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6 小說:體諒婆家窮,她不要房不要彩禮,可剛結完婚婆婆卻給小叔買房

小說:體諒婆家窮,她不要房不要彩禮,可剛結完婚婆婆卻給小叔買房

北方小鎮上的婚慶店裡,小曼正挑著婚紗。

白裡泛黃的婚紗從她手裡一一劃過,小曼蹙了蹙眉,正準備拿起那件最白淨的婚紗時,店員小妹走了過來,“這件你穿不了。我看你個子小,人也瘦,我們店有件最小號的,我拿來你試試?”小妹笑嘻嘻地問。小曼含笑點頭。

不一會,小妹從裡屋拿來一件裙襬發灰的斜肩式的婚紗。小曼摸了摸,手感比外面掛著的差了很多。

“沒有其它的嗎?”小曼問。

“這件絕對適合你,不信你試試。”小妹說。

小曼正要說話,忽聽得樓下一陣吵鬧。

“我說你們店咋這麼沒誠信呢?說好了是送的,咋又算上錢了?”灰色衣服的男子拿著交款單,向老闆娘嚷道。

“你說話注意啊!誰沒誠信呢?車隊的錢被你砍掉不少,這個香檳塔不能再送!”老闆娘不服氣地看著那男子。

“你要算錢那我就不要了!”灰衣男子丟下單子,摸了摸臉上的疙瘩。

“會場都佈置好了,你現在說不要?你不要我拿給誰?難不成你兄弟再結一次婚?”老闆娘回擊道。

“你咋說話呢?嘴巴放乾淨點啊!你再說一句試試?”灰衣男子握著拳頭,向前靠了靠,臉上的疙瘩紅得錚亮。

“你會不會做生意啊?嘴巴咋這麼臭呢?你才二婚呢,你全家都二婚!”坐在一旁的新郎永江氣得臉通紅。

“你們存心找茬是吧,我......”老闆娘還想說什麼,灰衣男子站了起來,腳猛地踢向凳子。店員們嚇了一跳,忙湊了過來,拉的拉,勸的勸,亂作一團。

小曼在樓上全聽見了,她站在鏡前,手緊緊地攥著婚紗,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地面。

“這是鬧哪出?這點錢居然也要省?”小曼心想。她恨不得丟下婚紗,下去理論理論。但外面除了爸媽都是男方親戚,並且又不在自家地盤,小曼心裡沒底,只得忍了下來。

小妹看她這樣,以為是被嚇著了,笑道:“我們這兒的人都這樣,粗聲大氣的。”小曼回了回神,長吸了一口氣,抖了抖婚紗,準備試穿。

“那穿灰色衣服的,是你小叔子吧?”小妹上前,幫著整理婚紗。

見小曼點了點頭,小妹又說:“你家小叔子可真會過日子。”說完“呵”的一笑。

“怎麼講?”小曼疑惑。

“其他客人砍價,都是砍總數。他是把每個項目拆開了砍。那天他走後,老闆娘一算,就賺了一點,後悔死了。”小妹從沒遇見這樣的客人,因此記得特別清楚。

“真是這樣?我看你們老闆娘也不是好欺的。”小曼音量提高不少。

“他會說得很呢,把我們都繞糊塗了,你以後……”話還沒說完,就聽見門外有人催。小妹應著,麻利地幫小曼換上婚紗。

小曼不想再問,她想象著永河砍價的情景,越想越煩躁。

這兩天,永河帶著哥嫂置辦婚禮用品,每件東西他必得貨比三家,三人為此走得筋疲力盡。小曼捶著腿,看著兩兄弟有說有笑的,心裡雖氣,也不好發作。她想著,這些錢都是他家出,也不好插嘴,而且這些事本該自己做,自己省了事,又有什麼說頭?

