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2 賈樟柯《天註定》:人人生而有罪

賈樟柯《天註定》:人人生而有罪

在我看來,“第六代”電影是中國文化在上個世紀90年代最光彩的部分。


——賈樟柯


賈樟柯的電影沒有詩意的人生,只有殘酷的真實。


在第六代導演中,只有賈樟柯持之以恆地關注中國社會底層,呈現一碰即碎的邊緣人群,並坦率地為而這類人群呼喚基本的權利。


在這個快速變革的時代,所有價值矛頭指向金錢的社會中,他認為有更多的人被權力和經濟利益拋向邊緣,如果電影不去關注弱勢群體,不去反映生存的真實困境,不去刺痛時代,不去刺痛自己,那麼,未來會怎樣呢?


賈樟柯要在這樣的時代中,扮演一位俠士,以武犯禁。


他說:我對形成共識不感興趣,形成共識是一個消耗創造力的過程。


“他的當代事,就是我們的生活,我們的掠奪,我們的暴虐,我們的柔弱和善。他一遍遍帶著我們去旅行,一遍遍回到他的出發地,抒寫當代中國人被歷史無情地裹挾著向前走,像草。”


尊嚴,對於像野草一樣的人,如久逢甘霖一樣珍貴,是救命的同情之淚。


《小武》、《站臺》、《任逍遙》、《世界》、《三峽好人》、《24城記》等多部故事長片,將目光聚焦在邊緣地區的小人物,抒寫了變遷時代中他們的彷徨與憂傷。


他們在這個快速變動、日趨複雜的時代裡,尋求著被尊重的可能性。


龐大複雜的社會架構,不可逾越的社會階層,不可逆轉的階級分化,這些手無寸鐵的弱小人物們,彷彿天註定地帶著原罪,掙扎在通向救贖的道路上。


“我自己的表達一直是含蓄的、隱忍的,但到了《天註定》,我個人心態發生變化了。這一次,我不想保持含蓄,我想來個決絕的。就像我的電影人物一樣,充滿了破碎的可能、不顧一切地拍攝,我需要這種美學,在創作的時候沒有隱忍。”


因為看客的麻木愚鈍,賈樟柯決定刀破蒼穹,用他熱愛的電影為利器。


賈樟柯《天註定》:人人生而有罪

《天註定》 A touch of Sin

四個來自中國不同省份的邊緣人,被侮辱與被損害的社會底層人,因為尊嚴遭到了侵犯,暴發了憤怒的抵抗。


天註定。他們別無選擇。


賈樟柯《天註定》:人人生而有罪


山西,一個憤怒的男人決定採取個人行動。


家住烏金山的大海,看不慣村長與暴發戶焦勝利勾結開採煤礦發大財,村裡環境遭到了破壞,村民依舊貧窮無助。


大海四處告發無門,被煤老闆暴打一頓,受到村民的奚落與嘲笑,他憤憤不平。


陷入絕境的他,心頭的怒火被點燃。


他扛著獵槍,不容爭辯,一槍一個,彈無虛發地幹掉六個人。


其中5個曾經是凌辱過他的人,還有一個是一位頑愚的老頭,一直在瘋狂抽打一匹不聽話的馬。


這個人和他一樣,是弱者。


當他將暴力的鞭子抽向無從抵抗的、被奴役的動物,這也構成了一種不可原諒的罪。


賈樟柯《天註定》:人人生而有罪


重慶,一個遊子發現了槍的無限可能。


在全國各地遊蕩混飯吃的三兒,趕在春節前,回到了老家村裡。


在此之前,他騎著摩托在公路上遇上三個劫匪,掏槍利落地解決了他們。


母親七十大壽,大哥張羅辦了酒席,他分到了一千多塊錢,三根菸。


老婆懷孕了,三兒需要承擔起做父親的責任,於是決定繼續去外面掙錢。


他混跡在魚龍混雜的市井之間,坑蒙拐騙,持槍打劫。


臉不紅,心不跳,麻木的臉上沒有半點表情,呆滯的眼睛對一切都興致索然。


在又一個除夕之夜,外面家家放起了煙火,他掏出手槍,朝天開了一槍,對兒子說:


老子給你放個炮。


賈樟柯《天註定》:人人生而有罪


湖北,一個女人被逼到牆角,她突然想起自己有刀。


小玉在一家按摩院做前臺工作,是一個東莞服裝工廠老闆的情人。


情人來找她,希望帶她去廣東一起生活,她卻希望和情人早點公開關係,成立一個自己的家。情人閃爍其詞,迴避躲閃。


送走情人後,她被找上門的原配痛打一頓,回到店裡,又被客人強認作小姐,要求提供特殊服務。


小三當不成,烈女也當不成,她被逼成了一個俠女,掏出情人帶不走的水果刀,揮向了用錢煽打她的男人。


她對男人的情義從此泯滅,開始遊走天涯。


賈樟柯《天註定》:人人生而有罪


廣州,一個總在換工作的少年飛向自己的綠洲。


在東莞服裝廠打工的小輝,因為上班時間與工友閒聊,導致工友的手被機器扎傷,老闆狡猾地讓他承擔工友的誤工費。


小輝趕緊逃跑了,去到一家夜總會謀生。


在這裡他遇見了美麗純情的老鄉,一個性格開朗的三陪女,他們之間產生了同病相伶的愛情。


正當小輝想與這個女孩在一起過日子,卻得知她已經是一個三歲孩子的母親。


失望的小輝又來到一家臺灣大企業的工廠打工。


母親給他打電話要錢,不停的嘮叨讓小輝難以忍受,之前割破手的同事也找上門來尋仇。


最終小輝撿起了地上的武器,卻不知向誰出手,絕望的他爬上陽臺跳了下去。


賈樟柯《天註定》:人人生而有罪


導演在對這部電影的闡釋中說:


“在尊嚴隨時可能被剝奪的境遇裡,個人的暴力開始抬頭。很顯然,暴力對於弱者來說,是最快、最直接挽回自己尊嚴的方法。我們必須去理解瞬間之“惡”,並努力避免此類事件發生。”


《天註定》中的這四個人物常讓他想起胡金銓的武俠片。


俠的核心精神,就是“以武犯禁”。


從鄉村走入城市的小人物,卻無法被融入,他們遭遇了各種形式的禁忌。


小人物們看到了城市的繁華生活,卻無法洞悉其中的運作規則。


城市代表著物質,也代表著文化。物質和文化的雙重剝削,讓他們感到了雙重羞辱。


他們覺得自己活成了一個動物。


動物受到侵犯時,唯一的行動是報復,簡單、直接、粗暴,毫無人情味。


這四個在受傷後燃起動物氣息的人,決定以犯罪來對抗平庸。


“從動物的角度看待人類,比較容易看出我們的自私和殘酷,也更有強的生命感。”


一切都源於:長期的貧窮


貧窮,是醜、是惡、是罪,是不被支持享受自己的美學的。


當一切都變成了天註定的罪,一切都被固化成壁壘森嚴,一切的流動都變成了毫無增值的搬運,那我們何談進步,共同成長?


這些受地理限制的人,要逃出去,活下來。


而這也是我們所有人的故事,我們都奔命於風雪的山道,在黑暗的掩護下落荒而逃。


黑暗包容了太多不堪的人事,沒有人比黑暗更瞭解人的痛苦。


尊嚴的喪失無人關注,命運的扭轉無人助力。


那些扣動扳機,劃出刀影的自衛的人,連上帝都不在他的身邊。


貧窮的觀眾,是冷漠的。貧窮的同謀,是麻木的。貧窮永遠是不能被看見的醜惡,而富貴則成為了虛幻的致命誘惑。


賈樟柯說,我們應該成為個人宿命的反叛者。


對多元價值的認同,對單一價值的反叛。這會成就一個尊崇個性的人文社會,人人平等的分享式社會。


賈樟柯《天註定》:人人生而有罪


“蘇三 你可知罪?”


人人生而有罪,活在大染缸中,人人猥瑣旁觀,人人凌弱欺善,人人互相殘害,人人顢頇愚頑,惡業更重,罪孽更深,我有罪,我們有罪,懺悔吧

……


不經審視的悲慘人生,不足以啟迪未來。

有前人在與浪濤搏擊,才有後人風平浪靜的美好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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