頭村,一個叫牛尾村。當地有一句俗話:牛頭牛尾,四十八里。那時候交通非常不便,只有一條窄窄的崎嶇青石小道從牛頭村通往牛尾村。牛尾村的人要到鎮上趕集、看病或辦事,來回要兩頭黑地走上一天,都要經過牛頭村。

在這條通往牛尾村的小道旁,住著牛頭村單間獨戶的一人家。一棟三間的土築屋,主人是一個姓張名叫竹生的年輕蔑匠。山裡人熱情、淳樸、善良、簡單。竹生父母在世時起,牛尾村的人有急事,碰上颳風下雨、冰雪霜凍天,趕不回去,都是在他家借宿,他家從不嫌棄,有求必應。

一個月前,竹生結了婚。媳婦是百里外山區的,名叫秀蘭。秀蘭長得清秀、結實,做事能幹,為人熱情。她嫁給竹生就是聽聞他家的好名聲。

又到了鎮上趕集的日子。鎮上離村也是幾十裡山路。竹生頭天就把要賣的竹羅盤、竹椅子,滿滿一擔準備好,準備挑到鎮上去賣。雖是新婚,生計要緊,捨不得熱被窩也要舍。天剛亮,竹生就出門了。秀蘭交代他:如天氣不好就在鎮上住一晚,第二天順便買些東西回來,別太累了。

山裡的天氣真是說變就變。到了下午竟然下起了大雨,雨中夾著雪子,伴著冷風,這樣的天氣是沒人出門的。天黑了,竹生沒有回來。秀蘭想,竹生應該在鎮上住下了。一個人睡,多少有點寂寞,。想想頭天晚上兩人的被窩裡的事,秀蘭一個人都忍不住笑了。秀蘭早早地睡下了。任憑外面的風聲、雨聲,秀蘭睡著了 。

“嘭、嘭、嘭,”突然一陣敲門聲把秀蘭驚醒了。秀蘭起來,點上煤油燈,披上棉襖,邊走邊問:竹生嗎?外面沒有回答。“誰?”秀蘭一下緊張起來。只聽外面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嫂子,是我,牛尾村的。”秀蘭打開庭門,昏暗的油燈下,只見一個八、九歲高的小孩披著蓑衣(那時候南方農村雨天都是披一種用棕編的蓑衣避雨)、戴著斗笠,站在門口。秀蘭嫁過來沒多久,不認識牛尾村的人,但知道牛尾村的人有借宿的事。“進來!進來!”秀蘭馬上把他喚進屋裡。

“芽崽,你是誰家的?這樣的天氣,你又這麼小,出來幹什麼?莫作孽。”小孩沒有說話,嘴裡嘟嚕了一句什麼。秀蘭也沒聽清楚。秀蘭問他吃了飯沒有?他說吃了。聲音粗粗的。秀蘭說: “我把燈放這裡,你去廚房灶上甕壇裡自己打熱水洗臉、洗腳,然後過來跟我睡吧,暖暖腳,省得攤鋪了”。說完,秀蘭關上庭門進房上床去了。

不一會,小孩進房來了。他鑽進床上的另一頭,身子都不敢靠近秀蘭的腳。

秀蘭睡著了,進入了夢鄉。睡夢中她夢見了竹生睡在身旁,竹生在她身上輕輕的撫摸,然後壓在了她身上…….正當兩人盡情歡娛時,秀蘭恍然感覺有點不對,睜開眼睛,啊!秀蘭驚恐的剛開口就被一隻手捂住了嘴巴,那隻手是那樣的有力,一隻大人的手。“嫂子,是我,對不起,我忍不住了,”竟然是睡在另一頭的小孩!他從秀蘭身上滾了下來。“你到底是誰?”秀蘭厲聲問道。“我是牛尾村的吳矮子。”秀蘭披上衣服爬起來,找東西要打吳矮子,吳矮子跪在地上,哭了。“嫂子,你打吧。”秀蘭倒下不了手。秀蘭嘆了口氣說,“你怎麼能這樣!”稍停,秀蘭想,這事如傳出去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她對吳矮子說,今天的事如說出去會跟他拼命的。吳矮子忙不迭的磕頭,嘴裡答應“一定一定!”大半夜的,兩人只得又上床分頭睡了。秀蘭哪裡睡得著,一夜無話。