可今天,居然為了省錢動起手來,小曼實在想不通,“我嫁他家一分錢都沒要,難道婚禮也要這麼省?”她狠命地將婚紗往下拉了拉,沉著臉下了樓。

剛才的事就像沒發生似的,老公永江玩著手機,小叔子永河坐在剛被他踢倒的凳子上,一手敲著計算器,一手摸著臉上的疙瘩。

兩人幾乎同時看到小曼,永河先站了起來,笑著說:“嫂子下來了?趕緊走吧,時候不早了。”說完推了推永江,永江上前,笑著伸手拉住了小曼。

店門一打開,隨行的親戚都擁了過來。小曼的爸媽被擠在後面,遠遠地看著小曼上了婚車。為了趕上吉時,車開得很快,陌生的街景在窗邊閃現又消失了,像一幀幀無聲的電影畫面,單調又無趣。

小曼不想去看,這兒的一切都與她無關,她來這兒也是為了“演戲”。怎麼走位,怎麼應答,昨天已經彩排過了,今天不過是“驗收成果”,這“成果”最終也不會落入自己腰包。

“哼,無趣!”小曼心裡冷笑著。她伸手去摸鏡子,卻從包裡翻出一條黃紗巾。

“這紗巾怎麼在這?“小曼問。

“我給你放進去的,你今天戴不了,隨身帶著,媽看了也高興。”永江邊說邊把紗巾放了回去。

紗巾是婆婆阿英送的,那是婆媳第一次見面時,阿英在地攤上買的。她知道小曼喜歡黃色,走了好幾個攤位才尋到這根黃紗巾。為了表示親近,她給自己也買了條紗巾,啥顏色好呢?就綠的吧,管它呢!

現在,這條綠紗巾在阿英的脖子上,隨風得意地飛揚。為了顯得喜慶,阿英特意穿了件紅色毛衣,還去燙了頭。她立在飯店門口,拿著小鏡子仔細照了照,一照鏡子就止不住的笑,只是笑起來像哭,這點不太滿意。

店內親戚們坐在一堆,正七嘴八舌地討論著。

“欸,你聽說沒?她家媳婦是哪的?”

“說是南方某個大城市的,家裡有車有房!”

“我聽說女方一分錢都沒要!”

“喲,那永江可是倒插門呀!我的天,我們家族裡,他可是頭一個!”

說完大家都笑了起來。阿英裝作沒聽見,收了鏡子,快走到店前的院子口,“大哥,你可看著點,車子一到馬上放鞭炮啊!”阿英招呼著。

“大妹子,我辦事,你就放心吧!”大哥笑著答應。

“二姐,親家那邊來了幾個人啊?”五妹走了過來。

“就小曼她爸媽。”阿英笑了笑。

“那倒挺省事的,不像我們這兒親戚多。”五妹笑笑,“不過,這大老遠來一趟也不容易。”

“可不?我大兒子以後離我就遠咯!回來一趟不容易啊!”五妹說中了阿英的心事。

“唉,定都定了的事,想那些幹嘛!”五妹拍了拍阿英的手,“我聽說,那邊連彩禮都沒要?”

“是啊,親家倒是好說話,也沒提啥要求。”阿英扭頭就走,不想再搭話。

五妹緊跟著,道:“你真是好福氣啊,遇上這麼好的親家。你瞧瞧咱們這兒的,彩禮都是十萬八萬的要。”

阿英站住了腳,撣了撣褲腿,冷笑著:“是我兒的命好,白撿了個媳婦。”

“來了,來了。”眾人嚷道。

阿英回過頭,看見婚車已開進了院子,又看了看院門口,鞭炮沒響。

“咋不響呢?”大哥嘀咕道。“莫不是買了個啞炮吧!”“我看是受潮了。”“不不不,風大了,吹熄了。”幾個侄兒湊了上來,拿著鞭炮研究。

阿英正想過去看看,只見小曼從車裡下來,她忙住了腳,站直了身子,雙手交叉著貼在肚子上,像是要詩朗誦似的。小曼見她這樣,差點笑出聲來。

“快給婆婆戴花。”眾人都擁到院子裡。小曼接過早已備好的塑料花,笑著往阿英頭上插。阿英笑盈盈地看著大家,彷彿在說,熬了這麼多年的媳婦,今天終於當婆婆了,從此可就要揚眉吐氣了!

