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2 科技向善 这是一个对未来的承诺

主题:在数字世界安然栖居

时间:2019年11月9日

地点:北京朗园Vintage

嘉宾:程 武 腾讯集团副总裁、腾讯影业CEO

王旭东 故宫博物院院长

周国平 学者、哲学家

张正友 腾讯AI Lab & Robotics X 实验室主任

主持:郝景芳 科幻作家、芳景科幻工作室创始人

主办:腾讯社会研究中心·2019腾云峰会

科技“向善”是基于人性的

是“向美”,也是“向光”

程武:很荣幸,今天能邀请这么多科学家、文学家、哲学家和艺术家聚集一堂,讨论在这个正在形成的数字新世界里,如何安然栖居。

我小时候,像每一个孩子一样,也有过成为科学家的梦想。后来考上清华大学物理系,在大学期间又爱上了话剧,当时一有机会就去北京人艺观摩学习。渐渐地,我发现了在科学之外,另一种抵达真理、表达情感并最终实现美的方式,那就是艺术。科学和艺术的结合可以为人类带来什么?这是当年的我曾经思考过的问题。

从科学的课堂到话剧队的舞台、从清华校园到北京人艺,对年轻的我来说,那也是一条在科学与艺术、理性与感性之间求索的心路。在这条路上,有时我会看见爱因斯坦孤身一人拉奏小提琴的背影。我知道,在他所有震撼人心的科学发现的背后,都有感人至深又充满力量的音乐在内心指引方向。艺术之美和科学之美凝成一股向美而生的力量,人类的历史和未来由此塑造。

后来我来到腾讯,有机缘能与故宫、敦煌合作,我梦想让这些人类历史的瑰宝不但能永久地留存下来,还能被更多人特别是年轻人看到。我们和故宫一起走过三个年头,双方都觉得打开了一扇极具想象力的大门。从表情包、漫画、音乐、小游戏到玩转故宫的小程序,当初我们觉得难度很大的事,一件一件都变成了现实。现在我们有一个新的梦想,未来要通过“数字化+云化+AI化”,在文物数字化采集与文化研究等领域开展“数字故宫”建设。其中一个小目标是完成10万件文物的高清影像采集、精修,并共同推动数字化采集行业标准的建立。这个目标难不难?难,但是我很有信心。我们腾讯的人工智能、大数据、用户研究等专家团队都将加入进来,一起助力数字故宫的建设。

我还记得,去年也是在这个场地,王旭东院长当时还是敦煌研究院的院长。王院长说,我们能够合作,是时代的产物,时代赋予我们相遇的机会。我们非常珍惜。和敦煌的合作已经带来了很多新的创造,比如说有近300万用户使用的“敦煌丝巾”小程序。我们还会继续推动科技与文化更深入地结合,并把它推向更广阔的领域。

在用互联网科技传承与激活传统文化的过程中,很多时候都是费力又不赚钱的,是什么推动我们继续做下去?我想就是今天峰会要讨论的主题:在数字世界安然栖居。身处一个前所未有的变化时代,站在新世界的门口,焦虑与期待交织,但我相信,人性善良的底色会引领我们找到心之居所。

我刚刚花了很长时间追完《切尔诺贝利》,百感交集。由于人类的傲慢、自私和无知,原本伟大的科技创造变成了人类自我毁灭的武器。但人类又是幸运的,当危难时刻降临,总有美好的人挺身而出,展现出人性中最美的一面。那种对真理的执着和利他主义的牺牲,那种因爱带来的温暖,这是人类存在的意义和我们生活中美丽的弧光。

科技、艺术和文化,它们都是推动人类历史走到今天不可或缺的力量,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它们从未分开。腾讯今年提出了新的使命与愿景:用户为本,科技向善。这是一个对未来的承诺,在我来看,“向善”是基于人性的,是“向美”,也是“向光”。

科学和人文、艺术

归根到底应该是人性

郝景芳:谢谢程武先生给我们带来如此美妙的一场演讲,我也是清华物理系毕业的,所以应该称一声“师兄”。我自己算是蛮跨界的,本科和研究生都是学天体物理,后来读了经济学的博士,在智库做了六年经济研究,一直用业余时间写小说。可能一些人知道我是一位科幻作家,但我现在在做儿童教育的相关工作。因为自己跨了蛮多界,所以有幸认识了一些科学家,也有艺术家、文学家、经济学家。

大家对于科学家、艺术家、文学家都会有一些传统的刻板印象,觉得他们都是截然不同的人。但是正如程武先生演讲中所言,其实科学和人文、艺术归根到底应该是人性。科学归根到底是什么呢?是好奇,想要求真;那人文归根到底是寻求价值在哪里,想要求善;艺术当然就是求美。