天剛矇矇亮,雨也停了。吳矮子就起床走了。臨走時,怯怯的對秀蘭說:“對不起。”秀蘭嘆了口氣,說:“走吧,不要讓我再看到你。”

上午,竹生回來了。竹生見秀蘭有心事的樣子,問:“沒什麼事吧?”秀蘭想,這事怎麼說得出口?回答說:“沒事。”

後來在與村子裡的鄉親閒聊中,才知道吳矮子是個侏儒,就娘倆相依為命。

一個月後,秀蘭沒來月經,懷孕了!竹生可高興了。秀蘭卻心事重重,到底是誰的種呢?

嘴上又不敢說。竹生可是百倍的呵護,什麼事都不要秀蘭做。山裡人可閒不住,沒有歇的命。兩人的家,得一起來,做飯、餵豬還是秀蘭幹得多。

很快,十個月過去了,秀蘭生了個胖小子!生出來後,秀蘭細細端詳,左看右看還是有點像竹生,心裡稍稍定了下來。滿月時把全村人都請來喝酒。兩夫妻商量給孩子取名字,秀蘭說,是你竹生的兒子,竹生筍,就叫張筍吧。竹生說,好!秀蘭心裡還是有點不放心,默默唸叨,要像筍一樣長得快才好呢。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轉眼到了筍兒上學的年紀,秀蘭漸漸發現,筍兒比同齡兒童長得慢,但學習並不差,人還是活蹦亂跳的,看不出其它異常。秀蘭還是有點擔心,竹生說,山裡孩子長得慢。

秀蘭擔心的事還是出現了。筍兒到了十五六歲時還是跟八九歲一樣的高矮,臉型聲音卻開始像大人了。竹生兩夫妻帶筍兒去鎮上醫院看醫生,醫生說,先天的,就這樣了。兩夫妻沒什麼文化、見識,只能認命,尤其是秀蘭,偷偷流了好幾次眼淚:吳矮子,雷打的!自己身上掉下的肉,也只能認命了。但他們從來沒有看輕過筍兒。筍兒讀書學習成績也還可以,這讓竹生夫婦也寬心。

世上本無事,但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福禍。一天,竹生到山上砍竹子,扛著竹子下坡的時候,一不小心,腳下一滑,滾下山坡,頭碰在石頭上,傷勢很重,鄉親們把他抬到秀蘭家裡時已不能說話了。竹生睜大眼睛,指著秀蘭和筍兒,像是有無限的牽掛,手一掉下去就嚥氣了!秀蘭和筍兒哭得死去活來。好在秀蘭生性堅強,強忍悲痛,在鄉親們的幫助下辦理了後事。

竹生走了,秀蘭娘倆日子還得過。竹生在的時候,篾匠的生意就越來越淡。山裡人大多都開始出去打工,山區又搞退耕還林,種田人越來越少,農用傳統工具需求也越來越少。現在少了竹生,日子更是越過越艱難。秀蘭想,坐在山裡,啥時候才是個頭呢?現在人們都往城裡走,往廣州深圳走,不如出去闖闖,決定帶著筍兒出去打工。

秀蘭娘倆不敢走得太遠,來到了市區。這是一個湘贛交界的地級城市,熱鬧繁華。秀蘭挺有主見,先落下腳來。她選了一家包吃包住的餐館,當服務員。餐館老闆看她帶著一個矮人,有點不願意要她,秀蘭說,我們娘倆只要付一個人的工資。餐館老闆答應了。秀蘭做事勤快,吃得苦。筍兒聰明,每天在餐廳裡忙個不停,脾氣又好,顧客都喜歡他。漸漸地秀蘭熟悉餐廳工作後,廚房忙不過來她也去幫忙。秀蘭在家時本來就做得一手好菜,當然是農家菜,沒用什麼調味品。有的顧客來了專門點秀蘭炒的菜。餐館的生意竟然比原來好很多!筍兒也成了餐館的頂力服務員。秀蘭娘倆在這個餐館一做就做了兩年多。

