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8 临渭干部的成长攻略


临渭干部的成长攻略

上篇 | 下得去

在临渭区,干部们心里清楚,要想“上”,就得先“下”去。

下到基层工作的干部中,有人大学刚毕业、有人经历多岗锻炼“只差基层这一课”、有的人是“苗子”,需要“蹲蹲”。

临渭区的“下”,不是机关干部的特权,已经在基层成长的好苗子,同样认定在“下”的范畴。

临渭干部的成长攻略

苏合兴 摄

01

“听说了吗?咱们部里有人毛遂自荐去驻村。”

“谁啊?”

“李凯啊,咱们区委组织部组织二组的,以前是大学生村官,前年考来的。”李凯申请驻村的消息,在临渭区委组织部引起了不小反响。

年轻干部去驻村,可不是“马勺里的苍蝇——混饭吃”就行。仅“周内必须住在村上”这一条,就默默劝退了许多人:没结婚的怕跟城里的女朋友吹了,结婚的担心老人孩子没人照顾。李凯这小伙子却有信心,“异地要是不能经受考验,还谈啥家庭啊。”

原本部里定下驻村的,不是李凯,而是远程办的左晨。领导征求意见那天,左晨和李凯在走廊里碰上,俩人闲谝了几句。

“哥,组织上问我愿意驻村不,但我最近要结婚哩。”左晨有些无措。

“是这,我替你去。”李凯说。

左晨很意外,“哥,你没开玩笑?村里条件苦着呢。”

“我眼看着大批的干部去村里,心里挺痒痒。你去跟领导说,李凯愿意去!我以前的工作就是在村里跑,去了熟门熟路。”

在领导办公室,李凯照样使劲拍着胸脯。

2017年3月的一天,李凯背上双肩包,直奔阳郭镇灵阳村。

就在李凯担任驻村工作队队长的第二年,他的工作队又增加了两个小伙伴——侯增琦和徐乐,他们都是区上刚刚招录的选调生。

为了让年轻干部在一线“蹲蹲苗”,临渭区从各机关单位选人,相继派到全区81个贫困村任职第一书记及驻村工作队队员。

26岁的侯增琦是个河南娃,中国农业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他不抽烟,但到哪都随身揣着盒烟,见到男性村民就发一根。

白白净净的大学生,咋看也不像是个烟瘾大的人啊?这事还得从头说。

侯增琦入职的第一天,村委会办公室来了几个村民,村支部书记高浪趁机给大家介绍:“这是新来的大学生侯增琦,担任咱们村第一书记。”说完,高浪随手递来了一根烟。

“不不不,我不会抽烟,你们大家都要少抽烟,吸烟有害健康。”侯增琦说着,双手把烟推了回去。场面有些尴尬。

“小伙子不抽烟是好事,是好事……咳咳,咱们也没啥事,就走吧。”不一会,村民各自散去。

随后几天,侯增琦入户走访,察觉村民们跟他说话的时候语气过于客气,他有些纳闷。不久,又有村民给他递烟,和上次一样,他依旧拒绝了。

“侯书记,前几天我就听说,你从不接咱们农民的烟,是不是看不起我们?你不抽咱的烟,是不是不想给咱办事啊?”村里人说话都是直来直去。

话进了侯增琦的耳朵,他有点委屈,就去找高浪诉说。高浪拍了拍小伙子的肩,推心置腹对他说了一番话。“递烟就是个象征,表示农民的友好和亲近。你不会抽,接了夹到耳朵上就行。这是小事,娃别放在心上。但是在农村干事,要懂这里的风土人情,农村人不喜欢疏远和客套,给你啥,你就拿上吃,这样农民才不会把你当外人,工作也更好开展。”

侯增琦拍着脑袋,恍然大悟。再和村里人交往,他哥长哥短不离口,谁家要过红白喜事,他都记在心上,抽时间还去帮个手。

现在,到了饭时,也常有人给他打电话,“娃,你姨晌午炸了油馍馍,你过来把饭一吃。”

大家遇到啥难事,一句“找咱侯书记去”,让侯增琦觉得,他咋样替这些乡亲奔波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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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阳村第一书记候增琦查看香菇生长情况

2019年10月,每天下午四点到晚上九点,行走在临渭区滨河大道路口,总能看到这一幕:3个年轻人围着几塑料筐香菇,正在向路人卖力兜售。他们身边杂乱地堆放着已经空下来的筐,和一块写着“阳郭镇灵阳村扶贫产品销售点”的牌子。

那个胳膊里夹着一沓塑料袋、随时准备捻开袋子帮顾客挑选香菇的,是徐乐。胸前挂着付款二维码、守在秤旁称重的,是侯增琦。这里头只有李凯是渭南人,有方言优势,当街吆喝的事他当仁不让。

“卖完了!卖了整10筐香菇!”今天香菇比往常多了两筐,直到晚上十点所有香菇才卖完。3个年轻人随手铺了两张旧报纸,坐在马路边,嚼起了手里刚买的肉夹馍。

要说这香菇产业,可算是灵阳村的一个传统产业。李凯他们来驻村前,村上已经有十多年的香菇栽培历史。有资源、技术的老底,加上比较稳定的市场前景,驻村工作队选准其作为集体产业园第一个入驻产业。

头一年发展,他们运气还不错,平均每天正常产量都在700到1000斤。最忙的时候,产业园雇工能达到百十来号人。“有了这个集体产业,村上剩余劳动力有地方干活,38个贫困户的分红也有了着落。”李凯说,他们提早做好了市场对接——与华润万家超市签订合同,每天供给上等品480斤,剩余的卖给周边菜市场。

但到了今年9月间,出现了个特殊情况:阴雨天气多,空气湿度大,香菇产量有时能达到正常量的2倍。灵阳村没有烘干设备,鲜香菇如果不能及时卖出,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发黑变质。最多的一次,他们倒掉了2000多斤香菇,几个年轻人难过了好久。