一陣風吹過,小曼一哆嗦,剛插上的花掉了,撿起來,繼續插。“媽,你這頭髮太蓬鬆了,插不穩。”小曼在阿英耳邊小聲說道。

“沒事沒事,我自己來。”阿英笑得不自然了,為避免尬尷,她用手攏了攏頭髮,把花使勁往裡紮了扎。

“好了,咱們進去吧。”阿英戴著搖搖欲墜的花兒,招呼著大家。腳剛跨進門,身後響起“啪啪啪”的鞭炮聲,眾人嚇了一跳。

婚禮結束後,親戚們都散了,阿英挽著曼媽往家走,小曼等人在後面跟著。一路上,風呼呼地吹著,大家低頭快速地走著,只聽見阿英一人的聲音:“親家,招呼不周,見諒啊!”“今天吃好沒啊?”“你低著點頭,風大,仔細迷了眼。”曼媽只是笑著點頭。

走了差不多十分鐘,到家了。只見路邊一處一人高的圍牆,圍著四四方方一塊地。過了一道木柵欄,往裡走十多米再向左轉,一片菜園子映入眼簾,菜園子跟前有一排磚房,左右各兩扇窗子,中間木頭大門上貼著個喜字。

進了屋,左邊是個灶臺,灶臺邊放著一口大水缸,右邊堆著煤。再往裡走,是間20平米左右的屋子,屋子裡邊還套著一間小屋,兩屋子各一個炕。

曼媽仔細看了看,整個房子除了電視,沒有其它家電。傢俱樣式像是上世紀的,上面的漆掉了不少。牆面是用掛曆糊上的,木框邊的窗戶上封著塑料膜,風一吹,“嘩啦啦”的響。曼媽臉一沉,轉身瞪了小曼好幾眼。

阿英把親家請進裡屋,拿個雞毛撣子掃了掃炕,招呼親家炕上坐。曼爸先坐了上去,永河連忙搬了小桌放在炕上,又忙著倒茶點菸。

阿英走到外屋,對著永江爸說:“你趕緊去陪著說說話,我要做飯了。”永江爸平時話少,別人說話他只有應著的份,現在要他去和陌生人說話,著實為難了他。但他又拗不過媳婦,只得硬著頭皮去。

曼爸話也少,加上語言不通,兩個男人說了幾句,都沉默了。永河見這樣,便在旁和哥哥東拉西扯的,氣氛倒不算太尷尬。曼媽從裡屋出來,說要上廁所,小曼領著她去。

母女倆出了門,走到園子西南角,小曼指著一個破席子搭的小棚,說:“裡面就是。”曼媽驚得張大了嘴:“這就是廁所?”小曼點點頭。

“你媽我也窮過,但這種廁所我還是頭一回見。上次你來他家也是上的這個廁所?”曼媽瞪著大大的眼。

“上次我們在那房子後面挖了個坑。”小曼嘟噥著說。

“我的天,大雪天呀,他們家沒備個痰盂什麼的?”曼媽提高了音量。

“那房子也沒窗簾,沒啥可擋的,就是有痰盂也不方便。再說他家親戚又多,一坐就是一天,還是外面方便。”小曼轉過身去,“媽,你快去吧,我幫你盯著。”

“盯什麼盯?我沒感覺了。”曼媽走了兩步又退回來,指著小曼說:“上次你說他家在縣城,這就是縣城的房?連我們那邊農村都不如!車呢?你說的車呢?”

見小曼不說話,曼媽問道:“難道是拖拉機?”

小曼噗的一笑,“是貨車,就在院子門口,你進來沒看見嗎?”

