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3 癲、瘋、痴、狂?文人畫家都是“精神病患”?

癲、瘋、痴、狂?文人畫家都是“精神病患”?

梁楷《布袋和尚圖》,絹本設色,31.3×24.5cm,上海博物館藏

在大多數人眼中,文人從來都是才思橫溢、風度翩翩。然而歷史上,就有那麼一群人,偏要“毀掉”文人仙骨的好形象。他們裝瘋賣傻、目中無人、痴傻癲狂,他們是正常人眼中的“不正常人類”。

“鳳兮鳳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已而!已而!今之從政者殆而!”一千多年前,一個破衣爛衫的老頭唱著曲兒、拍著手,從先賢門前經過,極盡我行我素之能勢,而先賢竟將這種放肆之舉視作超凡脫俗。於是,像是開了先河,兩千年的文明寬容了文人的痴傻癲狂。文人畫家們選擇“病態瘋癲”的語言,隱晦曲折地表露心聲。

癫、疯、痴、狂?文人画家都是“精神病患”?

梁楷《釋迦出山圖》,絹本設色,119×52cm,日本日野原宣藏

回看歷史,不難發現一個規律:但凡亂世或朝代更替,學者逸士就異常之多,文壇畫壇也繁榮昌盛。那時的當政者忙著崇尚政治武功,對“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文人畫家打壓排斥。他們手無縛雞之力,順從又有悖於內心,不妥協、不服軟,怎麼辦呢?那麼就去隱居、去參禪。

癫、疯、痴、狂?文人画家都是“精神病患”?

梁楷《六祖伐竹圖》,紙本墨筆,73×31.8cm,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館藏

於是,一路裝瘋賣傻,一路跌宕起伏。

痴傻癲狂是千年前祖先對文人的包容默許,當內心的苦悶無處排解,“病態”創作和行為便成了發洩和偽裝晦澀難懂、始料未及的同時,也為後世留下了意味深長的經典。

癫、疯、痴、狂?文人画家都是“精神病患”?

梁楷《達摩渡江圖》,紙本設色,99.4×27.8cm,美國史密森博物館藏

文人瘋癲最無常

發病最無常是“瘋”,而講起“瘋”,畫壇第一人非南宋梁楷莫屬

梁楷喜好飲酒,酒後行為不拘禮法,可如果說梁楷的“瘋”是酒瘋,自古至今文人酒瘋數不勝數,絕對不足為奇。

元人夏文彥曾在《圖繪寶鑑》中記述:“嘉泰年畫院待詔,賜金帶,楷不受,掛於院內,嗜酒自樂,號曰梁風子。”面對當朝皇帝頒發的最高藝術獎,梁楷不屑一顧、不告而別,這才是他“瘋”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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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楷《八高僧故事圖卷》前四卷,絹本設色,26.6×64cm,上海博物館藏

生逢亂世,梁楷所在的南宋畫院盛況比起前朝有過之而無不及。為了粉飾太平,那時的文人畫家都以擠進畫院為安,以受賞皇帝“金帶”為榮。然而,在宋朝這個冗官濫乏的年代,宮廷畫院從來都不是任由文人畫家創作的沃土,他們必須圍繞皇帝的喜好和題材進行“命題”作畫,於是畫風大多規矩嚴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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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楷《八高僧故事圖卷》後四卷,絹本設色,26.6×64cm,上海博物館藏

梁楷早期繪畫風格端莊工整,人物規矩,沒有一絲一毫的狂態。其作品《八高僧故事圖卷》,繪製了從南北朝到唐代八高僧的遺事軼聞,每兩幅下角題有作者大名,工整規範,這毫無疑問是供職畫院的“應旨之作”。

癫、疯、痴、狂?文人画家都是“精神病患”?

梁楷《潑墨仙人圖》,紙本水墨,48.7×27.7cm,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然而,生性放浪形骸,梁楷作為一個追求繪畫精神的孤傲藝術家,怎麼能夠不掙脫畫院規範畫派的束縛呢?可以說,正是他拒受金腰帶的“瘋舉”,決定了他的畫風之變。

由於他對佛教禪宗有一定領悟,加上他飲酒自樂和天性疏野的性格,梁楷“減筆”潑墨的美學思想便也由此誕生。《潑墨仙人圖》給人一種閒逸之氣,而《李白行吟圖》則幾乎是他自己高逸狂放的寫照。

癫、疯、痴、狂?文人画家都是“精神病患”?