到底该咋办?李凯叫来了村“两委”的干部,和驻村工作队一起开了个会。大伙的意见最终锁定在两套方案上:放到微信朋友圈卖,拉到市区人口稠密的地方卖。经过反复讨论,大家达成一致,先采取第二套方案。

说干就干,当天下午,3人拉了6筐香菇直奔市里仓程路王真菜市场。从灵阳村到市区这段路上,他们商量好了价钱,“咱们香菇品相比超市稍微差点,超市卖9.9元一斤,我们卖4元一斤。”

从害羞张不开嘴,到500元有零有整的票子捏在手上,3个人的心情五味杂陈。为村上做事,他们并不怕当街叫卖掉了身价,相反,个个觉得挺新鲜,挺美气。但是摆路边摊确实和市容管理的规定有冲突,被城管撵着跑,终归不是个事。

3人一合计,主动上门,去综合执法局沟通。第二天,他们在综合执法局软磨硬泡了一上午,终于拿下了滨河大道上的一个固定摊点。有了“合法身份”后,大家干得更加起劲。十几天的坚持,换来了1万多元的村集体收入。

最近,眼看村上的香菇卖得差不多了,李凯他们又专门跑到河南西峡,去考察了一下烘干机。当那台3万元的大机器运到村里的时候,3个人都特别激动,“可算了了一个大心结,明年再不用白吃亏了!”

02

临渭干部的成长攻略

临渭区桥南镇风光 刘渭林 摄

“我们不是在温棚里培养几株青苗,而是在风雨中培育一片片‘麦田’。”这是临渭区对年轻干部培养的“格局”——人在事中练,刀在石上磨。

近三年,临渭区共招录选调生29名,入职前两年全部在村上或社区任职;各职能部门选派第一书记240余人;28名优秀年轻干部挂职副镇长或副书记。

一线蹲苗,让干部们自觉脱下“皮鞋”,换上“布鞋”,主动融入到群众中。同时也打磨掉了年轻人身上的娇气与浮气,补上了他们基层工作经验欠缺的短板。

“91年的女娃娃来当第一书记,她一个碎女娃就来做做样子,还真能指望她干个啥?”罗竞男从团区委刚派到阎村镇三李村没多久,村民的议论就直扎她的心。

当然,村民也不是光靠看脸得出的结论,而是有实例佐证。

2018年夏天,15名大学生来三李村支教。这次支教需要借用村小学的桌椅,罗竞男负责找后勤大爷要钥匙,开教室门搬桌椅。

“大爷,我想借用一下桌椅,校长同意了,这是电话,你听。”罗竞男红着脸,说着好话。

“我不接,我凭啥接电话,你个碎女子咋事那么多?”后勤大爷的语气就如同那天热辣辣的太阳。几句话让红着脸流着汗的罗竞男,瞬间掉下了眼泪。

“碎女娃是个爱哭鬼”就这样在三李村传开了。

罗竞男出生于一个干部家庭,从小在家被宠得跟公主一样。来驻村是她乐意的,想法有点单纯:趁年轻多历练历练。但她也没有预料到,一上来好像就把事给搞砸了。

镇上的干部看娃可怜,就常开导她:“刚来受点挫折很正常,谁不是这样过来的。你要想在村里树立自己的威信,得给村民办些实事、好事,这样大家才能信服你。”

在村里待得时间长了,罗竞男了解到,三李村以前挺红火的,有好几个砖厂。靠着这些企业,运砖、卖砖,甚至是在砖厂周围摆个小吃摊,都能赚钱,村里不论男女没闲人。但这几年整改,砖厂都关门了。男的还好说,可以到远处去打工,可很多妇女被孩子绊住了脚,出不了门,只能在家干着急。

在村里转的时候,她发现很多留守妇女都会一门手艺:纳布鞋。粘起层层叠叠的碎布,扎下密密匝匝的针脚,那些做工精巧的猫娃鞋,看一眼就想掏腰包。

2018年7月,贫困户王亚锐因为一周没卖出去一双鞋,在屋里急得直抹泪。听说这事的罗竞男赶了过去,王亚锐家中一双双精美的布鞋让她既惊叹又惋惜。

“不能守着这么好的手艺没饭吃。”布鞋在农村不是稀罕物,但卖到城里却能赚个好价钱。何不成立布艺坊,把布鞋卖出去?罗竞男决定,就从这入手。

罗竞男开始着手申请小产业扶持项目。从布置展柜、购买布料、鞋架、设计包装袋、推广销售,短短一个月时间,三李村“忆乡愁”手工布艺坊建立了。

数十名妇女分工明确,形成一条完整的流水线,有负责纳鞋底的,有专职粘鞋面的。罗竞男则通过微信平台、头条号等平台帮助妇女们销售布鞋。

手工布艺坊吸引了许多人。“有个湖南的顾客看见,从头条上预定了一双布鞋。”王亚锐很开心,一双鞋平均价格80元,一个月能卖出去30多双。

手工布艺坊的生意越来越好,罗竞男的努力都被村民看在眼里,大家再也不提她“哭鼻子”的事了。

2016年,区编办干部简晓君开始担任崇凝镇靳尚村第一书记。

崇凝镇位于临渭区最偏远的东塬上,靳尚村的大号却是远近闻名。为啥?穷!懒汉多!风气差!

“好好干活,别学那拉民老仔怪。”在靳尚村,谁不勤快,总会被大人用这句话教训。

拉民姓靳,快60岁了,是个单身汉。大清早,别人顶着哈欠醒来是去地里干活,拉民手里端着锈满茶垢的杯子,踱着步,喝着茶,跑去邻居家说是非。

家里地荒了,他不管,没钱花就找亲戚朋友借。他操着一口漏风的牙满村里嚷嚷着:“我有低保,我怕啥?你们有本事去找政府要低保啊。”

拉民把村上其他单身汉煽动得心里直痒,村里懒汉风气愈演愈烈。

从套近乎开始,简晓君想要“攻破”拉民这个难题。

“拉民叔,你想干活不?我给你找工作。”

“你一个城里下来的官,不就是做做样子,能帮我啥呀。去去去,我不找工作。”

“那你找亲戚朋友借钱是为了啥?”