对于这种真善美的渴望,在每一个人内心深处都是存在并且合而为一的,这一点我们在小孩子身上是最容易看到的。一个一两岁的小孩子就很有好奇心,想要了解整个世界,他们也非常纯真和善。他们对自己喜欢看的东西充满了热情。小孩子身上的热忱其实在我们成长到年长之后,也依然在我们内心深处,这是每一个人内心深处人性的渴望。

既然我们内心深处天然就渴望真善美的合一,我们在现实生活中为什么要把科技、人文、艺术分得那么开,就好像它们都是相互之间毫无关系似的。所以我非常感谢腾讯提出“科技向善”这样一个口号,并且组织这样的活动,它真的能够让我们把很多人跨界地放在一起,把科技、人文、艺术融合在一起。我相信有这样“科技向善”的理念在指引,有我们这些更多的人在这个方向上去做出努力,我们能看到更多更好的科学、人文、艺术相融合的美好的未来。

首先要荣幸地有请三位嘉宾,各自谈一谈对于“科技向善”的理解,结合您之前的工作经历和之前的一些思考。

王旭东:怎么说呢,我是一个跨界比较奇葩的人,我是学理工科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就开始在文物这个领域工作,一做做了 28年。尤其奇怪的是,在28年之后,从敦煌跑到了故宫,这也是我本来没有想到的。这段经历中,可能就有跨界融合带给我很多的动力,或者是对我人生的影响。实际上我也在思考,“科”和“技”究竟会给我们自己的专业领域或者我们的人生,带来哪些影响。

其实科学和技术是两个层面的概念,科学是探究物质世界的规律、组成等等,探讨客观的存在,物理的存在。它发现了很多的规律,通过技术把它转化,变成跟人的生活息息相关的内容。实际上,科学本身不存在善和恶,只是因为人把科学去转变,为人服务的时候,善和恶才可能产生。因为有了人,所以在科学转换成技术,通过技术转换成我们生活所需的时候,就有了“恶”这样一个令我们过去、今天以及未来都很担忧的这样一个现象。

所以,如何让科学及其技术能够真正地向善造福于人类,就是需要我们对人充分地认识,也就是说我们要对另外一个世界,即我们的精神世界进行深入的探究。因为任何一个人都是在两个世界里存在,一个是物质世界,一个是精神世界,当我们的精神世界出了问题的时候,它一定会影响物质世界的运转。所以我们要真正谈“科技向善”,事实上应该谈我们人怎么向善,当我们人的善大于恶的时候,我相信科技一定会向善。当我们的恶超过善的时候,科技一定是向恶的,或者它的主流方向是向恶。

之所以这样,人类社会发展了这么多年,我们的哲学家、人文学者、思想家,都在研究着人的内心世界,怎么能够充分挖掘其中的善,并将其展示出来,并把恶抑制住,让那个魔鬼永远不要跳出来。

科技怎么能让人生活得好

这就是向“善”的含义

王旭东:我在敦煌待了20多年,那是一个佛教石窟。当然我们要理性地认识宗教,宗教不是迷信,事实上它就是对我们人的精神世界的理解,怎么认识精神世界,怎么能够在精神世界里头向一个正确的方向去前进。佛教里面的“六度”,实际上就是把人性的一些恶跟善同时抑制或者展现,包括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般若等等,可以说把人认识得非常清楚。

当宗教反映到文化领域中的时候我们要认真地对待它,理解它。当我们把宗教迷信化的时候是非常可怕的,把科技迷信化也非常可怕,所以科技的向善主要还是人的向善。这是我的理解。

周国平:“善”实际上是哲学中一个特别重要的概念,古代希腊的哲学家像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他们哲学讨论的核心就是善,善就是good,就是好的。他们一直在讨论什么样的生活是好的生活,人应该过什么样的生活,这实际上就是哲学的一个主题。从科学技术的角度来说,科学技术怎么带给人们一种好的生活,能够让人生活得好,这就是向“善”的含义。

我的理解,向善应该是有四个层面:

第一是功用的层面,就是它的实际用处。科学技术肯定在功用的层面上给人类生活的各个领域会带来进步,带来效率,带来方便甚至是舒服,能够提高人的物质生活水平。人能够从中得到享受,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功用层面还包括科学技术对人类的文化的功用价值,比如刚才程武先生说的用科技来保护故宫的文物,这实际上也是它功用的层面。