“你還笑?早知這樣,我就抓著你去相親了。現在誰家嫁女不要車要房?你倒好,倒貼!”曼媽氣得戳了小曼腦門一下。

小曼笑嘻嘻拉著曼媽的手,“媽,你想想,永江以後就跟著我們過了,你不等於多了個兒子?要是我找個有車有房的,和你分開了,你和爸不就孤單了?”

這句話說到曼媽心坎上了,她就這麼個女兒,巴不得一輩子都留在身邊,小曼要是自立門戶了,自己肯定會失魂落魄的。因此當時永江說沒錢買房,小曼又哭著說不想分手,曼媽就和曼爸商量,乾脆賣掉舊房,再貸款買套大房,住在一起,這樣大家的心願都成全了。

曼媽想了想,鬆口說:“我當初也是看著永江不錯,人老實,對你也好,你又那麼死心眼。可你不該騙我,說他家有車有房、奔小康什麼的。我還納悶呢,這麼好怎麼拿不出錢呢?今天一看,你真是嫁得虧!”

“到底是誰嫁誰呢?”小曼挑眉看著曼媽。

曼媽不語,想了一會,又說:“算了算了,我本來也不想圖什麼,你跟著我也好,沒人敢欺負你。”

阿英已備好飯菜,菜色簡單,幾大盤餃子堆成小山。她招呼著剛進屋的曼媽:“我們這兒招待貴客都吃餃子,不知合你胃口不?”曼媽忙說“可以,可以。”

兩家人坐齊,曼爸正準備動筷,只見永河拿起酒杯,向著永江小曼說道:“大哥嫂子,今天是你倆大喜的日子,做弟弟的高興,我祝你倆幸福美滿,恩愛到白頭!另外,我也替爸媽祝福你們,願你們早生貴子啊!”說完一仰脖子,一杯啤酒下肚。

永江重重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老弟,感謝你,婚禮的事讓你多費心了,我這當哥哥的……”永江眼圈紅了,“一切盡在不言中!”一仰脖子,滿滿的一杯啤酒沒了,小曼也跟著喝完了。

阿英看著兩兄弟,眼睛溼潤了,她朝著坐在一旁的曼媽說:“這倆兄弟從小感情就好。他聽說哥哥要回來辦婚禮,主動攬了操辦的事,說是要給哥哥嫂子一個驚喜。親家,你可滿意?”“滿意,滿意。”曼媽笑著點頭。小曼用筷子死勁戳餃子,心裡冷笑:“只有驚,哪有喜?”

這時永河雙手端著滿滿一杯酒,站了起來,恭敬地向曼爸曼媽說道:“大爺大娘,我替我爸媽感謝您們待我哥哥這麼好,和您們成為一家人是我們的福氣。婚禮若有不周到的地方,還望您們海涵。我先乾為敬,您們隨意。”

曼爸聽見這麼說,端著酒杯正準備站起來,永河連忙按住他,“大爺,您是長輩,您快請坐。”曼爸從沒被人這麼恭敬地敬過酒,高興之餘還有點慌亂。平時不沾酒的他,硬把那杯酒喝個了乾淨,冷冷的液體直往胸腔裡鑽,他不禁打了個寒戰。曼媽看見曼爸這樣,微微皺了皺眉,也把酒喝了個精光。

阿英欣慰地看著永河,想著:“我小兒子說得真好,真給我長臉!”她用手肘碰了碰丈夫,永江爸會意,忙端起酒杯,說:“這麼好的日子,我們再喝一杯。”“真心地感謝親家啊!”阿英補充道。

幾杯酒下肚,曼媽腦袋暈乎乎的,她笑著對阿英說:“本來我是不同意這婚事的,你說誰家嫁女不要車要房的,是吧……”

