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哈爾濱，有一個特別的存在，不起眼卻又默默陪伴了我們很多年。這裡充滿著家的味道和人間煙火，那就是被俗稱為“司機盒飯”的快餐飯店。便宜，自助管飽，顧客可以凌晨甚至天亮來這兒飽餐一頓。在這個“深夜食堂”裡，記錄著老百姓自己的故事。
“司機盒飯”一條街
曾經，盒飯在大多數人心中的地位可是絕對不可撼動的，即使在如今外賣盛行的年代，遍佈街頭的盒飯店仍是很多群體不能割捨的“食堂”。不管道兒多遠，也要奔老口味而去，尤其夜深人靜的時候，一葷兩素或者兩葷兩素，一個盒飯能讓出租車司機半夜補充體力，“學生黨”交流感情，上夜班在回家途中解解饞。10元左右一份，除了填飽肚子，更多人從中獲得的是情感的交流和精神慰藉的小幸福。
哈爾濱通達街，因為地理位置特殊，曾經聚集過很多“司機盒飯”快餐店。雖然現在不如鼎盛時期有那麼多家，但還是頗具規模。每到深夜，一輛接一輛出租車亮著小燈在這兒紮根聚點兒，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麼秘密聚會呢！一進屋，店內中間，約十米長的恆溫鍋內一直熱著十多種菜，魚香肉絲、回鍋肉、地三鮮、酸菜粉絲……幾乎每家都是這樣的擺設，慢慢的這條街就火了起來，“司機盒飯”也開始流行起來，很多人慕名去吃這條街上大名鼎鼎的盒飯。
有人說，通達街的午夜盒飯在哈爾濱絕對是有著“扛把子”的地位，在這裡有開了30多年的老店，也有後起之秀。比較出名的有胖姐盒飯，開在居民樓裡，基本沒有什麼環境可言，看起來破破爛爛的，但是她家扒肉在這街區的地位幾乎沒人能撼動，所以絲毫阻礙不了俊男靚女們的光顧，開豪車過來的有的是。
還有一家是曉慧盒飯，口味和賣相都非常均衡，環境寬敞明亮。有人說，在這裡一份盒飯再來個飲料，直接吃服你！還記得有一年大年三十，盒飯比平時貴20塊錢，還能讓屋子爆滿排隊。半夜來這裡吃的人也很多，的哥吃飯有優惠，比普通食客便宜幾塊錢，所以很多出租車司機也願意來這裡。
曉宇快餐也有名，位於通達街與民安街交匯處，可謂是哈爾濱出租車司機們的午餐聚集地。一對老兩口幫著兒子打理這家店，中午就開餐，一直開到凌晨。兒子是廚師，做好了飯菜也幫忙打飯，夜裡都是老父親幫忙看著店。這家店開了十多年，積攢了很多老顧客，菜品很多，受歡迎的有油燜尖椒、扒肉、炸雞腿、紅燒日本豆腐等。很多人說，在這樣的小飯館裡吃飯，有一種回到家吃飯的感覺。
哈市特色的“司機盒飯”
在哈爾濱，除了通達街，還有很多“司機盒飯”快餐店的聚集點。香坊區有一些，有名的像老於淼盒飯。道外區及南崗區的果戈裡大街附近晚上也有一些活動板房，空間狹小，除了擺放飯菜的地方，也就夠容納四五個人吃飯，但大家流動得很快，一頓飯也就三五分鐘就吃完了。這裡的盒飯也別具特色，明檔點菜，自助打飯。
這些“司機盒飯”大多從晚上五六點鐘開始營業，也有七八點鐘才開始的，但一般都會到第二天凌晨四五點鐘收工，甚至有24小時營業的。這樣的快餐店有幾個特點：一是很少有酒水，二是幾乎每家店都有自己的主打特色菜，三是一般都會有免費的東西，要麼飯免費添加，要麼肉湯免費加，也會準備免費的蒜或者玉米麵粥、蛋花湯等，幾乎所有的快餐店都會常備熱水，為的就是讓繁忙之餘來吃飯的司機師傅們能吃上點熱乎可口的飯菜。
其實，這些“司機快餐”頗受歡迎，還有一個最重要的特點，就是便宜。三四年前，一般一葷一素只要8元錢，兩個葷菜10元錢，三個葷菜12元。這幾年價格有所上漲，但也相對便宜，一葷14元，二葷18元，三葷22元。以前都是食客自助打飯，但現在成本上漲有壓力，有的飯館變成素菜自助，葷菜由老闆親自給客人盛。
食客眼中的盒飯攤
有人說，“盒飯加煙，法力無邊”。事實上，“破”在東北人的字典裡還有一層“親切”的意思，這些快餐店破破爛爛還這麼受熱捧，肯定是有原因的。
一位從業二十多年的的哥對本報記者說，上這兒吃飯實惠！“我認識的好幾個的哥都經常來。一頓飯15元以內，是大家普遍能接受的範圍。每次開飯的時間段提供大約14個左右的菜品。你說現在，這價錢到哪能吃飽吃好，而且飯菜都是我們隨便選，吃不飽再添，只要不浪費就行。最重要的是，這些店還免費提供衛生間，無論你吃飯與否，只要有需要，就可以進店‘方便’，這就容易培養出感情。人家跟咱們是同一條線上的，能體諒到你的難處。”