梁楷《李白行吟圖》,紙本墨筆,81.2×30.4cm,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館藏

夏文彥還評價過樑楷:“描寫飄逸,青過於藍”。梁瘋子,“瘋”的是亂世中對理想的追逐,是矛盾當頭內心的超脫。

癫、疯、痴、狂?文人画家都是“精神病患”?

梁楷《布袋和尚圖》,絹本設色,82×33.2cm,日本香雪美術館藏

提到“瘋”,畫壇還有一位神人不得不提——八大山人。如果說梁楷的“瘋”是生逢亂世尋求寧靜而不得的超然之舉,那麼八大的“瘋”則更增添了一種國破家變後的心理傷痛,他看似與許多文人一樣超然世外,實際對現實人生體察入微

癫、疯、痴、狂?文人画家都是“精神病患”?

八大山人《孤禽圖》,紙本水墨,103.5×44cm,私人收藏

作為朱明王朝的直系後裔,血濃於水,崇禎皇帝的自縊對於八大來說是一種難以言說的精神重創。憂悶難以排解,於是他選擇了皈依佛門,在山中一住就是數十年。他有癲疾,一生中曾多次發作。有人說他行事癲狂,有人說他裝瘋賣傻,史書中說他啞不能語,也有人說他是裝啞。

癫、疯、痴、狂?文人画家都是“精神病患”?

八大山人《松鹿圖》,紙本水墨,161.8×67cm,私人收藏

八大的癲疾給他的生活和家人帶來了巨大的麻煩,但也為他的作品染上了一種神秘獨特的色彩,甚至到達了一種超越凡塵的境界。他的畫常常是一張紙、兩三筆甚至兩三個墨點就畫完了,他畫魚、鴨的眼睛常常就是圓形之中的一個點,但表達出來的卻是一種似睡非睡、默然、冷眼看世界的感覺,使人一見難忘。

癫、疯、痴、狂?文人画家都是“精神病患”?

八大山人《竹石鴛鴦圖》,紙本水墨,121.5×65cm,私人收藏

八大一生創作的《孤禽圖》《眠鴨圖》《雛雞圖》等等,形態多種多樣,桀驁不馴和恬靜悠然竟然可以同時出現在這些動物身上。孤傲自守和高標獨立是他瘋瘋癲癲外表下隱藏的內心,儘管沒辦法付出性命去恢復家國天下,但關於人生和現實的思考,他畫中的不拘一格全部都有體現。在出世和入世間徘徊,國破和家亡這兩種痛苦的最高層次,八大體味得比誰都深。他是真的瘋嗎?也許並不盡然。

癫、疯、痴、狂?文人画家都是“精神病患”?

八大山人《獨自在圖》,紙本水墨,135×41cm,私人收藏

清寂風格源潔癖

除了“瘋”病,“癖”也是文人畫家們常出現的奇葩怪病元四家之一的倪瓚,就因為非於常人的潔癖而聞名天下。他癖於物,身上穿的衣服在一天之中要換洗許多次,文房四寶也要由侍童隨時清洗以保持時刻乾淨,就連家中院子裡的樹都要反覆清洗。他還癖於人,凡是長得醜、覺得俗、行為舉止不符他心中規範的,倪瓚一律將厭惡之情表現在臉上,也算是耿直至極。

癫、疯、痴、狂?文人画家都是“精神病患”?

倪瓚《容膝齋圖軸》,紙本墨筆,74.2×35.4cm,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這種孤傲自大的潔癖,美其名曰“極端化的完美主義”,不是沒有源頭可尋的。倪瓚出身富商家庭,家中兄長是道教高層人物,從小含著金湯匙出生,又在道教氛圍裡渲染,養成了他高潔自傲的處事態度;從小受到良好教育,常年沉迷詩書畫中,倪瓚不問世事;再加上元朝政治始終對漢人持打壓態度,倪瓚也就無心入仕。於是一生歸隱,避免了政治的煩擾。

癫、疯、痴、狂?文人画家都是“精神病患”?