“媽,把你身後的餐巾紙遞我。”小曼打斷了曼媽的話。

阿英聽了這話,心裡嘀咕:“別以為你們吃了虧,我也是有犧牲的!”她依舊保持微笑,說:“我剛開始也是不同意的,誰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留在身邊呢?親家,你也是當媽的,你能體會我的苦處吧?”說完拍了拍曼媽的手。曼媽似乎清醒了點,尷尬地笑了笑。

小曼看著永江,永江眼圈又紅了,似乎還含著淚,她拉住了永江的手。

飯後,阿英勸說親家住下,說一家人擠在一起才熱鬧。曼媽一看,這麼多人,才兩個炕,怎麼睡?她連連搖頭說,不麻煩了。曼媽越推,阿英勸得越起勁。無奈之下,曼媽向小曼使眼色,小曼也不好明著幫親媽,就讓永江去勸婆婆。

阿英不理永江,只向曼媽說:“親家,縣城離這半個小時車程呢,你住在那兒,過來吃飯太麻煩!”

曼媽說:“後面幾天我們就在外面吃,不過來了。”

“那哪成,既是一家人,哪有讓你們在外邊吃的理。”阿英拉著曼媽的胳膊,往裡拽。

曼媽有點不耐煩了,甩開了阿英的手。永河看著情形不對,忙拉住了阿英,對曼媽說:“大娘一定住不慣我們這兒,我給那酒店打個電話,你們還住那兒?”曼媽忙點頭。

酒店就在婚慶店的旁邊,阿英只讓永河訂了兩晚,她盤算著等辦完婚禮,就把小曼一家留在家裡,這樣可以省下一筆錢。沒想到曼媽這麼執拗,阿英心裡不快,曼媽等人走後,她對著永河撒氣:“你幹嘛做我的主?”

“媽,你沒看出來嗎?他們就是瞧不上咱家的條件,你這樣硬拉著,大家都難堪。”因為喝了酒,永河臉上的疙瘩又紅又大,他拼命搓著疙瘩。

“有啥難堪的?酒店住著有那麼舒服?我不信!”阿英心裡想著,若不是為了面子,這筆錢就讓他們自己出!

“媽,快數數,份子錢收了多少?”永河忙岔開話題。

阿英從衣櫃裡拿出早已藏好的綠皮大包,點了點,“兩萬四。哎,兩百多個人呢。哎,我之前就跟你哥說,讓他春節回來辦,他偏不。你看現在農忙,好多親戚沒能來,我這些年送出去的,都沒收全。”阿英說著說著,又來了氣。

“媽,你猜我幫著籌辦婚禮用了多少錢?”永河向前探了探身子。

“我倒忘了問,多少?”

“一萬三,加上酒席,全部。”永河得意的說。

“咋這麼多呢?”

“多?在城裡辦,至少六七萬呢!”永河坐直了身子。

“也是,這年頭啥都貴。阿英解下了紗巾。“那你哥去接親時,小曼她爸媽可還滿意?”

永河不敢說在婚慶店吵架的事,只說“滿意”。他從兜裡掏出了剩下的百十塊錢,交給了阿英。

阿英理著錢,嘆了口氣,“你哥的婚事算是妥了,接下來看你的了。我想著,你未必有你哥這樣的福氣。”

永河眯著眼,看著阿英扎著錢,心裡想道:“若不是為了面子,香檳塔的錢我也能省下!”

窗外,風呼嘯而過,震得窗戶“嘩啦啦”的響個不停。

第二天,天還沒亮,小曼就聽見廚房“鏗鏗”的聲音,她翻身看錶,才五點多,誰這麼早做飯呢?小曼睡不著,披著衣服到了廚房,阿英正切著菜,灶上的鍋冒著白氣。“媽,天還沒亮呢!你起這麼早?”

“我每天都起這麼早,你沒睡好吧?再去睡睡吧。”

小曼剛轉身,聽見背後說道:“不過別睡太沉,一會到你奶奶家拜拜。”

“拜,拜什麼?”

“新媳婦過門的第二天,是要去長輩家拜拜的,你們那兒沒這規矩?”