“花钱下馆子,我不会做饭。”

“你熟悉村上的事,以后每天跟我一起入户,给我带路,吃饭我管,行不?”

“这事我能行!”

时间久了,拉民慢慢跟简晓君敞开了心扉。前几年,拉民父母相继去世,没有人关心他,邻居嘲笑他,慢慢他开始破罐子破摔了。

“自从我妈去世后,我再也没吃过饺子。”拉民这句话,被简晓君记下了。2017年春节,简晓君从家里带来了一锅饺子,和拉民一起过了年。

不知是蘸的饺子酱太辣,还是简晓君带饺子的情谊感动了拉民,那顿年夜饭,拉民是红着眼圈吃下去的。

开春后,拉民主动跟简晓君说想寻个工作。简晓君给找了个村上保洁员的活,让他每天早晨把村委会打扫干净,一月工资500元。

今年,拉民拿着自己赚的钱,补上了那漏了10多年风的牙。有拉民做榜样,村里懒汉也在慢慢变少。

2017年10月1日早晨,拉民兴冲冲地把简晓君拽到了自己家,指着房顶上的国旗跟他说:“国家为了照顾我这样的人,派来你这么个好干部,我家也挂上一面国旗,图个喜庆。”

3年间,拉民家的房顶上换过3面崭新的五星红旗。

03

临渭干部的成长攻略

在渭河坝上整整守了三天三夜,防汛警报终于解除。

孝义镇副镇长睢巧兰累得一丝力气也没有了,瘫坐在坝上听电话。“巧兰,组织决定调你到阳郭镇,任党委副书记,分管信访维稳工作。”睢巧兰没能憋住那两股汹涌的泪水,哭成了个花脸猫。

觉得自己哭够了,她才敢拨通老爸老睢的电话。“区上为啥会把我从渭北这平原地区,派到塬上去?听说阳郭镇情很复杂,信访维稳压力特别大,我要是干不好会不会挨处分呀。”

老睢是个老村支部书记,他短暂地沉默了一下,说:“娃,不管塬上工作好干也罢,难干也罢,爸相信我娃,能把事拿下来。”

高李村的上访户高家老四没想到,新来的副书记是个这样瘦瘦弱弱的女娃娃。看上去也就30出头,胳膊、腿细的,能摸见骨头看不到肉。前头那么多镇干部都被他整得团团转,他就不信,整治不下这么个碎女子。

阳郭镇是由原来的大王、贠曲、阳郭、三官庙四个乡镇合并而成,有5.8万人口,25个行政村,号称临渭区第一大镇。

这个“大”字得从这几个方面去理解:一个是,管辖面积大,最偏远的石鼓山村,就扎在秦岭山里。另一个是,贫困人口基数大——1.3万。

区里的人常说,临渭区近一半的贫困户都在阳郭,而最难缠的上访户也在阳郭。高家老四,在缠访户里排位第一。

就在自己办公室门外,睢巧兰亲眼目送高家老四被公安机关带走。那场面,她终生难忘。走之前,高家老四专门回头看了她一眼,只对她说了一句:“对咧,我看咱俩这朋友是做不成了。”

睢巧兰的心情难以名状。按理说,顺利收网捕到这条“大黑鱼”她应该高兴才对,但说真的,她心里还是有点难受的。

高家老四说他俩是朋友,这当然算不上。但在和他周旋的整个过程中,她确实付出了自己足够的诚意,希望能感化他,让他悬崖勒马。但最终,高家老四还是顺着自己走的歪道,一头钻进犯罪的笼子:敲诈镇政府。

这些年,高家四兄弟,加上他们强势的老母亲,在这临渭区的西塬上,不知搅闹了多少场风云。

睢巧兰在走访中了解到:高家母亲怂恿自己的三个儿子和另一个长期闹事,为了赡养问题到法院打官司。随后因不服判决,又把法院、政府卷进来一起告。

有群众气愤地说这家人就是“战争犯”。“他们一家子打架闹事,在法院总共有12个案子。这高家老太太坐着轮椅,还让儿子们推着自己去北京上访。这样的家风,败坏得我们村的名声都是臭的,没人跟他们家打交道。”

高家老四落网的消息,传遍乡里,有很多人拍手称快,说“这股黑恶势力终于被扫除了”!也有不少人替睢巧兰担心。“巧兰,高家老四以后出来了,找你事可咋办?”这些关心的话,有些甚至是从上访户的嘴里说出来的。

老宋就是其中一个。为了陈年的宅基地纠纷,他成了镇政府大院的常客,过上一段时间就要来坐坐。

每次来,睢巧兰都会捏好茶叶倒上水。如果她不在,老宋就自己把水倒上。有镇上的干部说他,是把这当家里了。老宋理直气壮,“咋,睢书记说了,我来要是没见着她,就自己动手,不用客气。”

老宋没哄人,睢巧兰确实说过这话。而且睢巧兰还说过,“老宋,过来,让我揪一下你耳朵。”他就乖乖贴上去,让睢书记揪,俨然兄妹间的“互虐”。

睢巧兰给她的上访户分了个类:缠访闹访的、因偶然事件产生诉求上访的、因陈年旧事没有得到及时化解心里有疙瘩长期上访的。老宋和秀云老太都属于第三类。

“第一类总共有10个人,需要重点关注;第二类有合理诉求的及时给群众解决,不合理的也给人家讲清政策,大多数人都懂理;第三类人,我要做的就是给他们补心。”

秀云老太的上访,咋看咋像来看孙女。她88岁,花白头发,戴着个黑帽帽,暗红色头巾,背个花布袋袋。每次来拿本毛主席语录跟睢巧兰说道半天,却也说不出个啥事。

她来的点总是很巧,老在镇机关灶开饭的档口。睢巧兰多余的话不说,先到灶上夹个馍,让秀云老太吃个肚儿圆。

她回村的时候,要是遇到天气不好,睢巧兰还会开车把她送一程。

睢巧兰的车在一个坡坡下停住了。她想好好看看这塬。走着走着,她从路边顺手拔了根毛毛草,然后她笑了。她想起前几天区委领导来“下访”,跟她的谈心。“巧兰,阳郭镇党委副书记这个岗位担子非常重,原本想用男同志,但为了优化班子结构,我们在孝义镇进行班子研判时发现你性格豪爽、干事泼辣、连续两年测评优秀票都是最高的。”

“别说,当初你刚上任,我们都捏了把汗呢。现在咋样,阳郭成了信访维稳工作先进镇,事实证明,你有这个能力,组织的决定是完全正确的!”

