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80放牛的日子


70、80放牛的日子

放 牛

万事可忘,不能忘少时一段;千般易淡,总难淡美酒三杯。成年多是费神事,事事都难入灵魂,非功即是利,无恩便有怨,难求一片干净,扎人不强流连。回首往昔,深感放牛一事倒很有重读的乐趣。


70、80放牛的日子


五六岁的孩子,放在今天,大概还在爸妈的怀里娇生惯养,城里人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这是个可以放牛的年龄,我这个“老农民”当年就是在这个岁数开始放牛的,小学和初中阶段则成为家里绝对的放牛主力。

70年代,父母身体都稍欠健康,生产队为了照顾我家,分配了两头牛供我父亲看管,放牛的工分额外计算。尽管要照看牛,父母还是要捡些能挣更多工分的活儿去干,放牛的任务实际上是落在我们兄弟姐妹身上。

我家看管的两头牛,一头是黄牛,一头是水牛,黄牛为公,水牛是母,黄牛性野,水牛温顺,黄牛角短,水牛角长。可惜的是,公母不同种,各自守空栏,从无寝会期。

如果生产队要用牛耕地,就啥事没有,一旦牛闲了下来,哥哥姐姐一定得放牛,如果哥哥要跟着父亲去挣工分,芝麻大的我就要跟着姐姐去放牛。讲真心话,比起跟着父亲放牛,我更愿意跟姐姐一起放牛,因为她会随我的意。父亲就大不一样,他牵着爱顶撞人的黄牛在前面走,我必须牵着水牛后面跟,黄牛吃左侧的草,就让我把水牛嘴牵到右侧吃草,还让我拿根棍子管着牛,生怕它偷吃禾苗,这样一来,我就彻底地绝望了,完全只能干那种“牧童随草放牛羊”的枯燥劳动,想跟其他小朋友一起“散放野牛闹江海”的可能性就基本没有了,牛的肚子不鼓起来,父亲是不会让我回家的。


70、80放牛的日子


等到“双抢”季节到来,我经常会有独自放牛的机会,家里两头牛中至少有一头牛会被征召去耕田,因为哥哥姐姐都要去赚工分,放牛权全落在我身上。这个时候,我从内心上讲也很愿意放牛的,一大帮调皮精可以成群结队地骑着牛儿趟着水。

夏天的中午,泥土路被太阳晒得可以让足跟起水泡,这个时候一下田便会中暑,社员们中午时分集体歇凉,大约要到下午三点以后才能出工,生产队长的哨子一响,睡在树底或小巷的男女老少纷纷伸着懒腰爬了起来,男人们打着赤膊,戴顶草帽,围条毛巾就直奔田间地头,女人们总要拖拉点时间,不是要上厕所,就是去安顿小孩,哪怕少一分钟进泥巴田都是一种满足,不出三年臭皮汗,难懂“双抢”要命时。

放牛娃就不受生产队长的约束,等到大人们纷纷上了工,大家就商量着当天的放牛地点,一般情况下,如果没有特殊活动,我们一定会集体把牛牵到百米港的大坝上,这样做都是有阴谋的,把牛扔到坝上,不担心牛吃禾苗,既给自己自由,又给牛相当大的自由。不过,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我们的快乐全在水里,指定一个人看着牛群不乱跑,其他人迅速脱光衣服往河里跳,隔一阵子,再轮流换岗。


70、80放牛的日子


我的水性不是很好,人家使劲往中间游,翻江倒海地玩,我就只敢在水草多的岸边游,人家可以钻到水下摸鱼和找蚌壳,我就只能等鱼跳起来才有点机会,一些不惹人看重的叉条鱼往往成为我的拘捕对象,摸不到蚌壳,我就在浅水处摸小河贝。有水草的地方经常会有蛇,浅处游泳很受影响,一旦碰到大水蛇,人会吓个半死。