第二是社会的层面。社会层面“善”的含义是什么?就是公平正义。怎么样让科技发展过程中,它的成果能够让社会各个阶层得到比较平等的享受,其实你们提出来的“科技共惠”概念就是这样的概念。所有人都能得到科技发展的好处。另外包括比如互联网上的知识共享,知识共享和知识产权的保护怎么样兼顾,这实际上也涉及到公平正义的问题。

第三是伦理的层面。伦理层面就是在科技发展的过程中,怎么样不要损害,要去尊重人类那些最基本的伦理价值,比如生命的价值,人性的价值,还有比如家庭、爱情这些价值。因为现在这个问题是比较尖锐的。

现在科学发展最前沿的有两个领域:一是生命科学,二是计算机科学。这两个领域里其实都涉及到伦理的问题。生命科学最明显,包括生育的干预、试管婴儿、代孕母亲,还有基因工程、克隆工程,所以生命科学的发展其实是对人类伦理的一种挑战。

现在对生育的干预本身其实已经造成了一些问题,比如对家庭的亲子关系的价值、夫妻关系的价值、家庭伦理构成的一种威胁和挑战。如果说基因工程以后真的能克隆人的话,实际上传统的家庭观念是完全不存在了。

科学本身真的是中性的,没有善恶之分,但是技术是对科学的运用。科学是大自然的知识,技术就是用这种知识来改变事物为人类的利益服务。技术本身是有善恶的,从伦理角度来说要不要给它设定一个边界,包括计算机科学,像人工智能,其实人类也会提出一些这样的问题。

第四是精神层面。人的物质生活要发展、前进,变得越来越好,但光是物质层面,人是不能得到满足的,还要有一定的精神层面的存在,他的基本生活品质是要保证的。在科技发展的过程当中,科技肯定能促进物质的进步,与此同时怎么样能够提高人类精神生活的品质?这个问题其实是科技本身不能解决的,必须使科技和人文合作,才能解决这个问题。所以我认为,这次峰会要讨论一个主题就是,我们科技和人文到底怎么合作?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合作?

怎么样让科技向善

让技术不要被坏人利用

张正友:从我个人讲,我做科学家已经将近35年了,一直做科学方面的人工智能、机器人研究,没有跨界过。

科技,大家都知道,是一种能力,既有好的方面,也可能会有坏的方面。就像一把很锋利的刀,可以帮人切菜,也可以去伤害人。为什么现在科技向善得到很大的关注?我想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是大家对人工智能等新科技的各方面非常担忧,是不是人工智能发展到一定程度以后,就要毁灭人类?大家有这样的焦虑。二是新技术会不会被坏人利用,损害人类?

先讲第一个问题:对新技术的担忧。我自己是非常乐观的技术主义者,所以我在科技领域做了三十几年,还会继续坚持下去。大家对科技的担忧是有一定的道理,但是从历史来看,我们已经经历过好多次的技术革命。农业社会因为蒸汽机的发明进入到工业社会;之后因为电气技术的应用,从蒸汽时代进入电气时代;第三次是最近一次的革命,从电气时代进入以计算机、互联网为代表的信息时代。

我们经历过这么多时代,每一次革命都对这个社会造成了很大的冲击,改变了人类的生活方式,使很多人失去了工作,当然又创造了很多工作。但是人类到现在还是没有毁灭,而且我们的社会还在继续往前发展。现在我们应该快要进入第四次工业革命,也就是以人工智能为代表的信息智能化社会,还包括生物技术等各方面的新的技术革命。大家的焦虑可能比以往更强烈,可能是因为技术触及的面更广泛、更深入。但是我相信,根据以往的经验,人类肯定会有足够的智慧去解决新技术带来的负面影响,让正面的技术得到更大的发挥。

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过一本书《The Better Angels of Our Nature》(《人性中的善良天使》),这是我很喜欢的一个MIT认知科学家史蒂文·平克写的。这本书里有很多详细的数据来说明,社会的发展、文明的发展、技术的发展,让我们整个社会的暴力、战争,无论是从数量上还是强度上都大为降低,整个社会是往好的方向发展的。所以我还是乐观的技术科技主义者。

刚才王院长讲了,人类本性还是善的。我跟王院长差不多年纪,在我们小时候大家会讲人本善还是人本恶的事情,我自己相信至少善肯定大于恶。有时候可能恶在短时间里掩盖了善,但我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社会的发展、文明的发展,人类本性里的善还是会慢慢被挖掘出来。所以,我们不需要担心。

