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爱眉
①
我老公赵松在一小服装厂里做小组长，高高的个子和娇小的我站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有人说，赵松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得到我这样能干漂亮的女子，我却并不这么认为。虽然我学历不高，但能写会画，骨子里自有一份傲气，但我嫁给赵松却是心甘情愿的。
高中的时候，我就义无反顾地爱上了赵松。我一直是个寂寞而孤单的女子，总是郁郁寡欢，独自在红尘中漫步。
这样写，并不是表扬我如何的出污泥而不染，如何的与众不同，虽然我从十二岁时就开始看《红楼梦》。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希望自己是那个倾国倾城的女子，在寻觅中早早地死去。
十四岁，看梁羽生﹑金庸笔下的侠骨柔肠。多希望，能从天而降下一个你，刚好落在了我的马背上......
其实，早熟的结果就是让我过早的进入了成人的世界里，心灵一下子变得孤单了起来，同龄的女孩子都还是一副天真浪漫的思想时，我却想有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了。
比如和杜拉斯一样，早早地遇上一个中国情人。
那时，学校有了广播站，赵松是站长。而我则是老师们眼里的怪胎。我独来独往，从不与别人交流，也不会象别人那样用功地学习，我依然写着小说，但我的心里，早就千树万树梨花开。
那个时候，我就爱上了赵松。
毕业后，我们一同出去打工，和所有的小恋人一样，一起打饭，一起逛公园，都花钱不多，大多时候，我们会泡在公园的角落里写写纸条。人虽然贫穷，但爱情世界里的光芒是一样的，我与赵松，就这样一直恋着。
因为都穷，所以和别的恋人比起来，少了许多花前月下。赵松很少给我买东西，有一次，我看中了一件桃红色的衣服，六十块钱，赵松摸了摸口袋，不够，只好尴尬地笑了笑。我安慰他说，等咱有钱了再买件好的。赵松把我搂在怀里，发誓要对我好一辈子。
记得有一天，赵松用两个月的工资，为了买了一条项链，因为那次他陪我逛街，看我将那项链试了又试，戴了又戴。当时他说，有钱了一定买给我。我不是一个好看的女孩子，可戴上去，感觉好美。
不久后，就是我的生日，那个冬天，我们没有回家过年，赵松说有礼物送给我，我说我也有礼物给你。
我送赵松的礼物，是我的处子之身。
那天，在我们租住的小房间里，我和他，那样缠绵那样动情。他说，我一辈子都会对你好的，让我们相爱一生吧，不论何时何地，不论将来哪个的能耐更大，一辈子，永不分离！好不好？
我把自己瘦弱的身体倦进他的怀里，泪流满面。我相信他会对我好的。
两个月之后，我恶心呕吐，懵懂的我知道自己怀孕了。这是件可怕的事情，我们都还那么小，根本无力承担为人父母的责任。
于是他说，做掉吧，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②
由于父母反对我与赵松的婚事，我不敢把他带回家。
就这样在外面打工租房住在了一起，平时加班到晚上十点，只有周日不上班，这样的小日子也还算是过得风声水起。
又到了周日，睡了个懒觉，我去买了菜，做了好几个拿手的，想犒劳一下我们。吃过饭，我赖在赵松身上，磨着他洗碗。
刚洗好，就有好几个同事来了我们家，原来是赵松约他们来打麻将的，我不喜欢麻将，就去了离得不远的工厂里，在一个男同事的宿舍里看电视。
傍晚时分，赵松在几个老乡的带领下，踢开了男同事的门，看着他怒气冲冲的脸，我莫名其妙的正要开口，赵松就破口大骂起来。
在他的骂声中，我算是搞清楚了，他们是来捉奸的。是一个老乡告诉他，我在男生宿舍里这么久，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我气得跑了出来，赵松跟在后面，拉住我，几个脆生生的耳光，打得我头晕脑胀，这还不算，他还用穿着皮鞋的脚，使劲踢我的肚子。
一会儿，工厂里面正在休息的同事就围了一堆，他们就跟看笑话一样地看着我跌坐在地上。
我不知道后来是怎样结束的，我只知道，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去，在小店里买了一瓶白酒，醉得连厕所都不会上了。
半夜的时候，朦胧间感觉是赵松背着我去的厕所。
酒醉人不醉，三天时间，我没有去上班，把这件事情都想了个透彻，第四天，办了离职，回了老家。
当时的我已经二十六岁了，在我们那里，二十六算是大龄青年了，再不嫁人，就会有人说闲话了。
父亲告诉我，他找人给我算过命了，说我命中注定，要有两次婚姻，本就心情不好的我，打电话给赵松，叫他来我家提亲，把婚事办了。
其实我想的是，既然是命中注定，我太累了，不想再花时间重新找男朋友，然后离婚，又再找，不如就把这第一次浪费在赵松身上吧。
赵松真的来我家了，带着他爸爸来提亲，然后在我们镇上办的结婚证，就这样，我跟着他回了他们家。
我没开口要彩礼，没要求买新衣，更没要他们办什么酒席，一切都那么静悄悄地办好了。简单到我什么都没有带，只带上了自己。
两年后，我怀了孩子回到婆家，婆婆带我去产检，医生说胎位不正，查不出来，看这样子，十有八九是女儿。于是公婆两个人轮流着找我谈话，要我回娘家生产，目的是把孩子的户口上在娘家，到时候还可以让我再给他家生个儿子。
我什么都没有说，然后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回了娘家，我几乎每天都会告诉赵松孩子的情况，到他工作顺风顺水时，我生下了一个男孩儿。
生孩子的时候他没有回来，而我则是一直留在父母身边，其实我好希望他能回来的，当我与孩子挣扎在死亡边缘上的时候，好想他能给我勇气和力量。
