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2 《迷失東京》:跨文化與婚姻圍城雙重語境下的孤獨溯源

作者|電影十三姨

導讀

許多人對電影《迷失東京》的觀感是“矛盾”的,正如網友所言,“好像講了些什麼,又像什麼也沒講,就是一些情緒感覺”。

實際上,影片雖然貼上了愛情的標籤,但它所記錄的只是一段偶遇的時光,兩個陌生人在異鄉並沒有發生真正意義上的愛情故事,頂多算是各自用孤獨所澆灌出的一朵曖昧之花。

對觀眾來說,最吸引人的目光,正是隱藏在清新輕盈,詩意唯美鏡頭下,瀰漫著揮之不去的孤獨寂寞,疏離迷失之情。

《迷失東京》:跨文化與婚姻圍城雙重語境下的孤獨溯源

不過,要把它條分縷析地講清楚,也並非易事。我們需要對電影的敘事和手法層層剝離,才能窺見其孤獨本源。換句話講,應該搞明白,是什麼讓他們孤獨得如此動人。

抓住了這一點,就不會有此片好像什麼也沒講的錯覺,恰恰相反,你將品嚐到《迷失東京》獨有的韻味,原來是那樣餘香不散。

1、跨文化語境之下的溝通障礙

導演索菲亞•科波拉,和本片的主人公一樣,都是以一種外來者的視角參與其中的,日本和美國兩種文化之間的“巨大”差異,讓原本稀鬆平常的東京之行抹上了充滿新奇,但又各種不適的“複雜”印記。

《迷失東京》:跨文化與婚姻圍城雙重語境下的孤獨溯源

文化差異的表現有很多,最直觀的是語言溝通上的不順暢。影片的英文名叫Lost in Translation,直譯就是迷失在翻譯中,或者說翻譯不明,失去那個味道(意思)了。

由於語言不通,從美國遠道而來的過氣影星鮑勃(比爾•默瑞 飾),只能在拍攝廣告時依靠日方的翻譯工作,翻譯的存在既實現了交流的可能,也帶來了信息的失真和扭曲。開拍前,導演用日語對鮑勃說了很多。

鮑勃先生,安靜的坐著,桌子上有一瓶三得利威士忌,你明白的,對吧?充滿感情的,慢慢的,看著鏡頭,好像遇見你的老朋友,說臺詞。

《迷失東京》:跨文化與婚姻圍城雙重語境下的孤獨溯源

等翻譯解碼後,那些看起來像是鋪墊修飾,可有可無實則至關重要的細節都被過濾掉了,僅剩下生硬的執行層面,“他想要你轉過來看著鏡頭,向右看”。

這讓鮑勃覺得緊張和不適應,本該應對自如,富於表現力的他,在鏡頭前活脫脫像是個傻瓜。

失眠時打開的電視機,儘管頻繁換臺,也不過是看著發呆,沒有了語言註解,再好看的節目畫面只會令人更躁動不安。

除此之外,兩種文化在行事邏輯、心理性格上也有很大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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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長期以來受封建專制統治,有序森嚴的等級制滲透在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經過近代西方文明的洗禮,肉眼可見的階級劃分難以鮮見,可是等級觀念依然留存在人們大腦裡。

接待鮑勃的日本人熱情有禮地迎接,每人送見面禮,即使在樓道里也有人向他鞠躬問好,甚至還安排了妓女上門服務。對於深受美國平行結構的文化所薰染的鮑勃來說,多少有點不習慣,而他只能選擇性地接受或是拒絕。

陪丈夫出差而來的少婦夏洛特(斯嘉麗·約翰遜 飾),更是被異域文化隔離開來,她不是百無聊賴地坐在窗前俯瞰城市,就是去短途旅行隨意遊走但很少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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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文化溝通帶來的障礙,讓鮑勃和夏洛特變成了失語者,猶如兩座身處人群卻又無比孤獨的小島。如果按文化人類學的定義,他們處於一種文化休克的狀態。

由於失去了自己熟悉的社會交往信號或符號,對於對方的社會符號不熟悉,而在心理上產生的深度焦慮症。

這是電影中最表象的孤獨之源,在人口移動極其普遍的今天,相信每個人能有或多或少地感同身受。

《迷失東京》:跨文化與婚姻圍城雙重語境下的孤獨溯源

2、婚姻圍城困境中的交流缺失

如果說身處異鄉的孤獨感,尚可通過自娛自樂的方式適當排遣,那麼兩人面臨的婚姻困境,恐怕就沒那麼好辦了。

鮑勃飛往東京的初衷,不光是拍廣告掙一筆錢,還有逃離家庭這樣更隱秘的內在動機。他厭倦了妻子沉迷於柴米油鹽,瑣碎小事的喋喋不休,也不想例行公事般地為兒子過生日。

逃離是獲取自由最便捷的途徑,然而,鮑勃不僅被深深的孤獨感所侵蝕,他還要“忍受”妻子半夜三更打國際長途電話,發傳真所帶來的“不合時宜”的打攪。

《迷失東京》:跨文化與婚姻圍城雙重語境下的孤獨溯源

25年婚姻生活,庸常無趣的現實早已讓他激情喪失。最大變化來自孩子的出生,天使降臨的第一天是鮑勃口中人生最開心的時刻。可是越往後,快樂也離他越遠。

妻子把注意力全部放到了孩子身上,夫妻關係被親子關係替代,成了家庭運轉的核心紐帶,鮑勃彷彿一個處於邊緣的局外人,他找不到自己的位置。而家庭也不再是能讓他感到溫馨幸福的地方。

