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江晚報·小時新聞 記者 吳朝香
睡了十多個小時的長覺後，劉燁覺得自己活了過來。這是來武漢一個多月後，她休息最徹底的一次。還要多“感謝”身體出現不適，她才捨得給自己放了這麼一次假。
劉燁是浙江大學醫學院附屬第一醫院感染科副護士長，大年初一，隨浙江首批醫療隊馳援武漢。“來了後就像上了發條，沒停下過。”
她硬挺著，化解各種棘手的任務和難題。卻覺得最難熬的事就是，太想兒子，“來了10多天後才鼓起勇氣，敢和他視頻。”
這就是37歲的劉燁，被形容為“小個子，大能量的她”，工作中硬核，生活中柔軟。
她說，以前還真沒這麼“管”過病人
大年初一，凌晨十二點四十分，劉燁和10歲的兒子正坐在一起看電視。這個時候，手機響了，那是醫院發來的通知，第二天下午出發去武漢。雖然已經有心理準備，她的手還是有些不安地動了下，察覺到異樣的兒子問，怎麼了？劉燁親了一下他，回答說沒什麼。她不想孩子因為難過，睡不好覺。
年初一一大早，劉燁就起床，匆忙整理行李後，離家。只來得及再次親親睡夢中的兒子。
劉燁所在的醫療隊進駐的是武漢四院。初到武漢的她，真正感覺到了戰場的殘酷。
“他們的醫護人員非常辛苦，穿著防護服每天連續工作8到10個小時，我看了後心裡酸酸的。我的體會是，這樣連上8個小時班，是挑戰極限。我們決定每4個小時換一次班，哪怕休息短點，別累倒。”
劉燁說，即便如此，在裡面4個小時，大家也是溼透了再幹，幹了又溼。
穿著防護服隔離衣，戴3層手套，平時簡單的靜脈穿刺操作都變得很難。有護士總結出了一套方法：打針時跟病人聊天，讓他們放鬆，減少緊張引起的靜脈痙攣；打針前讓患者把手藏被窩裡暖和起來，因為病房不能開空調，這樣有利於靜脈充盈。
“我們以前還真沒這麼“管”過病人。”
劉燁擔任武漢四院19病區護理組組長。協調大小事項、制定工作流程，既要管理好病人，也要確保40多位組員的安全。可以說是“操碎了心”。
“考慮到能更好地防控疾病，我們來了後，決定取消病房裡的家屬陪護。”
這樣做的結果就是，護士們的工作量增加了：病人的生活照料，護士全接了過來。
“有危重病人大便解在床單上，都是我們清理；病人家屬送東西不方便，尿壺、便盆、衛生紙，都是我們給買；我們護士還會扛物資。”
有一天，劉燁拉著板車去運物資，一位保安驚訝地說：“姑娘你小小的個子，好厲害啊！我心想：也不看看我是幹啥的，怕苦就不當護士了。”
她想，加班正合我意
劉燁幾乎每天都忙到深夜十一二點。但她依然覺得時間不夠用。有一天，忙到下午五點半，可以稍稍喘口氣時，她才發現，一整個白天過去，自己一口水沒有喝，嘴唇都裂開了。
正月初五那天上午，劉燁本來輪休，但有位同事突然身體不適，她立刻在工作的微信群中回覆：她的班我來上。
“那段時間，時間緊，任務重，當時，武漢四院的醫護人員就要撤離19病區，如果不是考慮到自己身體的承受能力，我恨不得一直待在病房熟悉情況，所以加班正合我意。”
這麼重大的疫情，劉燁也是第一次應對。初到武漢時，後勤人員緊缺、院感問題突出、消毒設備緊缺……問題接踵而來，緊迫的形勢下，留給她思考和學習的時間並不多，“只能往前衝。”
患者病情危重時，組裡的護士們會恐慌。“其實，我也害怕，但我不能表現出來，還要強迫自己鎮定冷靜，安慰大家的情緒。”
很多時候，劉燁要自己給自己打氣，她會在每天的日記裡，一遍遍寫下：劉燁劉燁你最棒！
有人出院有人離開，她說一天看盡世間百態
更大的心理衝擊是來自病房裡的病人們。
劉燁對照料過的一位60歲的大伯印象深刻。