小曼從沒聽說過這些,而且最討厭“規矩”二字。

“按理說,今天這頓飯是該你做的。不過現在年輕人誰還會做飯呢,我替你做了,你去睡吧。”阿英撿了幾塊煤丟進灶裡。

小曼氣鼓鼓地回到裡屋,炕上的永江醒了,問怎麼了?“快起床吃飯!”小曼掀開了被子。

兩天後,候車室裡,阿英拉著曼媽的手,“親家,我兒就拜託你了,你可要好好照顧他啊!”說完抹了抹淚。

“你放心吧,我一定會把他當親兒子待的。”曼媽安慰道。

阿英轉向永江,“兒啊,媽不在你身邊,你可要……好好照顧自己啊!”話還沒說完,淚水像開了閘似的。

“媽,兒不孝,離您這麼遠,不能在身邊照顧您。”永江抱住了阿英。

阿英不停地摩挲著永江的背,嗚嗚地哭著。那句“不能在身邊照顧您”,像根針戳穿了阿英的心,她的心在流血。她忽然覺得“倒插門”也沒啥丟人的,因此放開了嗓子哭,她要把不甘和委屈通通哭出來。

“好啦,每次分開都是這樣,這老太太可真愛哭。”永河笑著將兩人拉開,雙手順勢拉住阿英的胳膊,阿英不好再上前,只得低著頭,用手背抹淚。

“老弟,以後……爸媽就讓你多費心了。”永江抽泣著。

“放心吧,哥,你不說我也會的。”永河笑了笑。

阿英看著永江遠去的背影,流著淚想道:“兒子,別怪媽,媽也不願這樣,咱家條件不好,只能管一個!”

她用手掌擦乾了淚,又想:“誰家娶媳婦不是高興的事呢?而我呢,跟嫁女兒似的。這叫什麼事呢?”

她擤了擤鼻涕。“哎,當婆婆也就神氣了兩天,現在兒媳婦離得這麼遠,這算當的什麼婆婆呢?”她將鼻涕甩在地上,手揩了揩衣服。

“現在唯一能期待的,就是抱孫子!”想到這兒,阿英眼睛有了光。

永河在一旁靜靜地觀察著阿英的神色,直到她臉色緩和了,才說:“媽,我還在你身邊呢,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你以後要是娶個這麼遠的,我可怎麼辦?”

“不會,我就在跟前找,找個乖巧媳婦好好孝敬你。”

阿英聽了,笑得臉皺成一團。她拍了拍永河肩膀:“我早就替你打算好啦!”

永河笑了,這些年,他一直活在哥哥的光環下。哥哥的光環太大太亮,他只是光亮下的影子。他知道父親偏愛自己,可那沒用,家裡是母親做主,只有贏得母親的喜愛,“影子”才能變成另一個“光環”。

他觀察著,母親和親戚們都喜歡能說會道的人,而哥哥唯一的缺點就是嘴笨不愛說話,這一發現讓他喜不自禁。

他看書學辯論、聽相聲看小品,學習如何將話說得圓滿漂亮、幽默又有吸引力;他收集各種新聞趣談,經過自己的理解加工,和親戚們聊天時他能說得天花亂墜、白沫直翻,一條新聞附上一段評論,有時還即興來個段子。每當他說完,就摸摸臉上的紅疙瘩,疙瘩也跟著發光,他相當滿意。

親戚們見識了他的學問,在他口水漫天時點頭稱讚,這時他總能看見母親滿意的笑容,雖然笑起來像哭,但他覺得母親的心和他更近了。現在,哥哥走了,他就是母親身邊唯一的“光環”。一定要坐穩這個位置!畢竟,被人忽視,太憋屈了。

走出火車站,阿英又擤了擤鼻涕——這鼻涕沒完沒了的,真煩!“哎,以後就不能常見你哥了。”阿英丟了魂。

“媽,我看大爺大娘挺面善的,想必人也不錯,他們不會虧待大哥的,你放寬心。”永河面色紅潤,臉上的疙瘩紅得透亮。他眼帶微笑看著阿英,心裡說,“現在就我一人在你跟前,你再也不能不管我了。”