可是他一直都没有回来。他说，趁年轻想多挣点儿，把我与孩子都接到身边。
儿子周岁的时候，我把他带到了赵松打工的地方，上海。
之所以会去上海，是因为婆婆说自从我生了孩子，他们老两口还没见过孙子一面，叫我带孙子回去。
③
赵松家在偏远的山区，或许是因为水土不服吧，我们回去第二天儿子就开始拉肚子。周边又没有医院药房，我找了个车，打算去镇上。
婆婆板着个脸过来，一把把儿子抢了过去说：你要去我不拦你，可这是我孙子，今天不适合出门，我用土方法，肯定能好。说完就叫那车走了。
我气得直想哭，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怎么办？为了哄儿子不闹了，我抱着他去了屋子边的小河沟里找小螃蟹。
公公只看见我抱着孩子走了，也不问是什么情况，直接打电话给我爸爸，说他没有把我教育好，抱着他的孙子跑了。然后又打电话给赵松，非要他答应跟我离婚。
爸爸在电话里什么都没有说，只回了一句：我的女儿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而赵松真的答应跟我离婚了，不知道是为了安慰他父母还是真的存了这个心。
于是，我又转身去了上海。
到上海已是半夜，把孩子哄睡了后，我才有空好好看看房子内部的情况，干净而雅致，看起来不像是一个独居男人的房间。
赵松一把抱住我，他的热情有些夸张，他的拥抱让我有些透不过气来，我想配合，可是脑子却在想着这房间以前是不是有别的女人在住呢。
赵松感觉出来我在敷衍他，停下来看着我：怎么了？
我抚着额头：快睡吧，我有些累了。
赵松体贴地吻了一下我的脸：“那你就先睡会儿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他带上门，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我隐忍着泪落下来，这不是他的作风，以前没有孩子的时候，他几乎天天都要缠着亲热，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今天他所谓的体贴，或许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想要吧。
肯定在我回家生孩子的这段日子里，有别的女人喂饱了他。
想想也是，我们在一起这几年，他从一个小组长，混到了厂长的位置，身边不乏美丽时尚的女子。
这样不咸不淡地过了几天，赵松工厂有一批货发到了南京，他跟着去了。无聊的日子里，我抱着儿子出门逛街，回来的时候，房东老太太盯着我看了半天，以为我找赵松，说赵松两口子这几天都不在。
赵松两口子这几天都不在！赵松老婆一直住在这里的吗？我问老太太。
老太太告诉我，他们两个是同事，好像听说他老婆最近回家去了。
哪里是回家了，根本是因为我来了，在我给腾地方呢。原来他因为寂寞，早就在外面开始了新的生活。
④
赵松回来的时候，我刚把孩子哄睡着，正准备洗衣服，他一进屋，什么都没说，连儿子都不看一眼，脱了衣服，直接进浴室去洗澡了。
顺手拿着他脱下的衣服打算去洗，一搜他的口袋，有一张汇款凭证，十万块。收款人是他爸爸。
那个年代的十万块可不是小数目，那是我们上班以来所有的积蓄了。
赵松洗好澡出来，头发上还滴着水，懒散而性感。
我拿着汇款单问他，是不是该告诉我一下，这个家也有我一份，这个钱更是有我的一份，为什么连最起码的尊重都不给我。
估计他是没想到我会看到这个，怔了半天，还是没有跟我说话。我最讨厌遇事不说话的男人，就大着声音跟他吵了起来。
他抬手就给了我一个耳光，问我想怎么样？
我哭不出来，直直地盯着他：“赵松，这是你第二次打我了，我不会再给你第三次机会，咱们离婚吧，正好给你女朋友让位置。”
“你想怎么离都可以，只是孩子得归我。”赵松一脸轻松的回答我。
“你带过一天孩子吗？当你和别的女人同居的时候，可有想到过他？”我吼出了声。
“不要就不要，反正我还年轻，就当没有这个儿子，大不了再生一个，可你也别想拿到一分钱，我早就把所有的钱都寄回家给爸爸了。”赵松的眼睛都红了，狼一样地盯着我。
我突然全都明白了，我与他没有共同的房子，现在连唯一共同的财产都没有了，他早就做好了离婚的打算。只是我傻傻地以为，他会看在孩子的份上，多少给点儿生活费的吧。
这一次，我是真的抱着孩子走了，又回到了娘家，把孩子交给我父母带着，离开家乡，在江苏找了份工作，没有谈离婚的事情，赵松也没有拿过一分钱。
一年后，听说他去了国外的工厂，生活得风声水起。我们一直都没有再联系，这样过了五年，孩子也六岁了，突然接到赵松的电话。
“爱眉。”五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叫我。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他说。
他沉默很久，叹息了一声，为什么你总是离我这么远？为什么你好象不是凡间的女子？我告诉你，我一直在努力，想找回你，可是太久太久了，没有爱的日子，我找不到我自己。
我内心如五雷轰顶，他的话刹那间如惊雷，让我明了一个事实，原来命中注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
突然之间，我相信命了，既然命中注定我有两次婚姻，还有什么不能割舍的呢。这么多年，我早已习惯没有他的日子，他也早就有相爱的女子，再怎么努力，都回不到从前，那样倾心的爱，也不过是刹那芳华。
我们好聚好散吧，他说。
好。我泪眼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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