睢巧兰想通了一年前的那个问题——这个硬岗位,真的太适合她干,同时也“磨”得她越来越能干。

中篇 | 核得准

对下到基层工作的干部,临渭区委组织部采用旁听考察、组工干部网格化包联等一系列办法,实行全程跟踪考察、印证,让能干者专于政事,让充数者无处遁形。

04

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不知道。

2016年9月3日,下班前临渭区委组织部的一通电话,把高雪燕、杨扬等10多名年轻干部召集在一起,交办了一件让基层干部头大的任务:拆迁。

当时,31岁的高雪燕刚刚从临渭区妇联副主席职位调任官路镇党委副书记,这位乌鲁木齐姑娘,为了爱情,大学毕业后考入临渭区;29岁的杨扬经历了团区委、区委办等部门的历练后任蔺店镇党委副书记,这位陕北后生,最终成了“渭南女婿”。

多岗锤炼、作风硬朗、五湖四海,在这10多名优秀年轻干部身上可以找出许多共同之处。

但这次任务与以往拆迁只有一个不同之处:之前的包户干部全部吃了“败仗”,他们面对的是清一色“拆迁尾留户”。

有意思的是,为了体现任务公平,组织拆迁的区领导现场搞了个抽签仪式,被拆户的基本信息写在每一个签号上。

有压力的是,任务时限只有一个月,每天晚上集中汇报进度,终极要求12个字:“钥匙拿到、房子拆倒、事情到头”。

3年过去了,高雪燕依然对这12字要求倒背如流。特别是“事情到头”成了她日后“主政”乡镇时,判断许多工作成败的重要标准。

这次拆迁目的,是在城东为贫困群众建设一个大型安置小区,并配套一个休闲公园,所谓的“拆迁尾留户”,都集中在这个小区规划的道路上。事后,大家对10个拆迁案例进行分析,得出结论是,被拆迁户对政府真心为民办实事、办好事挺理解和支持的,大多是谈判过程中没有抓住关键的一个点,错失最佳机会。

高雪燕抽到的被拆迁对象是一名83岁的老奶奶。老人7个子女,光景都不错,拒拆的原因不完全是赔偿款太少。具体是啥,上一名包户干部并不清楚。

高雪燕第一次入户时,老人冷冰冰说了一句:“甭费口舌,你把老太太和屋一起推了算了。”话没搭上,人就被撵出来了。

这天晚上的汇报会,高雪燕的“说辞”也只有这么一句。

杨扬善于抓问题的关键,他“侦查”得知,自己被拆对象家的主事人是在西安一大型私企上班的小女儿,而且每天回渭南过夜。他把自家的车清洗干净、加满油,准备第二天起从渭南至西安“接送”小女儿上下班。

是满满诚意也行,是苦肉计也行,“一意各表”。

杨扬开着车在渭南和西安间奔波时,高雪燕提着新鲜的蔬菜、水果,和老太太在灶间正忙碌着。

10多天的同劳动、同吃饭,老人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病”所在。

之前的谈判过程中,不知道谁有意还是无意,在老人家房前“拆”字外圆圈边上,均匀地划了5个“X”,老人说变成了一幅“王八图”,在变相骂自己。

“一个不经意的误会就能让一个好人变成‘钉子户’。”这天的汇报会上,高雪燕仿佛看到了那串就要到手的钥匙。

杨扬的钥匙已经到手了。

在谈判中,他知道,所有的赔偿政策,对方早就了然于胸,自己也不可能有太多的突破,只能从感情上多发力。事后,大家调侃他可以写一篇有关拆迁的论文,题目都拟好了:“论当好一名司机的重要性”。

一天汇报会上,主持会议的区领导对高雪燕说,“我看你这一户快到头了。”雪燕没有马上表态,其实协议已经可以签了,但她正在为最后一项“重要工作”做着准备。

老人答应可以签协议那天,雪燕在院子里的柴房发现了一副棺木。

“奶奶,房拆了,您的棺木怎么办?”她自找难堪的一句话,把老人也问蒙了。关中习俗中,棺木是不能轻易挪动的。

“我来给您想办法,看寿材店能不能存放?”高雪燕马上解围。她花了两天时间,不仅联系好棺木存放的地方,还请教了不少老年人,看移动棺木有哪些讲究。

当她把做好的方案一一念给老人听时,老人平静地说:“娃,咱不弄这些。”

房屋拆迁后没过几天,高雪燕接到了老人小儿子打来的电话:“‘你奶奶’今天过生日,请你来一起吃个饭。”

高雪燕订了一束鲜花快递给老人,她做了好长时间思想斗争,没有去参加晚宴:“怎么说,是我拆了人家的老屋,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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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雪燕(右)给贫困户讲解扶贫政策

高雪燕和杨扬事后才知道,拆迁进程中,每天晚上听汇报的除了区上领导,还有区委组织部干部一组罗铮,他在会议室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旁听”。

“旁听考察”是这些年临渭区委组织部对干部日常考察、跟踪考察的一个创新,特别是急难险重任务的实施过程中,组织部必派干部督察、考察。

罗铮记录年轻干部的工作作风、工作方法,特别是他们的群众观念和应变能力。

“治本在得人,得人在审举,审举在核真。”临渭区区委书记刘宝琳说,近年来,凡是提拔和重用的干部,都是经过所在单位推荐、组织部门日常印证考察属实的,每一名人选背后都有“硬事例”支撑。