举一个例子,比如智能化发展,我相信高速公路上收费员这个工作毫无疑问会消失。但消失有什么关系?那些工作是很枯燥的,假如在社会的帮助下,把这个工作转换成更有意思的工作,让他们转型,这是没有问题的。社会的发展会让我们有更好的工作。

另一个例子是,有人担心人工智能被坏人操纵,可能毁灭人类。我们在短时间内不用担心,我做了这么多年人工智能,相信它在短时间里不会发展到毁灭人类的程度。即使未来技术发展到能够毁灭人类的程度,也不要担心。因为一个坏人去毁灭了人类有什么意义?这个社会没了,对他自己有什么好处?事实上,现在就已经有技术能够毁灭人类了,比如原子弹。现在的社会里已经有足够多的原子弹可以毁灭整个人类。但我们人类还是生活得很好。所以我觉得作为大众来讲,是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的。

第二点,既然不担心人类被毁灭,那我们是不是需要从社会、企业、人类的角度关心这个技术是否有可能被坏人利用?我觉得这个是需要担心的,这是第二个问题,怎么样让科技向善、让技术不要被坏人利用?

这里面有两个方面:一是社会、政府需要制定一些政策,要有一些伦理的规范,让这个技术在最大强度、最大程度上帮助人类,把技术被坏人拿去的可能性降到最低;二是企业要从长远的角度和发展考虑,尽可能从社会价值的角度、人类价值的角度作出选择。刚才各位老师讲了,技术是一种选择,企业可以选择做好的技术为人类服务,尽可能负起责任来。有时候负面的东西在最开始并不明显,那么当负面出现的时候,我们作为企业要担负起责任,和政府、社会一起改变、解决这些问题。

所以我相信,总的来讲,技术还是往前发展、科技向善的。

在数字时代

能否真正有一个共享经济

郝景芳:故宫博物院做了“数字故宫”这样的尝试,周老师刚才提到,在数字时代,我们可以把很多的文化、艺术信息化,都放到一个数字时代里。它有一个很大的好处是,一旦变成了数字时代的信息化的产物,就大大降低了成本,可以在几乎很少很少的边际成本下分享给所有人。这当然是我们大众的福音,能够看到这样的数字艺术、数字文学等等。

但这里面也确实存在问题,在数字时代,我们能否真正有一个共享经济,这样的信息到底是共享的,还是我们应该对这个信息收取很多费用?是不是需要有一个新的经济体制?这其实是很重要的问题,在我们下一个时代都会面临。

想问一问王院长,之前在做数字文化艺术的保护以及未来更多的科学与艺术相融合的创造,有哪些经验想要分享,以及如何看待未来的数字时代能把文化艺术和更多人共享的话题。

王旭东:说到共享,我们文物博物馆领域很需要深入思考,并能够付诸实践。长期以来,我们这个领域是比较封闭的,文物以及文物的一些信息资源都是归一小部分人和机构所有,并没有真正让大众去了解它。恰恰就是我们保护的这些资源、研究的这些对象,是我们人类经过几千年甚至上万年智慧的结晶,我们需要从中了解古人的智慧。可是,因为过去科学技术的问题、观念的问题,并没有让这样一个丰富的文化宝库惠及百姓。所以,整个社会对文博领域并不是特别了解。

当进入数字时代的时候,这个机遇来了;当机遇来临的时候,我们的挑战也来了。

什么挑战?我们过去那样一种“文物和社会没有多大联系”的这种观念或者“这些资源是我们所有”的观念,能不能跟这样一个时代相适应?这是现在我们迫切需要破解的,应该尽快把共享的理念树立起来。我们这么多人去保护它、研究它,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让更多的人从中受益。如果我们没有这样的理念,这个数字时代不会给文博领域带来益处,也不会推动整个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广泛传播。

另外一个挑战是能力的问题。怎么让这些文物尽快地数字化,能够尽快建立起一个可以实现共享的数据库平台和传播平台?仅仅靠我们自己——文博领域的人是做不到的,我们能力是有限的,所以这需要合作。我们跟很多的科技机构合作,都是为了能够打通边界,利用数字时代所有的技术,把我们的保护成果和研究成果通过另外一种形式转化出去,让更多的人了解它。

所以,共享对经济领域、对企业来讲,当然有效益的驱动。但我觉得,更多的应该是一种公益性质。我们在初期投入可能要有一些回报,但到一定时候,我们希望这样的就是免费的。当你用它去进行市场化的时候是要收费的,但到了一定时候就应该免费。就像小说,到了几十年以后就不需要版权了。我觉得这个应该尽快引入到我们这个领域。

整理/雨驿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