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3 假如在大明朝天启五年当锦衣卫,你的一天会如何度过?

天启五年(公元1625年),六月,清晨

你强忍着困意起床,习习凉风钻过床头窗户纸的一角破洞胡乱拍在你的脸上,看着蒙蒙亮的天色,你估摸着这才寅时左右,凑活着用凉水洗漱后,你收拾妥当准备出门,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破洞的窗户,犹豫了一下,心想还是晚上等回来时再糊窗吧。

自从成化二年(公元1466年)起,锦衣卫们不仅需要“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还要与都察院、五城兵马司一起担负起保卫京城治安的职责。

假如在大明朝天启五年当锦衣卫,你的一天会如何度过?

影视剧中的锦衣卫

近来大量流民从北直隶涌入京城近郊,这些人都是安全隐患,更有许多光棍、喇虎(闾巷恶少聚众为党)横行街巷,侵扰商户,你想想这些事脑仁就开始痛,上面已经三令五申,对于任何扰乱京城治安的恶徒必须严惩不贷。

顶着夏乏的困倦,你去卫所换了服饰佩刀,身为小旗官,你要领着手下十个同样哈欠连天、像鹌鹑似的兄弟上街巡防,锦衣卫的工作任务太过庞杂,有的锦衣卫能护君左右随驾出征,有的锦衣卫巡视宫城监察百官,有的锦衣卫化身密探蛰伏于草莽之间,还有的锦衣卫待遇就差点,不仅需要满城跑断腿的巡逻盯梢,有时候还要负责疏通沟渠造福一方,你和你的兄弟们就很不幸的属于最后一种工作性质。

假如在大明朝天启五年当锦衣卫,你的一天会如何度过?

万历《出警入跸图》中的锦衣卫

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你愤愤的暗骂一声。

然而没想到今日时来运转,诏狱办案缺人手,你刚好被来办事的指挥佥事许显纯大人看中,临时调你和手下去帮差。

你往身后看去,兄弟们具都是一脸呆滞。

诏狱

在外人看来是阴曹地府,对锦衣卫而言却是权力的梦幻之地。

强如宰相胡惟庸、大将军蓝玉、兵部侍郎刘大夏等历代许多高官名臣,任你多么显赫发达,只要被构陷入诏狱管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想起这些日子街头巷尾让许多士人百姓们群情激愤的一件案子,你心里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诏狱在锦衣卫北镇抚司的辖理之下,本来平日就戒备森严,最近更是被锦衣卫们围得三步一岗,肃杀之气盈天。

你们跟着许显纯进入北镇抚司,一人被发了一支刑杖,你悄悄看了看,上面似乎还有未擦干的点点血迹,伴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触目惊心。

没过多久,六名犯人被带来,从左到右依次排开,一名锦衣校尉捧着刑册念名字,名叫杨涟的犯人站在中间,他左侧的犯人依次叫左光斗、周朝瑞、袁化中,右边依次叫魏大中、顾大章。

果然是他们,东林六君子……你暗暗叹口气,东林党六名大臣因为与魏忠贤为首的宦官势力发动政治斗争失败而被缇骑捉拿下狱。

假如在大明朝天启五年当锦衣卫,你的一天会如何度过?

东林六君子石像

你偷偷打眼望去,他们不知受了多少酷刑,尽皆被折磨的惨不忍睹,六人头发都已被剃光,周身皮肤黑红,额头上裹着止血的棉帛,衣服上脓血淋漓就像在染缸里泡过一般。

许显纯独坐高堂,一脸傲慢,他朝白胡子的杨涟指了指:“汝认罪否?

杨涟闭目不答,许显纯哼了一声:“杨涟?”旁边几名锦衣卫不怀好意的抓紧手中的各式刑具。

你不由得捏把汗,出声提醒他:“犯官杨涟,大人问你话呢。”

许显纯叱道:“他是囚犯!何官之有?”骂得你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语。

许显纯挨个询问剩下几名犯人,结果仍是无人认罪。

既然不认罪,那就用刑,诏狱内肉刑之残酷令你胆战心惊:

六名犯人先是受拶(音:攒)刑(夹棍夹手指脚趾)一百下,接下来又被上杠刑(左右两边踩杠在犯人腹上的棍子)五十下,又各自被狠打了四十杖,连续的酷刑活生生让他们痛昏过去。

期间你出去用饭,听到其他锦衣卫说这六人每天早上都会喝很多凉水以求速死,又听说许大人之前曾威逼他们每人交齐四百两银子减免刑罚,不然就要生生折磨死他们,听得你寒颤连连。

你实在想不通的是,这些文臣痛快点认个罪不好吗?或者叫家人交上贿赂银子,至少免受太多皮肉之苦啊?你转念又想,这些文人就是太过迂腐,魏忠贤公公也没什么滔天大恶,这宫内宫外之事、天下民生、关外用兵都是魏公公在费心操持,东林党又何必与魏公公过不去呢?

再回去狱中时,犯人大腿屁股都被打的皮开肉绽,新肉腐肉裹杂在一起已经区分不清了,就连许多久在诏狱的狱吏也面带不忍之色。

许显纯却不罢休,又将他们几通折磨,堪堪到晚上才放奄奄一息的六人回去牢房。

满脸木然的你回到家中时已是半夜,今天才算领教了什么叫“度日如年”,作为旁观者的你也不紧有些佩服东林六臣的风骨,思绪混乱如麻的你心神俱疲,连洗漱也免了,干脆倒头就睡。

夜半凉风又从窗纸破洞处吹入,

撩得烛火在黑暗的笼罩下中随风颤动。

此时的你并不知道,再过几日,东林六君子便悉数死于狱中,死时年龄都仅是五十余岁。

假如在大明朝天启五年当锦衣卫,你的一天会如何度过?

东林党首领顾宪成,将此对联刻在东林书院的大门口

东林六君子之首杨涟临刑前在狱中曾写下血书明志,杨涟死后此书被狱吏寻获,狱吏读后大受感动,就将此书藏了下来,血书全文如下:

涟今死杖下矣!痴心报主,愚直仇人;久拼七尺,不复挂念。不为张俭逃亡,亦不为杨震仰药,欲以性命归之朝廷,不图妻子一环泣耳。

打问之时,枉处赃私,杀人献媚,五日一比,限限严旨。家倾路远,交绝途穷,身非铁石,有命而已。雷霆雨露,莫非天恩,仁义一生,死于诏狱,难言不得死所。何憾于天?何怨于人?

惟我身副宪臣,曾受顾命。孔子云:“托孤寄命,临大节而不可夺!”持此一念,终可以见先帝于在天,对二祖十宗与皇天后土、天下万世矣。大笑,大笑,还大笑!刀砍东风,于我何有哉?


《明史》

《锦衣卫与司法审判》

《锦衣卫职能略论》

《诏狱惨言》

《东林党“六君子”的节义诗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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