2016年11月,高雪燕任官路镇镇长。同月,杨扬任蔺店镇镇长,是全区最年轻的乡镇正职。

05

区委组织部实行组工干部网格化管理,每名干部对各部门、各镇办的党建、干部、人才工作实行网格化包联,定期深入一线了解实情。

雷茂和王倩芝就是“网”出来的优秀干部。

雷茂2014年从部队转业,上尉、副营长。都说军人转业是“二次投胎”,按资格雷茂可以留在区直部门,他却主动选择投个“泥胎”——到乡镇去工作。

“不走寻常路”是雷茂的“寻常路”。

初中毕业考上了中专,当时好多同学图“包分配”,高高兴兴入了学,他说啥也不去;高中毕业考上西北政法大学的公安专业,大家都羡慕他有了“铁饭碗”,上了几个月大学,他嫌同学们成天炫耀家庭背景,退学当了一名武警战士;军校毕业成为军官,各种荣誉接踵而来,他却全部让给了战友,领导过意不去,每年只能多给他批几次探亲假。

坏就坏在了这“好心”的探亲假上。

雷茂在三张镇当了人武部长,离家不足10里路,爱人也满心欢喜想着多年两地分居生活就此结束。哪知,工作一年多时间,成天没完没了地加班住单位。在他爱人的心里,转业后丈夫“变了”,回家的次数还没在几千里外的部队时多。

“爸爸,你把我接走,我妈不要我了。”一天,女儿的一个电话把雷茂打蒙了。

孩子在镇上吃住了一周时间,全镇机关干部都知道雷茂家里“出事了”,区委组织部网格化包联三张镇的郑丽君也知道了实情。

当时三张镇是旱厕所,雷茂从入职那天起,每天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水管冲洗厕所,整整坚持了一年半时间。

有人说他是在表现自己,他说:“我如果是个新兵蛋子,表现表现还情有可原,我都当过副营长了,还表现个啥!”

区上修桃花源二级路,路基30米宽,在征地中被一户人带头拦住,其他户跟风闹事,怎么做工作都不行。最后打听到,这户人家的孩子上年度经雷茂的手去当兵了。于是,大家找到人武部长雷茂帮忙。

一个电话,把男主人约到办公室,没等雷茂开口,对方先说话了。

“雷部长,你还记得我不?”

“没印象。”

“我娃当兵时,我夹了两条烟来找你,生生被你赶出了门,没想到一分钱不花,事还成了。”

“好像有过这么回事。”

“雷部长,你有什么事,尽管给兄弟说,保证不会‘撂’到地上。”

“你说对了,就是‘撂’到地上的事。政府修路是公益事业,征你家30米地,尽量配合一下。”

“雷部长,明天你让人来现场量地。”

雷茂一听这话,急了。

“别别别,你明天到现场,该吵还得吵一会,戏要演足。否则,跟着你一起闹的那几十户人家,还以为政府背地里给你多大好处似的。”

“雷部长,你不仅是个好领导,还是个好‘导演’。”

“哈哈哈,这是我当兵十几年经历了无数次处突任务,总结出来的工作方法。”

第二天,这个村全部48户征地任务一天完成。

一年后,已离开三张镇,在交斜镇任副镇长的雷茂接到了“老东家”打来的求助电话:桃花源的路面从30米变更为80米宽,之前的征地户要“齐齐再过一遍”。

这次,雷茂没见面,电话里10多分钟就和“这户人”沟通好。

“你说我当初如果收了人家那两条烟,人家还会这么尊重咱嘛。”雷茂说。

郑丽君了解到的这些事,连雷茂的爱人都不知道。本来还想调解一下的家事,差点成了“雷茂同志先进事迹报告会”。爱人听后,领着孩子乐呵呵回家去了。

家事平息了,“政事”不能就此完结。郑丽君回到区委组织部,将所见所闻原原本本向部领导做了汇报,并记录在网格化包联档案中。

2018年7月,雷茂任职交斜镇党委副书记。转业4年时间,他已两次被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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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客在渭南葡萄产业园摘葡萄

王倩芝是在官路镇任副镇长时,因工作作风有点“飘”,被区委组织部网格化包联干部“网”入视线的。

王倩芝的经历让她似乎有“飘”的资本。

大学毕业后在上海从事过翻译工作,然后回家乡创业做得风生水起,进入村官队伍后荣获陕西省大学生村官创业明星,又从大学生村官直接考录为副科级干部。

最为关键的是,王倩芝老家就在官路镇,入职后,七大姑八大姨、姥姥舅爷特别支持她的工作。只要她分管的事,基本上靠电话就能落实掉,营造出一片“虚假繁荣”。

2016年6月,当组织平调她去下邽镇任副镇长时,王倩芝委屈地哭了。

“磨磨性子、扛扛重担,成熟了就可重用。”是区委组织部对她调任的本意。

“我是憋了一身劲,从头开始的。”王倩芝说,自己从来没想到能给组织留下“飘”的印象,一定要靠实力“扳回一局”。

在下邽镇,刚来时分管文化、计生、劳保,王倩芝觉得依然是些轻活,直到分管起脱贫攻坚工作以后,她才感受到一名乡镇干部肩上的担子。

29个村、2300多户、8000多人,这是下邽镇脱贫攻坚之初的数据。为了核实、核准情况,王倩芝用了最笨的办法,一户一户跑。

起初,不少村干部嫌她太泼烦,张口就说:“你们镇上人都死光了,就派你一个碎点点来。”

她却打了鸡血似的,看哪个村干部工作不认真就是一顿吵。吵累了、吵完了,村上人看她女人家家的挺可怜,就把自家的面条、稀饭送来。

“我就喜欢你们不喜欢我,却又拿我没办法的样子。”一次脱贫工作布置会上,王倩芝当着几十位村委会主任的面直言,引来一堂哄笑。就是这次两个多小时的会议上,她晕倒在会场,被抬了出去。

从医院回来,王倩芝没有变,但村干部们变了,再没人说她是个“碎点点”。

牒吴村的五保户冯继强自幼得了小儿麻痹,一直没成家,但心灵手巧、生性好强。

入户家访中,冯继强说自己想贷款养猪,王倩芝看到他做的剪纸和堆锦很漂亮。主动说,猪就别养了,我来帮扶你,看能不能把你的作品卖出去。

她联系区文旅公司,为冯继强争取到公益岗位,又为他开设了一个非遗馆。冯师傅用堆锦做的陕西八大怪、中国四大美女特别畅销。

有一次,冯继强送给王倩芝一幅“嫦娥下凡”堆锦,说:“谢谢王镇长,是你让我活得有个人样。”

长期坐轮椅,冯继强褥疮很严重,一次感染后,不得不做高位截肢手术。

术后,王倩芝去看望时,听到同屋的病友们都不停地喊痛,老冯却一声不吭。

“冯师傅,你不痛吗?”