相比於鮑勃的無奈,夏洛特的處境更叫人“痛心”。才結婚兩年,身為攝影師的丈夫就“無意”地冷落了她。一方面,他忙於工作顧及不到妻子身處異域的孤寂;另一方面,又和別的模特聊得火熱。以至夏洛特懷疑她是否所嫁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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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同點在於,他們發現和愛人的交流越來越少,儘管眼角爬滿了隱隱作痛的愁緒,並且似乎察覺到了那些丟失已久的東西,可就是講不出來,也或許根本不想講,對陌生人反倒是能敞開心扉地展開訴說。

片中鮑勃的妻子一直沒有出境,觀眾只能從電話裡聽到她的聲音,當問到家裡購買地毯丈夫喜歡哪種時,鮑勃總是順著太太的意見作答,顯得極不耐煩,你隨便幾乎是他的口頭禪。

夏洛特常失眠,她試圖和老公聊天時,收到的回應不過是轉身之後繼續響起的鼾聲,而與老公的朋友聚一起,她無非只是換了個地方獨自抽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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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來看,對方在各自婚姻生活中常常扮演著缺席者的角色,而癥結即是交流的缺失。雖然具體情況有差別,但問題的實質一樣。導演科波拉以其女性獨有的細膩敏銳地洞察到了。

鮑勃並非簡單粗暴地拒絕溝通,可他確實失去了交流的慾望和耐心,夏洛特做出了想要得到關懷的嘗試,丈夫卻選擇忽視沒有給她暖心的回應。

兩個身處異域文化的失語者,先是被文化差異這種外在因素所短暫隔離,進而在婚姻圍城中由於或充當或遭遇缺席者的常態,讓本該敞開的心靈大門緊緊地閉上了,無處不在的孤獨飄散於原始慾望和道德責任之間,考驗著他們“必須”得做出艱難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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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人性深處難以安放的孤獨感

很明顯,《迷失東京》的基調是內斂剋制的,但平淡零碎的敘事中其實暗藏“玄機”,最大的“反轉”在於,明明做了很多兩人將要陷進婚外戀的細節鋪陳,可他們終歸走向了各自原有的生活軌跡,這樣不落俗套的設置,恰是影片的高明之處。

而深入骨髓的孤獨就像牽著風箏飛翔的那根線,無論劇情怎樣延展也未離開線,所有的小“驚喜”小“意外”,也僅如拂過臉龐的一縷清風,留下的不過是那一刻的溫情記憶。所謂迷失,也僅止於迷失,背後仍是舍不掉的孤獨。

《迷失東京》:跨文化與婚姻圍城雙重語境下的孤獨溯源

也只有剝離掉文化差異的外因,與依存他者而生的婚姻困境,才能洞見他們真正的孤獨本源之所在。

眾所周知,對都市疏離、迷失感的營造,是王家衛的強項,《重慶森林》、《墮落天使》、《花樣年華》《2046》等當中都有精彩呈現。

本片儘管是寫實風格,可也有不少詩意浪漫的鏡頭語言,用以表現遊蕩在都市任意角落悵然若失的迷惘感,在這點上,很難說科波拉沒有向王家衛借鑑。

東京繁華喧囂的街市,更能襯托出人內心的孤寂,霓虹燈越是光怪陸離地閃爍,男女主就越是按捺不住地手足無措,連續失眠,頻頻出入酒吧,香菸美酒,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成了彼此孤寂時分最好的陪伴。

《迷失東京》:跨文化與婚姻圍城雙重語境下的孤獨溯源

被家庭“拋棄”後,隨著年齡增長,鮑勃在工作上也開始走下坡路。感情與事業雙重夾擊,製造了其“中年危機”的既定事實。他既不知道該如何重回家庭的溫暖港灣,也不曉得怎麼做才能最好地發揮餘熱。

大學主修哲學專業的夏洛特,喜歡寫作和攝影,但她認為自己在這兩項上均缺乏天賦,拿不出像樣的作品,又好像不甘過平凡人的生活,苦於不明白人生的方向該往何處去。

簡而言之,他們在各自所處的生命階段遇到了難題,所謂文化差異無非是異域環境放大了人的內心感受,婚姻困境也不過是藉由兩性關係凸顯了個體的迷茫,內在的問題其實是對自我身份認同的迷失,這才是藏匿在人性深處孤獨的本源。

《迷失東京》:跨文化與婚姻圍城雙重語境下的孤獨溯源

由此抽絲剝繭地分析,我們許多的疑惑自然就解開了。為何兩人即便奔跑於霓虹燈下玩大逃亡遊戲,在玻璃屋中盡情地放聲歌唱,躺一張床上談著柏拉圖式的愛情,卻始終誰也沒有跨越道德界限,墮入婚外情的無底深淵,卻僅僅只是兩個孤獨靈魂的低聲吟唱,始於孤獨,終於曖昧,中間的過程則謂之迷失。

影片結尾處,他們擁抱離別,朝著相反方向消失在人海中。而鮑勃的耳語,夏洛特的笑容,節奏歡快的搖滾樂,無不表徵,東京之行兩人並沒有一味迷失,生活也未就此停滯。

相反,彼此給對方留下了難以忘懷的美好記憶,他們將帶上各自的苦惱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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