到家後,小曼將阿英親手繡的十字繡拿了出來,只見一米多長的繡面上,一叢叢紅豔豔的牡丹從中間向兩邊蔓延,一直延到繡面外,繁花綠葉交錯著,像要把整幅畫撐破似的。畫中央用黑線繡著“家和萬事興”幾個大字。

小曼說不出的感受,只覺那一片紅,紅得迷眼,紅得透了心,心好像也跟著暖了起來。她將畫裱好掛在客廳牆上。也許正應了畫上的那幾個字,曼爸曼媽待永江如親生兒子般,永江也對岳父母溫和恭順,一家人和和美美的。

自從永江離開後,阿英心裡就不痛快。最喜愛的兒子跟著別人走了,就像自己精心耕作的玉米地拱手讓人了一般,她不甘心但又無可奈何。再想想永河,相了兩次親,對方聽說沒有房子就給退了。永河覺得沒面子,去省城打工了。

兩個兒子都不在身邊,阿英像失了主心骨似的,全身都散了架。地也不種了,家務也不做了,癱瘓的婆婆也不想管了,每天昏沉沉的躺在炕上。

永江爸見她這樣,也不好說什麼,便去牌友家蹭飯。他拉貨的生意都是牌友們介紹的,誰家需要運糧食、木材,他就去幫幫忙,掙點小錢,閒時和牌友們打打牌,日子過得倒挺自在。晚上回家睡覺,阿英必和他嘮叨,翻來覆去都是兒子們的事。時間久了,他也練就了“鐵耳功”,“嘮叨”成了他的催眠曲。

一日,永江打來電話,阿英喜得從炕上跳起來,拿著永河給的舊手機,問:“大兒子,你過得好嗎?”

“挺好的,岳父岳母待我特好!”電話那邊傳來喜悅的聲音。

“那我就放心了。”阿英聲音低沉。“小曼有身孕了嗎?”

“沒呢。”

“咋還沒有呢?這都大半年了,我之前教你的,你到底做了沒有?”阿英急了。

“媽,其實我倆不想要孩子,之前都商量好了的。”

“咋能不要孩子呢?誰家不生孩子呢?不要孩子誰給養老?別傻了,抓緊生!聽話。”阿英命令道。

永江知道阿英接受不了這事,便岔開話題,說了沒幾句就掛了電話。

阿英氣得重新躺回炕上,門外傳來敲門聲。

“二姐在家嗎?我來看看你。”

“五妹來了,正好我心裡堵得慌,和你嘮嘮。”

阿英便把永江的一番話說給五妹聽。

“二姐,莫不是不能生吧?”

阿英一驚,“應該不是吧!”

“哎,二姐,本來婚禮那天我就想說的。你想,嫁女兒一分錢都不要,還自個買新房,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多半是哪兒有問題!”

阿英拍了一下腿,“正是呢,我咋沒想到。”

“你聽永江那語氣,是樂意的不?”

“哎,那孩子從小就老實聽話。現在跟著別人住,能有說話的地兒?”阿英盤起了腿。

五妹見阿英動了氣,忙勸道:“我就是隨便說說,也不一定呢!這才半年吶,以後再看吧!”

阿英想了想,“那次他跟我說什麼自由,要自己選擇人生......哎,當初我就不該讓他去上大學,你看學了些什麼……他要自由,自由得連孩子也不要啦?”

“我聽說永河去省城打工了,要不你也去看看?就當散散心。”五妹岔開了話題。

“我也有這個打算,今年收成不好,出去打打工,也是條出路。哎,誰叫我命不好,兒子靠不住,又沒有勞保。”阿英下了炕。

“姐夫呢?我坐了大半天,還沒看見他呢!”