“痛,痛得要命。”

“那你为什么不喊出声呢?”

“别人喊,有人听,我喊给谁听?”

王倩芝泪水夺眶而出,“今天我什么也不干了,就在这里听你喊痛。”

半年后,冯继强走了。参加完葬礼,王倩芝说感觉自己断了和脱贫攻坚工作中的天然联系一样,3个多月才缓过来神。

“两年多的起早贪黑,我已和村干部、村民完成了知识交换、能力交换和感情交换。”王倩芝说。

2018年,区上抽调她到阎村镇双创基地搞拆迁,3个月时间,下邽镇先后有5位村支部书记来看望她。

最感动人的是,有的村支书担心她在“别人的地盘上”受气,还给她包抓的拆迁户带着礼物、当面求情。

“有很多种子种下去,不一定发芽,我在下邽镇‘发芽’了。”两个多小时的采访,这是王倩芝的结束语。

王倩芝这几年的变化,大家有目共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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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被重用、提拔的干部身后,都有‘硬事例’做支撑。”临渭区识人善用。科学公正的用人机制,形成了“用好干部,把干部用好”的良性循环。很多被提拔、重用的干部说:“十次口头教育,不如一次切身感受让人对组织更尊重。”

临渭干部的成长攻略

06

每次动干部,临渭区委都“精斟细酌”。

区上定下在脱贫攻坚、项目征迁、招商引资、信访维稳、经济发展、环境保护、美丽乡村建设、基层党建等“八个一线”选拔干部,这八个一线也确实涌现出大批优秀干部。但提拔过程中,如何做到人岗相适,这绝对是个“技术活”。

张水龙原本觉得,这次动干部自己能当个镇长,已经是组织的“高度肯定了”,直接任镇党委书记,水龙做梦都没想到。

2017年,张水龙44岁。一条短信,改变了他的从政轨迹。

“我叫张水龙,是区物价局的副局长。我想到单位包联的三张镇盛于村任第一书记,希望领导批准。”张水龙记得很清楚,他鼓足勇气把这条信息发出去。15分钟后,时任临渭区委书记的郭柱国给他回复了一个字:“好”。

有人搞不懂,他到底是咋想的:守着物价局这么个红火单位,一天坐在办公室里,都是别人撵着求他办事,干吗要苦哈哈去驻村,受那份洋罪?

张水龙却无比坚定。从19岁参加工作,他就坐机关,虽然也经常下乡,但那跟天天蹲在田间地头还差得远哩。他羡慕那些在乡镇上历练过的干部,遇到再棘手的问题,总能利利索索解决。

加之脱贫攻坚,区里下了势,眼看整个主战场“一片火热”,他心里急得很。要是不趁现在年富力强,到基层去干点事,这辈子就平庸地过去了。

临渭干部的成长攻略

临渭区地理结构跟陕西省挺像,渭北、市区、塬上好似陕北、关中、陕南。可以说,包括三张镇在内,塬上6个乡镇,承担了全区绝大多数的脱贫任务。

在塬上,一口井得打300米深才能出得了水,群众还因抽水的电费贵,任庄稼自生自灭。因为地方穷,村里光棍特别多,一家兄弟几个都娶不上媳妇的很常见。

张水龙把铺盖卷往车后备厢一塞,就来了。他来之前,区上也反复讨论,派他下来可以,但不能“大材小用”。他的准确职务是——三张镇挂职副镇长,兼盛于村第一书记。“想干事,给你一个舞台!”

每个月,不管多忙,张水龙都会把全镇16个村齐齐转一遍。他发现,三张镇虽然相对干旱,但如果能引进来大的农业企业、养殖企业,规模化经营,水的问题完全可以凭先进的灌溉设施解决。

土地流转出去,大量的劳动力被解放出来。无论是外出,还是在当地务工,一家子只要有一个人稳定就业,贫困的帽子就好摘得多。

后来的洛诚孔雀养殖项目、300亩猕猴桃基地、改扩建豆芽生产车间,带动贫困户脱贫,印证了他的判断。

在物价局干了多年业务,张水龙还对数字特别敏感。他给盛于村重要工作归纳了“三个三”:三分之一的巷道没有硬化,三个垃圾壕臭气熏天,群众浇果树一小时要耗30度电。

张水龙是个牛脾气,整整一年多,他和帮扶工作队的队员们,都在这“三”上死磕。

张水龙正在脱贫一线干得有滋有味,2018年新年伊始,他又被拉到征迁一线,去打了场“擂台赛”。

这是市区的一个棚改项目。出发之前,三张镇上的同事们给他鼓劲:“这次去,你既代表物价局,又代表三张镇,得在这群全区干部的‘尖子生’中,展现出咱的实力。”

征迁分了7个工作组,张水龙带了其中一个。当听说把老李头家的征迁任务分给他们这一组时,所有人都替张水龙捏了一把汗。但他却逆向思维——就从最难的入手。

按大伙的说法,老李头是他们小区的“事头”。可张水龙和老李头打了几次交道后,了解到他曾经在部队上待过,为人很讲义气。“我不是反对国家的政策,是觉得有人在这里面胡弄呢。”