筍兒是個聰明的孩子。在繁忙工作的空餘中經常買書看,很愛學習,漸漸地產生了自己開一個餐館的想法。他把他的整套想法跟秀蘭商量後,娘倆統一了意見。秀蘭去跟老闆辭職,並且把自己的想法跟老闆說了,因為在這個餐館兩年來的瞭解,她認為這個老闆是個好人。老闆聽了後,跟秀蘭說:“要不我們合作吧,我年紀大了精力也不足了;你們重新開個餐館又要好多錢。”秀蘭非常驚喜,與老闆商量後,由秀蘭經營,利潤對半分成。

按照秀蘭娘倆的設想,餐館簡單裝修後更名為“小矮人土菜館。”服務員招的全都是象筍兒一樣的小矮人。餐館服務、菜品都好,一下子電視臺、報紙都報道了他們餐館,民政部門也給予政策上的優惠。餐館很快就火爆起來了。生意越做越好。秀蘭娘倆也成了當地名人。

一天,餐館又來了一位小矮人,四五十歲左右,身體看上去還健康。他說,聽說招人,來報名的。秀蘭一看,有點面熟,但想不了了麼多,店裡正缺人,就留下他了。說真的,一個偌大的城市,招這些“特殊人才”還真難招。餐館裡的小矮人就數他年紀大,大家都叫他矮叔。矮叔特勤快,身體又好,裡裡外外,洗碗抹桌、洗菜,什麼都幹,全餐館的人都喜歡他。他說:“在這裡做事就要當成自己的家。”時間一長,也沒人在意矮叔的真名叫什麼了。

矮叔對筍兒總有一種親切的目光,筍兒也格外信任他。只有秀蘭,隱隱約約有一種不可言狀的感覺。時間一長,矮叔擔任了餐館的採購。

幾個月後的一天,矮叔去買菜遲遲沒有回來。突然,筍兒接到交警隊打來的電話,矮叔被汽車撞了!正在醫院搶救。

秀蘭和筍兒立即趕去醫院看望。矮叔傷得很重,手術後半天才醒來。他看見秀蘭在旁邊,開口說:“嫂子,我是吳……”秀蘭說:“什麼都不要說了,好好養傷。”矮叔一直住在icu病房。筍兒每天探視時間去看望。矮叔清醒的時候,看見筍兒感到特別高興。筍兒總感到矮叔有什麼事要跟他說。矮叔當著處理事故的交警的面,立下遺囑,自己家裡沒什麼人了,萬一死了,所有交通事故賠償金由張筍繼承,後事交張筍辦理。

筍兒問矮叔:“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矮叔在他耳邊說:“因為你是我的兒子。”筍兒說:“矮叔開玩笑。”矮叔嘆了口氣,欲言又止。筍兒感到非常奇怪,他想,有什麼隱情吧?筍兒越想越不對勁,幾天都心事重重。想問秀蘭,又怎麼問得出口?筍兒終於想出了主意,現在科學發達了,先做個親子鑑定。

幾天後,親子鑑定出來了,矮叔與他不存在父子關係。自己當然就是竹生的兒子。那為什麼自己跟矮叔都是那麼相像呢?醫生告訴他,除了遺傳以外,後天一些因素和疾病也可以形成身材矮小的侏儒。

筍兒把所有情況告訴了秀蘭,秀蘭聽了,二十年的心結終於釋然了。秀蘭什麼都沒說,只嘆了口氣說:“你就認他個乾爹吧。”揹著筍兒,秀蘭整整一夜沒睡。回想往事,怪誰?想了一夜也沒想清楚。

矮叔還是挨不過,最終去世了。筍兒為矮叔辦理了後事。按秀蘭的意思,交通事故賠償款全部捐給鎮上用於修牛頭村到牛尾村的公路。

秀蘭帶筍兒回牛頭村給竹生掃墓。在墓前,秀蘭哭得眼淚鼻涕一把一把,邊哭邊說:“竹生,筍兒是你真正的兒子,出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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