“打牌去了,整天見不著人,飯也不回來吃。”阿英倒了杯水。“一個個的,都不叫我省心!”

“依我看,你和姐夫一起去打工得了,這樣錢能多掙點,還能看住他。”五妹接過水杯。

阿英盤算著,夫妻倆都去了省城,也有理由不管婆婆了,正合她意。

永江打電話時,小曼正在整理衣服,她拿起那條黃紗巾看了又看,想起那天給婆婆戴花的情景。“噗”小曼笑出聲。

“啥事這麼好笑?”永江走進臥室。

小曼忙把黃紗巾塞進了衣櫃。“沒什麼,你媽怎麼說?”

“沒說啥。”永江摸了摸後頸。

“她同意了?不可能吧!”小曼湊了過來。

“也沒同意。這事急不得!慢慢說唄。”永江坐在床上。

“也是,我媽都接受不了,何況你媽?我和朋友說,我要丁克,她們都笑我呢。有的還說我不能生,我也是醉了。”小曼嘟著嘴。

“慢慢來。”永江摩挲著小曼的背。

“我就是怕你會後悔,萬一我年齡大了,你又想要孩子了……”

“不會的,我討厭小孩。”永江眼神堅定。

“那萬一你媽逼著你,一哭二鬧三上吊,你怎麼辦?”小曼試探著問。

“我媽不是那樣的人。好了,不說了,我睡個午覺。”永江不想將話題繼續。

迷糊中,他看見媽媽在給弟弟餵飯,弟弟邊吃邊晃動著手裡的玩具。“那不是我的玩具麼?不對,我怎麼變這麼小了?”永江納悶。

他想說話,但說不出,他往前走一步,媽媽和弟弟就遠了一步。他看見媽媽望著弟弟笑,彷彿他就是透明似的,心裡一陣酸楚,淚掉下來,他用手去擦。

再看時,媽媽和弟弟不見了,小曼抱著孩子出現了,她搖著鈴鐺逗那孩子,孩子呵呵地笑,小曼也笑了。永江覺得開心,伸手去抓小曼,畫面消失了。

“醒醒,你這是怎麼了?”小曼搖著滿臉淚痕的永江。

“原來是夢,還好是夢。”永江的心撲通撲通地跳,他緊緊地抱住了小曼。

“哥,我買房了,在省城。”永河打來電話報喜。

“啊,你房子都買了?啥時候的事啊?”永江吃了一驚。

“剛籤的合同,嘿嘿,這不馬上就跟你說了嗎?”

“恭喜你呀!”永江也樂呵呵的。

“還要告訴你一件事,我和小娟準備年底結婚,你和嫂子可要回來參加婚禮啊!”小娟是永河去省城時認識的女孩。

“她家這麼快就同意了?行,我們一定回來。”

小曼在旁邊聽著,臉色暗淡,“你們家不是沒錢嗎?他哪來的錢買房?”

“應該是他自己存的錢吧,他也工作這麼多年了。”永江放下了手機。

“他才工作幾年呀,大半時間都在找工作,我又不是不知道。”小曼想了想,又說:“你之前不是說他的工資都交給你媽了?這是你媽拿的錢吧!”

永江不耐煩了,“買房是喜事,你當嫂子的不應該替他開心嗎?張口閉口都是錢,煩不煩!”

“煩?好哇,你什麼時候買個房,讓我也開心開心。”小曼死死地盯著永江。

“我也想,但我也得有錢啊!”永江額頭青筋暴起。

小曼咬著唇,正要說話,曼媽在門外喊,“吃飯了。”

晚上,小曼躺在床上,越想越覺得這事蹊蹺。當初第一次去他家,婆婆就向自己哭訴,說沒錢買房,又說永江的大學貸款剛還清,家裡實在拿不出錢。她看了看他們住的房子,也就信了。這才不過兩年,就能在省城買商品房了?這不扯嗎?小曼覺得被騙了,於是憋著一肚子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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