交往的时间长了,老李头慢慢愿意跟张水龙交心。看时机成熟,有一天,张水龙从他家翻出一坛子老酒,约上老李头谈心。

“老哥,我也知道,这房子住久了,就像自己的女子。你再说找了个好的女婿,但当爸的,心里都不愿意嫁女子么。”张水龙说得老李头直叹气。

“老弟,我也知道,破旧建新,这是城市发展必然要经历的过程。以前的很多老旧小区没有规划好,空间利用率太低,缺电梯少暖气的,人住着也不舒服,但……”

“但是就怕赔偿不公平,是不是?老哥,你放一百个心,现在咱的征迁,政策全是透明的,每一户的赔偿情况,都会公示,接受群众监督。”张水龙刚说完,老李头和他美美地碰了一杯,说:“协议书拿来,我第一个签。”

回过头来,张水龙经常感慨,征迁一线,实在太能考验一个干部的综合素质。

在和征迁户打交道的过程中,不仅要熟知相关的政策法规,不会被问倒,而且必须要有为民情怀,真心诚意跟老百姓交往。如果遇到“钉子户”,还得学会用巧劲,不用蛮劲。

“和我一起的,一大批干部经受了锻炼。看着城市发展日新月异,我们也增了砖,添了瓦。”

正是有了征迁干部们日以继夜地付出,近几年来,临渭区的一项项民生工程得以实现。新建、扩建瑞泉中学、育红中学等7所市区中小学,大班额难题得到大大缓解;区中医院即将竣工投入使用,群众看病有了更多选择;人和公园、南湖公园、公共文化中心,居民的幸福指数在上升。

沋河穿城而过,不再是杂草丛生、污水横流,而是一级一级漂亮的水面,映着新楼的倒影……

其实当初,张水龙本是阎村镇镇长人选。但组织来了一场突袭考试——对着区委领导面谈“如何做好一名镇长”,不得不说,他表现得实在太优秀了。

“阎村镇可以划分为两个小板块。一个是水源保护区的6个村,这里任何工业都不能有,但可以适度规模发展一些高附加值的农业产业,比如花椒。延伸产业链之后,收入是很可观的。”

“另外10个村:双创基地即将启用,周边几个村的村民就地变工人;帮助之前因环保不达标而关停的部分砖厂完成整顿,也能提供大量就业岗位;鼓励各村,转变老旧思维,引进企业,流转闲置土地。”

…………

试后,区委根据平时跟踪考核的情况一印证,认为他“能把大局、能干实事”,于是,“张镇长”直接变成“张书记”。

曾经,机关干部张水龙羡慕乡镇干部,能离群众那么近。如今,他成了这塬上的镇机关里每天最忙的人。他如愿以偿,抵达了自己的“一线”。

07

20年,8个工作岗位。

秦镇长、秦局长、秦主席……走在大街上,遇到不同时期结识的熟人,秦臻总要在各种称呼间“切换频道”。

如果根据干部履历划分不同类型,别人要么是从乡镇历练、提拔到部局任职的,要么是从机关下派、重用到乡镇领导岗位。要么是从塬上艰苦地区调到渭北平原地区、市区街道办,要么是方向相反。她却是“八个一线”,几乎过了个遍。

山路“十八盘”的崇凝镇,在2013年迎来一位女镇长。到任前,曾在崇凝工作过的同事好心提醒秦臻:“那地方民风比较彪悍,你去了,可得悠着点。”“咱这关中道上长大的女子,啥阵势没见过,不怕!”秦臻说。

说啥来啥。街道上过活的人,脑子“灵”,趁着十一国庆放假,呼呼呼一栋临建就盖了起来。

“你这是违建,必须拆除,没啥商量的。”临建被拆了,主家不说话,他请别人来替他说话。周五下午,趁着镇政府院子里人少,一伙人气势汹汹就冲进了秦臻的办公室。

“我问你,是不是秦镇长?”这阵仗,秦臻在站南街道办工作的时候见识过。来闹事的,可不管你当干部的是男是女,光个膀子、穿着裤衩就来了。领头的虎背熊腰,一开口,嗓门大的整个楼道都听得见。

“你是弄啥的?有事,留下几个代表说事。没事,立马从我办公室出去!”秦臻唰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右手食指直戳门外。

那领头的被这气势惊着了,语气慢慢软了下来,但他还是不停指挥人用摄像机拍这拍那。“你不用拍。看见没?我房子就装着摄像头哩,高清的。想要哪段视频,免费送给你。”

人被秦镇长“吓”走了,镇党委书记已经在窗户外面转了几十个来回了,毕竟镇长是女同志,就怕出点啥事。

“书记,你是咱镇上最后一张王牌。这事,后头不管咋闹,你都推到我这儿来,我挡着。”

抓崇凝的美丽乡村建设,秦臻早上8点准时从镇政府出发,带上铲车。走到哪个村,先把村干部叫到跟前,问门前的“五堆”清理的咋样了,公路沿线的厕所整改完了没。

有的村干部回答得很干脆,有的就支支吾吾。遇上工作推进不前的,她就自己上手。轰隆一声,旱厕的土墙应声倒地,围观群众也纷纷离开,去处理自家的厕所。

连着跑了15天,渭桥路沿线的环境卫生基本整治到位。区上来检查,秦臻说:“领导您上车,出了镇政府大门,要看哪条路,您随便选。”

领导却没马上走,看着她正在蜕皮的脸,鼻子尖尖还留了一块黑。“叫美丽办给你买帽子,买防晒霜。”这一句话,把秦臻说得还有点不好意思了。

崇凝的环境卫生集中整治刚结束,区上一纸调令,要秦臻去孝义镇任镇长。

特别凑巧的是,她上任后第一件事,是在全区美丽乡村建设工作会上,代表后进镇做“表态发言”。但只经过了一次观摩,再开会,她做的是“交流发言”。

2019年3月22日,是秦臻来外经局工作的第二年一个月零十七天,也是最后一天。

一大早,她就指挥几个人把会议室打扫妥当,屏幕上投影着几个大字“欢迎成为外经家人”。这是她为自己的继任者准备的欢迎仪式,简单而温馨。

但到了她要离开的时候,一群年轻人抱着纸箱子不丢,在她办公室哭成一团。

这并不是她待过时间最长的工作岗位,可却是最刻骨铭心的。直到现在,她来区妇联已经快一年了,这边的年轻人还经常吃醋,“秦主席,你就是个偏偏心,爱外经局那些个娃,老见你在别人面前夸哩。”