在河里泡个两三小时后,大家都会很疲,背上还会晒得通红,吆喝一声,大家就纷纷上岸,穿上短裤背心准备着下一件开心事——偷花生。7月份的花生,长出了果实,却又不那么丰满,正常情况下是不可以吃的。但是,人小嘴就馋,尤其是放牛娃爱犯事。生产队有派社员照管,但一杆单枪敌不过一群少年游击队,我们会派一个人吸引社员佯装偷花生,实际不偷,其他人躲进花生地里使劲扯,卯足劲扯起来,结果,经常是一串串吃不得的花生儿子,里面全是水合物,坏了庄稼,嘴巴也落了空。实在被社员看得太紧,大家伙就集体赶野兔子,运气好的话,也能抓住一两只。现在,回想起“老牛慢吃河边草,少年匆忙偷生苗”的日子就暗自好笑,“偷”就是图个乐趣,真不是有偷性,比孔乙己“窃书不算偷”还更有正义性和趣味性。


70、80放牛的日子


放牛闹水,顺利则罢,一旦出了差错,麻烦就大了。我们村的农田跟许姓村庄的农田邻近,那些笨牛有时在不注意的情况下会跑到邻村的庄稼地里吃农作物,被对方看田的老农给逮住了,牛就任他牵走了。牵牛出门空手归,回家屁股脱层皮,不留几条血印子,父亲绝对不罢休。挨打之后,还得跟着生产队干部到对方那里去讨牛,大人陪不是,小孩认错误,写个保证书才能领回笨牛。

夕阳西下,倦鸟归林,放牛娃们远望炊烟饥肠辘,赶着夕阳把家回,头戴柳条伪装帽,腰插泥巴驳壳枪,学着电影里的骑兵团阵式,十几头牛一字排开,纷纷骑到牛背上,绳索一抽牛屁股,放牛归来净尘埃的美景就很生动了。读书,我在本村里还能混得过去,但,游泳,放牛,骑牛,我全不是玩伴对手,人家赶着牛飞跑,我得小心拉着牛鼻子,生怕它跑起来出危险,即使这样,我还是几次被摔下牛背,有一次滚到路边的沟里差点淹死去。父亲最恨我骑牛,见一次骂一次,终究还是管不住我那少时的顽劣。


70、80放牛的日子


放牛在外,都不是什么难事,夜晚要把牛关进牛栏,那真是要命的时刻,一打开牛栏门,上亿只蚊子扑面相迎,除了短裤能罩住巴掌大的地方,其余每一个毛孔都能被蚊子亲热,更可恶的是鼻孔眼里都会钻进小动物,打着个赤脚,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牛粪牛尿,到处找拴牛的木桩,寻着之后,小心翼翼地把绳子打好活结,轻轻地避着牛走开,一不小心,就会被牛踹上一脚。一到夏天,我的脚趾丫必烂无疑,因为天天要踩牛尿牛粪,烧烂的。

出春牧童歌声暖,霜降牵绳究可哀。放牛虽有趣,却又不尽然,一到冬天,情形就大不如夏了。且不说在寒风中受冻,单是那早晨必须完成的“牵牛尿”就让人烦透顶了。何谓牵牛尿?就是牵牛出来拉尿,避免冬天的牛栏太湿不利于牛的健康。因为孩子们晚上都怕鬼,父亲一般就负责晚上给牛喂草和喂干饼(榨油剩下来的渣饼),到了早上,父亲就命令我们兄弟姐妹轮流起来干活,妹妹太小,一般可逃避,哥哥和姐姐做得最多,我只是偶尔起那么一两次床。即使这样,也会深深感到,牧童不怕归来晚,最怨寒冬侍早牛。

说来大家可能不相信,“牵牛尿”其实是一件很有学问的事情,早上,把牛从栏里牵出来,接着把它赶到一个水窑里,然后就大声喊:屙尿,屙尿,屙尿……喊那么十来次,牛就真拉尿了,若不喊,牛还真不一定会拉尿的。更为奇怪的是,你在干地上喊牛拉尿也不容易,只有把它赶进水窑里才比较快速。现在,我细想一下,牛的这种拉尿习惯并不是因为牛的灵性,而是长期被培训后的条件反射,牵得三冬尿,笨牛也通人。

几十年过去了,后半生大概是不会再放牛,我的孩子注定没有放牛的机会,能够体味“村舍艺麻驱鸟雀,牧童随草放牛羊”乐趣的时代应该是一去不返了。现在,我可以很自豪、很有满足感地歌唱:风调雨顺春光暖,曾是田间放牛郎。

城里人,出生不好,无奈放不上牛,只能遗憾一辈子。

农村人,投胎有运,倘若没放过牛,必将一辈子遗憾。

放牛,是我人生中一段蕴含诗意、收获快乐且终生难忘的光荣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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