倪瓚《竹枝圖卷》,紙本墨筆,34×76.4cm,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個性孤傲,也見於倪瓚的畫中。大概是潔癖的緣故,他不喜歡將畫上色或在畫中蓋印,但凡有印的地方都是後人所加。他的畫作中少見有人,都是山水,用他自己的話解釋:“當今哪有什麼人物?”可見狂傲至極。他的山水畫作構圖也十分簡單,常採用“一河兩岸”的構圖方式,大面積的空無一物和點點石塊,有他自己平淡蕭疏的超逸靈性。

癫、疯、痴、狂?文人画家都是“精神病患”?

倪瓚《紫芝山房圖》,紙本水墨,80.5×34.8cm,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清代畫家惲南田評價倪瓚的畫:“寂寞無可奈何”。漂泊江湖,畫中卻沒有一絲煙火,倒有了些許仙氣。倪瓚的孤傲潔癖,是病態、是痴狂,也許曾少年不識愁滋味,也許不夠關心家國天下。但清寂的畫風給後世帶來無限啟發,是文人對世界的負責。

癫、疯、痴、狂?文人画家都是“精神病患”?

倪瓚題《楓落吳江圖》,紙本,93.4×69.6cm,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不屑為官偏痴石

要說有“癖”病,前朝的米芾也許能夠跟倪瓚“以癖交友”,同樣的潔癖,同樣的傲氣。

被人稱之“米顛”,究其原因,是更多了一層“痴”疾米芾痴石,喜好成瘋,他認石作丈和兄長,見到奇異怪石,就像見到菩薩真身,倒頭就拜,甚至曾因痴迷玩石而耽誤做官。

癫、疯、痴、狂?文人画家都是“精神病患”?

陳洪綬《米芾拜石圖》,絹本設色,115×47.3cm,私人收藏

實際上,賞石文化自古以來就受到文人學士甚至統治者的推崇喜愛。《雲林石譜》曾有記載:“天地至精之氣,結而為石。”也許正因為石為天地之本,文人學士們才希望將這自然界間靈氣的化身近身把玩。

然而再喜歡石頭,如米芾這般痴迷的文人卻是少之又少。雖然被人彈劾,但他並沒有把官階看得很重,反而做了《拜石圖》來展示內心憤懣和剛直不屈的個性。以官易石,大概天下僅米芾一家。

癫、疯、痴、狂?文人画家都是“精神病患”?

米芾《春山瑞松圖》,紙本,35×44cm,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也許因為硯也是石的“近親”,米芾喜硯也是到了如痴如醉的地步。他曾經為了得到一臺硯,在皇帝面前不顧文人風雅為徽宗寫字,見徽宗喜好自己的字便將御上硯臺據為己有。多虧皇帝愛惜其字,便大笑將硯臺賜之。米芾愛硯至深,將硯臺抱著共眠數日,他對硯臺加以研究,著下《硯史》一書。雖然瘋癲痴狂,但也算為後世留下寶貴經驗。

癫、疯、痴、狂?文人画家都是“精神病患”?

米芾《雲山寒林圖》,177×41.8cm,私人收藏

縱觀歷史,為瘋、為癖、為痴、為狂的文人畫家絕不在少數,而文人群體對於這種病態瘋癲的欣賞幾乎都是一致的。創作若要推到至高境界,必須灑脫,不拘於心。亂世中多有文人參禪隱居,徘徊於出世入世,實在非我癲狂,全因被逼無奈

癫、疯、痴、狂?文人画家都是“精神病患”?

米芾《雲山煙樹圖》,紙本水墨,103.4×37.6cm,美國弗利爾美術館藏

書法的最高境界是草書,狂草;繪畫的最高境界是寫意,潑墨大寫意;文人畫的最高境界是瘋癲痴狂。如若達不到,難免淪為匠人匠氣。如今墨壇多有“為瘋而癲,為痴而狂”的外在模仿,這也許也是一種提醒,提醒我們應多去回顧,多加珍惜曾經那些超然純粹的文化藝術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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