秦臻应激反应,没有吧!然后她不由自主地做回忆状,自言自语道:“那真的是一支铁打的团队。如果没有在外经局锻炼那两年,就没有今天的秦臻。”

2017年,秦臻到外经局,业务股室只有一个人。这咋行?她的目标,可是要让临渭区保持在全市招商引资“第一方阵”。

她挑兵选将,从各处招揽来9个得力人手,再加上从下属单位抽调的,一支由15人组成的外经团队正式形成。

每次区上领导要去外地招商,只要没啥特殊缘由,秦臻总会跟着。“招商不比别的工作,你派副职去,人家会以为你不重视。”

但区里的日常工作量很大,领导一般都把招商安排在周末。整个2018年,临渭区外出招商就达40多次。可以说,她几乎周周都在招商路上。

有一次,因为走得太急,没能订到高铁坐票,秦臻和区上3位领导,硬生生站了5个半小时。中途好不容易有人起来上厕所,看秦臻穿着高跟鞋,几个领导把秦臻推过去,让她坐下歇了会儿。

“可能我们那些个娃,跟我出去过的都不愿意再跟了。凌晨两点前,就没睡过觉,要整理信息稿,连夜发。到北京去了无数次,没看过一次升国旗。”

秦臻把头扭向一边,眼泪从她眼角流淌出来,她不想让人看见。平时要想看到这位“铁娘子”流眼泪,那太难了。

让秦臻无比自豪的是,这个年轻的外经团队,如今仍然在“第一方阵”。她在那会儿,区上推行的“省域外召开招商推进会”的做法,一直坚持了下来,收到很好的效果。

近几年引来的企业,不再局限于省内,重庆宏帆等国内外知名企业已经占到很大比例。甚至因为招商引资工作得力,南塬新区的小微企业孵化园,升格成为“省级科技企业孵化器”。入驻的装备制造、高新技术企业等达25家。2019年上半年,临渭区的生产总值为146.87亿元。

而秦臻,这位被称作“连身趟”(临渭区方言,形容全身心扑在事上的人)的干部,又在新的领域“开疆拓土”。

“我们拼,就是要让人感觉到,组织上用我们是对的。”这是秦臻的原话。

08

“把你爱人调来”。

凌晨两点,临渭区委组织部。加班结束的马占彬走进了正在加班的高远办公室,一番交流后,马部长说出了以上6个字。

高远听到这几个字,整个人蒙了,连个谢字都忘说。

把—你—爱—人—调—来。

马部长走后,他掰着指头数了三遍,确认无误,一个电话打给河南省灵宝县熟睡的妻子。

“这都几点了,神经病啊。”没等妻子娇嗔地抱怨完,他把这个信息已说给对方。

“你等等,让我掐掐自己,这大半夜的。”妻子睡意全无。

“啊呀!”真还不是做梦。这一夜,半岁的儿子熟熟地睡着,他俩无眠。

高远和妻子陈越都是河南人,大学毕业后,妻子考上灵宝县一个乡镇的公务员,高远却考入临渭区委组织部,从此两人“隔省忙碌”。

儿子的出生,给这个家庭带来了更多的不便。妻子已经开始复习,准备“二次公考”来陕西,跨省调动,他们想都不敢想。

一个月后,当陈越的关系办入区纪委后,两个年轻人的心才全部放下。

“就凭这件事,你说我俩不把工作干好,能对得起谁?”陈越把母亲请来,专职照料孩子,小两口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去。

组织部“身边人”的事要关爱好,基层干部的实际困难更要关爱。

2017年10月的一天,肖艳在区委大院踅摸了很长时间,还是下决心走进了位于三楼的组织部。

她此行,是向“娘家人”倒苦水来的。

任阎村镇副镇长后,肖艳分管扶贫工作,忙得两脚不着地,有时都想不起“今几明几”。

正在读高中的儿子,成绩直线下降,老师说,再不抓抓,三本都够呛。

原本脾气平和的丈夫,也有担不住的时候。“你有多忙?这家过不成就算了。”这是结婚20多年,丈夫第一次说出这么伤人的话。

“找‘娘家’说说,事不成就当自己给自己解解压。”肖艳说,她并没有想到诉求会很快解决。

一个月后,她的任命文件到了:人民街道办副主任。

半年后,儿子考上了一所二本院校。一个周末,肖艳和儿子视频,看见他怀里抱着一本党章,吃惊地问这是干什么?儿子说,自己已经开始上党课,准备加入党组织。

“我现在真想再去找组织,让我到偏远的乡镇去工作,把当时撂下的活补上,把现在交通便捷的工作岗位让给有家庭困难的干部。”肖艳说,组织上一次人性化的关爱,影响着这个家庭两代、三代人对党的感恩之情。

后记

写完这篇稿件,脑子里呈现出一个问号,为什么是临渭区?

细细捋捋,有好多条缘由,如果拣重要的一条说,那应该是一个好导向的“生命周期”,也就是延续性、连续性。

2019年10月,临渭区新任区委书记刘宝琳上任后第一次调整干部,不少干部特别看重这次动人的“导向”。如大家所愿,完全延用了前几年一直坚持的政策,好多“下”去的干部一下子就安心了。

这些年,不少地方在党的建设、经济建设、社会管理中探索出许多好的经验、做法,但往往是主要领导一换,“后任”急于区别“前任”,好的制度、机制就成了“过往”,然后打着创新的名头,重起炉灶另唱戏。

踏石有痕、抓铁留印、久久为功,这些好词适用于落实工作,也同样适用于落实制度。

(本刊记者 梁生树 左 京 张继民)

临渭干部的成长攻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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