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7 周思明:重拾長篇小說的尊嚴

周思明:重拾長篇小說的尊嚴

“傳承和弘揚中華美學精神”徵文選登

吉林省委宣傳部、《文藝報》社、吉林省作家協會 合辦

長篇小說是最考驗作家創作實力的。檢視中外長篇小說陣營,《魯濱遜漂流記》《名利場》《簡·愛》《呼嘯山莊》《紅與黑》《人間喜劇》《巴黎聖母院》《悲慘世界》《三個火槍手》《基度山伯爵》《包法利夫人》《小東西》《戰爭與和平》《安娜·卡列尼娜》《靜靜的頓河》《紅樓夢》《西遊記》《三國演義》《水滸傳》《子夜》《家》《四世同堂》《圍城》《紅旗譜》《青春之歌》《林海雪原》《平凡的世界》《芙蓉鎮》《紅高粱家族》《白鹿原》《秦腔》……可謂是各展風采、魅力無限。

優秀的長篇小說具有重要的社會影響,會讓讀者流連忘返、終生難忘。如果轉化為影視作品,還會產生顯著的經濟效益,這讓一個時期以來的很多作家及網絡寫手們為之心動乃至痴狂,大有“不寫長篇非好漢”之慨!我撰文稱之為“長篇焦慮症”。很多人似乎都認同這樣一種觀念,即作家在其創作生涯裡,只有寫作出版幾部乃至更多的長篇小說,這才算是真正的作家;否則,短篇小說發表得再多,按王朔的話說,也不能算是一個真正的作家。如此看來,至少在中國大陸,長篇小說的確已經成為了所有文體中的龍頭老大。但是,每年4000部左右的出產量,以及有數量缺質量、有高原缺高峰的長篇小說創作出版現狀,讓讀者對這位文學“老大”心生疑竇、厭倦乃至藐視。換言之,這位文學“老大”正在失去其原應有的尊嚴!

莫言曾撰文《捍衛長篇小說的尊嚴》,談了他對長篇小說的看法。莫言認為,沒有20萬字以上篇幅,長篇小說就缺少應有的威嚴。就像金錢豹,雖然也勇猛,雖然也剽悍,但終因體形稍遜,難成山中之王。雖然許多篇幅不長的小說其力量和價值都勝過某些臃腫的長篇,雖然許多篇幅不長的小說已經成為經典,但那種猶如長江大河般的波瀾壯闊之美,卻是那些精巧的篇什所不具備的。那些能夠營造精緻的江南園林的建築師,那些在假山上蓋小亭子的建築師,當然也很了不起,但他們大概營造不出故宮和金字塔,更主持不了萬里長城那樣的浩大工程。

莫言的觀點,我以為頗值得商榷。從接受美學角度說,讀者並不認同小說家寫得字數越多、篇幅越長就越好。讀者想要的是溫暖人心、好讀好看的長篇小說,而不是那些越寫越長、動輒上百萬字乃至幾百萬字,不斷挑戰讀者閱讀耐心的長篇小說。老實說,現在有些作家,他們寫作長篇小說,不是為了讀者,也不是為了文學,而只是為了一份證明,證明自己是有能力寫長篇小說的。至於他的長篇小說質量如何,命運怎樣,讀者反饋狀況什麼樣,則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之內。現在,是時候回到長篇小說創作的“初心”了。

何謂長篇小說創作的初心?作家葉永烈的觀點或許不無啟迪價值。葉永烈認為,在動手創作長篇之初,必須做好兩方面的準備:一是構思成熟,已到了瓜熟蒂落、水到渠成的地步;二是生活熟悉,人物熟悉。在創作其首部長篇小說《東方華爾街》之前,葉永烈的“文學準備”很充分:大量閱讀《收穫》《上海文學》《小說界》上最新的小說;每天讀上海《文匯報》副刊“筆會”、《解放日報》副刊“朝花”、《新民晚報》副刊“夜光杯”的散文;還要觀影,分析電影的故事結構。葉永烈對長篇小說寫作技巧的考究也值得肯定,也是長篇小說創作的初心之體現:編織有頭有尾、情節跌宕的故事;塑造性格鮮明的人物;以充滿細節的文學筆調描寫環境;小說盡量生活化。作家不僅是會講故事的人,更重要的是會編故事,如何開端,怎麼發展,何時進入高潮,結局如何構思等等,都是要頗費匠心的。創作長篇小說如同女人編織毛線衣,編者心中一定要有腹稿,起好頭之後,一針一針照腹稿編下去,編出漂亮的花紋、式樣,直至最後收針,織出的毛線衣如同一件精美的藝術品。此外,還要注重人物性格的刻畫,力求寫一個,“活”一個。平心而論,在長篇小說創作領域,葉永烈應該算是一名初出茅廬的新人,其長篇小說創作水準如何,也有待讀者和專家驗證。但他對於長篇小說創作的敬畏與認真,是頗具示範意義的。