“他住進來時，剛過完60歲生日。他的病情很嚴重，呼吸窘迫，只能躺在病床上，稍稍說話，就氣喘厲害。但非常樂觀。每次吃飯，都問我要兩份飯。他說自己一定要多吃點，增強抵抗力，快點好起來。”
劉燁記得，大伯吃飯速度很慢，每嚥下一小口，都像是費盡力氣，可他總是堅持著把兩盒飯吃完。他在儘自己所能和疾病做抗爭。
但在一天上午，這位有極強求生欲的大伯還是走了。
“我當時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又覺得無能為力。”劉燁形容自己那一刻的心情。
而就在大伯離世的同一天，又有3位患者康復出院。劉燁去為患者介紹出院後的注意事項，
“他們的病房裡是喜氣洋洋的氣氛，患者和家屬一遍遍道謝，我們也為他們感到高興。”走出病房的劉燁感慨萬千，“一天看盡人間百態的感覺，真是世事無常，同一個病區，那邊去世悲慘淒涼，這邊出院欣喜異常。就覺得武漢人民在這場災難中承受了太多的苦難，希望早一天能走出來。”
來武漢的前10多天，她不敢和兒子視頻
2月15日那天，10歲的兒子給劉燁寫了一封信郵寄到武漢。
“照片裡的您穿著防護服，精疲力盡地躺著休息……我認出了您，一下子，眼睛裡充滿了淚水……”看著兒子的筆跡，劉燁的眼淚掉了下來。
工作上的難題，她都能抗下，但最難熬的就是對兒子的思念。
“他長這麼大，沒這麼久和我分開過。”生活中的劉燁是位慈母，雖然工作繁忙，但一有時間她就會陪孩子：看兒子的足球比賽、陪他參加舞蹈演出、獨自帶兒子去旅行……
看劉燁的朋友圈，除了工作，就是記錄兒子的點滴。
這個春節，劉燁本打算和老公帶著兒子一起出去旅遊，“我們倆太忙了，時間很難湊到一起，這麼多年，都沒怎麼一家三口出遊過。”
這是她的一點小遺憾。
“這次剛到武漢的那段時間，我都不敢和兒子視頻，就是那種看得到他，但卻接觸不到的感覺，太難受了，我怕自己視頻的時候會忍不住。”直到10多天後，劉燁才慢慢適應過來。
這是劉燁柔軟的一面。
這次報名去武漢，她在接到通知後，只考慮了幾秒，就毫不猶豫地報上了自己的名字，“那個時候，事情剛發生，形勢嚴峻，未知又多，說實話，我捨不得讓我們團隊的任何一位姑娘去冒險，如果需要有人第一批去，那肯定是我自己。”
在採訪中，劉燁還一次次地提及公婆。劉燁的老公是名警察，這次疫情中，和她一樣繁忙。她去了武漢之後，兒子一直是爺爺奶奶在照顧。
“兩位老人也70多歲了，從我說要去武漢，他們都沒有有過異議，相反還特別支持。我走之後，他們在電話裡從來報喜不報憂。”劉燁打電話常常會問是不是缺東西，“他們都說一切都好。只有一次，我反覆問多了，我婆婆才說，口罩沒有了，也買不到，公公要去買菜，很不方便。”
劉燁覺得特別心酸，她趕快向單位求助，才解決了這個問題。醫院也隔三差五給兩位老人送菜，劉燁也就放下心來。
“我是幸運的，有自己喜歡的工作，有幫忙帶孩子的公婆，有他們在是我莫大的福分。”這是劉燁的另外一種柔軟。
大概，這種柔軟和細膩，正是她工作中“硬核”的力量源泉。
如今，劉燁所在的病區，形勢在一點點轉好，雖然歸期未定，但出院的病人越來越多，她每天都覺得被鼓舞。
“如果有一天，一切都結束了，我想做兩件事。一是給我一天時間，讓我完全放空，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操心；二是能一家三口出去玩一趟，哪怕是去很近很小的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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