市民小李從小愛吃盒飯，吃遍了哈市很多街區的“司機盒飯”。他對本報記者說，他最常去的那家小店已經開了近二十年了，最早是在一輛報廢大客車上賣盒飯，後來變成了一個小門市。有意思的是，午夜時分，小店門口經常停著很多出租車，有時也不乏寶馬、奔馳，一些老闆在酒局上應酬完了，來這裡吃第二頓，用米飯安撫一下翻江倒海的胃腸。還有年輕人後半夜結隊而來，看樣子唱完KTV來的，一個個啞著嗓子，飢腸轆轆地大口吞飯……“除了扒肉和肉段，我愛吃盒飯裡的土豆片和幹豆腐，用肉湯燉的，特別下飯。這的米飯也不太尋常，是用鍋蒸出來的。”
小李有時候半夜餓了，便一個人打車去通達街吃盒飯。“有一回，我下車後出租車司機也跟著下來了，他笑著說，大晚上的，我也餓了，咱一起吃口飯吧！偶爾，我會在微信群裡喊一嗓子，‘走啊，吃盒飯去啊！’八九個吃貨大半夜從城市的各個角落出動，在小店裡會合，人多到坐不下。我們就捧著盒飯蹲在馬路牙子上吃，吃完飯各自回家。我們吃的不是夜宵，而是一種能撫慰人心的滿足感。”
市民小孫對本報記者說，他第一次去吃“司機盒飯”，是和朋友凌晨兩點多開車來的，黑咕隆咚的單元門拉開之後彷彿進入了另一個世界，屬於深夜吃貨的世界。店真的不大，卻擠滿了人，有上夜班的司機，有神秘的大哥，還有開車來打包就為吃上這一口的資深吃貨。各色的人卻在深夜裡懷揣著同一個念頭，“來份扒肉的。”老闆娘熟悉的手法絕對不像食堂阿姨一樣手抖，肉段肉絲任你選，還有好多種小鹹菜都是自己夾，吃完一整盒的成就感爆棚。想吃飯還要拼桌，總覺得很奇妙，為了吃這一個共同目的，幾個素未謀面的人和諧地在一個桌子上吃飯。
盒飯攤點老闆眼中的深夜
在這些快餐店裡，樸素的招牌，幾張桌子，多年如一日的口味，可以和老闆愜意打招呼的老顧客，是這裡的縮影。
曉宇快餐店的老闆對本報記者說，他十多年前開這家店，當時最主要的顧客就是出租車司機，那時候夜裡沒有其他活動，都是匆忙趕路的人，所以出租車行業很發達。後來，夜班出租車司機少了很多，工地上工人來吃飯的多了。這幾年工地少了，工人也少了，最多的顧客是大眾客戶。現在上夜班的人多了，晚上出來玩的人多了，來這吃飯的一般是這樣的人。
夜裡，也是故事很多的時間段。曉宇快餐店老闆幹這麼多年，印象最深的是一個小老闆，可能是剛和生意夥伴喝完酒，要麼是沒吃飽，要麼是吃完都吐出去了，醒酒了到我這來吃飯，但這酒還沒醒徹底，把皮包落在了這裡，裡面有整整7萬塊錢。“我們幫他收了，等他醒酒了就自己回來找了。也有一些人，實在沒有錢，來我這要點飯，那就給他一份，最多吃個三頓兩頓。這幾年來要飯的少了很多，一方面人的素質高了，再一個國家待遇也好了。”
現在的顧客，總唸叨來這吃飯尋找回憶。“有人說，在這裡吃飯和上學的時候一樣，反正我們做的都是家常便飯，熱熱乎乎，可能他們吃得感覺很舒服。也有挺多不差錢的，開著陸虎、寶馬來吃飯，估計也是創業之初，靠盒飯支撐過，現在好起來了，但那口滋味還是忘不了。他們都說，來這吃盒飯吃得很香，人家可能好東西吃多了，來這吃個氛圍，都說人多了吃飯香。”
曉宇快餐店老闆還發現，這幾年一個人來吃飯的多了。現在單身的人特別多，有的老主顧天天來，一年三百多天在這吃。他們很簡單，進門也不吱聲，悶頭吃，看著手機，吃完就走。“這些人有的是打工的，像服務員、快遞員，有時候，他們受了委屈，晚上店裡人少了，就跟一家人一樣和我們聊天。我父親主要在晚上招待客人，他不愛說話，但喜歡聽，客人有什麼委屈和牢騷，都會和他說一說。要麼說完了，就在桌上趴一會。”
在夜裡，似乎有著和白天不一樣的人生百態。另外一位快餐店的老闆和記者講起了他曾經看到的故事。曾經有一對情侶在這裡談分手，男的翻來覆去就是一句話：“我現在就這樣了，你跟著我沒什麼希望。”後來男的把女的送走幾分鐘以後又回來了，老闆說他第一次看到一個男人湊合著店裡的免費鹹菜喝了12瓶啤酒。
還有一個做代駕的中年人，一聊天得知他以前是自己有點買賣，後來生意黃了，收入大幅度縮水，但兒子大學畢業後留在北京工作，這兩年一直喊著要買房。他七湊八湊，甚至賣掉了自己的一套房子，仍然湊不夠兒子買房的首付，為了湊首付錢，他幹起了夜間代駕。但人家卻很積極，心態可好了，每次都是匆忙吃一口飯。有時候剛吃幾口，接到一單活兒，他就扒拉一下就衝出門，還開玩笑地說，我去擁抱生活了。他總說的一句話是，如果生活不來擁抱我，那我就緊跑幾步，去主動擁抱他。
哈爾濱的“深夜食堂”，治癒了很多人的胃和未來。本報記者 畢嘉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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