創作長篇小說需要灌注作者更多的心血與才華,即便是頗富創作經驗的作家,起筆建構此項文學宏大工程之前,也需要足夠的準備。要認真反覆地掂量,自己在素材、立意、寫法等等方面到底想清楚了沒有,人物、故事、環境、觀念等等醞釀成熟了沒有。文壇上有個說法,認為中短篇小說無法掩藏創作的硬傷,而長篇小說似乎可以藏拙護短,是一種粗放型作品。這種對長篇寫作的輕視與貶低極不可取,也很外行。好的長篇,同樣不能容許瑕疵。文學作品是社會的眼睛,難道小眼睛容不得沙子,大眼睛就可容得沙子嗎?作家創作長篇小說,如同構築一座宏偉而美妙的殿堂,即使一塊磚石的鬆動,也可能埋下整體坍塌的隱患。曹雪芹的《紅樓夢》之所以經典,就在於隨便你讀哪一章、哪一頁,都挑不出什麼瑕疵,都美輪美奐。張大千的《長江萬里圖》之所以經典,就在於截取任何一隅,它都可以獨立成章而無可挑剔。否則,所謂的經典作品,就經不住時間的考驗,而被讀者從經典的神壇上拉下來。

當今的讀者尤其年輕讀者,很少有耐心把一部浩浩蕩蕩的長篇小說從頭看到尾的。他們更習慣於閱讀“潮”味十足的短篇小品、閒文趣事。當然,像《紅樓夢》《圍城》《白鹿原》這樣的經典長篇,到什麼時候也不會失去讀者。長篇小說要走近廣大讀者,就要與時俱進,有所變革。除了主題深刻、個性鮮明,在故事建構上,要有所創新。可以借鑑其他姊妹藝術,比如影視創作。電影電視是視覺藝術,重視畫面感,講究節奏,情節有張有弛。把電影電視的特性運用到長篇小說創作中來,一定會使長篇小說“今朝更好看”。長篇小說是文學的重武器,其寬大的容量可以充分抒寫生活畫卷。莫言在其《捍衛長篇小說的尊嚴》一文中說,一個作家能否寫出並寫好長篇小說,關鍵是要具有“長篇胸懷”。“長篇胸懷”者,胸中有大溝壑、大山脈、大氣象之謂也。要有粗糲莽蕩之氣,要有容納百川之涵。此言不謬,但我以為還需要補充一點:要把長篇小說寫好,光有“大”視野還不夠,還需要“小”切口——小說小說,就是要從“小”處去“說”,從細處去寫,真正把長篇小說寫細、寫實、寫生動、寫別緻,當然,小和大,要辯證結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小溝通著大,大引領著小。竊以為,這是重拾長篇小說尊嚴的要義所在。

作者簡介:周思明,著名文藝批評家。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廣東省作家協會文學評論委員會委員,深圳市文藝評論家協會顧問,深圳市戲劇家協會理論評論委員會副主任,深圳市福田區作家協會副主席。文學碩士。出版文藝批評專著三部,長篇紀實文學一部。在人民日報 、光明日報、文藝報、文學報、中國文藝評論、中國文學批評、長江文藝評論、文學自由談、名作欣賞、學術研究等發表大量文藝評論文章,多篇論文被新華文摘丶中國人民大學報刊複印資料等全文轉載。獲國家省市文藝評論獎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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