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尹默:为什么道理都懂就是写不好书法?

文玩会客厅(WWHKT)今天

要了解得书法中的道理,必须切实耐性下一番写字工夫。

近几年来,四方爱好书学的人们,不以我为不敏,时常写信来询问和商讨,其中不少是在学校攻读或其他从业的青年。有些问题,要一一详答,非但时间不允许,精力也不够应付;略为解说,仍难分晓,又等于不说。因此,往往久置,不能作答,致遭到许多责难,实亦无可奈何的事情。


要知书学单靠阅读理论文字,而不曾经过一番艰苦持久的练习实践,是无从理会得理论中的真实涵义的,正如空谈食物之味美而不去咀嚼一样。禅宗祖师达摩有几句话,却说得好:“明道者多,行道者少,说理者多,通理者少。”玩味他的语意,可谓切中时弊。想要精通书法这一门艺术的人,也得要不但能明它,而且必须要行它;不但能说,而且要照所说行得遗。这也就是现在所说的理论须用实践证明的道理,因为实践是真理的标准。书法的理论,大家知道,它也是历来学书的人从不断辛勤劳动中摸索体验得来的,后人要真懂得它,真能应用它,除了也从摸索练习中去仔细探究,是没有其他更为捷便的途径的。


我现在想先把以前自学的经过,扼要地叙述一下,以供青年们的参证,然后再就前人留下来的成绩和言论,用浅显的词句,详为讲说,并附以图片,这样做,或者有一点用处。这里所说的参证,真正只不过作为参证之用,不是要人家完全照我的样子去做,各人是有各人适宜的办法,很难强同,而且必须在自觉自愿的原则下去发心学习,才能行得通,才能持续下去。


二十岁后,在西安,与蔡师愚相识,他大肆宣传包安吴学说;又遇见王鲁生,他以一本《爨龙颜碑》相赠,没有好好地去学;又遇到仇涞之先生,爱其字流利生动,往往用长颖羊毫仿为之。二十五岁以前皆作此体。


(二)


二十五岁由长安移家回浙江,在杭州遇见一位安徽朋友,第一面一开口就向我说:“昨天看见你写的一首诗,诗很好,字则其俗在骨。”这句话初听到,实在有点刺耳。但仔细想一想,确实不差,应该痛改前非,重新学起。于是想起了师愚的话,把安吴《艺舟双楫》论书部分,仔仔细细地看一番,能懂的地方,就照着去做。首先从指实掌虚,掌竖腕平执笔做起,每日取一刀尺八纸,用大羊毫蘸着淡墨,临写汉碑,一纸一字,等它干透,再和墨使稍浓,一张写四字,再等干后,翻转来随便不拘大小,写满为止。如是不间断者两三年,然后能悬腕作字,字画也稍能平正。这时已经是廿九岁了。



《敬使君》、《苏孝慈》则在陕南时即临写过,但不专耳。在这期间,除写信外,不常以行书应人请求,多半是写正书,这是为得要彻底洗刷干净以前行草所沾染上的俗气的缘故。一直写北朝碑,到了一九三〇年,才觉得腕下有力。于是再开始学写行草,从米南宫经过智永、虞世南、褚遂良、怀仁等人,上溯二王书。


因为在这时期买得了米老《七帖》真迹照片,又得到献之《中秋帖》、王珣《伯远帖》及日本所藏右军《丧乱》、《孔侍中》等帖拓本(陈隋人拓书精妙,只下真迹一等)的照片;又能时常到故宫博物院去看唐宋以来法书手迹,得到启示,受益非浅。同时,遍临褚遂良各碑,始识得唐代规模。这是从新改学后,获得了第一步的成绩。



从此以后,规定每次写成一幅,必逐字逐画,详细地检查一遍,点画笔势有不合法处,就牢牢记住,下次写时,必须改正,一次改不了,二次必须改,如此做了十余年,没有放松过,直到现在,认真写字,还是要经过检查才放手。


(三)


一九三九年离开上海,到了重庆,有一段很空闲的时期,眼病也好了些,把身边携带着的米老《七帖》照片,时时把玩,对于帖中“惜无索靖真迹,观其下笔处”一语,若有领悟,就是他不说用笔,而说下笔,这一 “下”字,很有分寸。


我就依照他的指示,去看他《七帖》中所有的字。每一个下笔处,都注意到,始恍然大悟,这就是从来所说的用笔之法,非如此,笔锋就不能够中;非如此,牵丝就不容易对头,笔势往来就不合。明白了这个道理,去着手随意遍临历代名家法书,细心地求其所同,发现了所同者,恰恰是下笔皆如此,这就是中锋,不可不从同,其他皆不妨存异。



对人对己,皆说不过去。这两年来,补读些未曾读过的书,思想有了一些进步,写字方面,虽不如从前专一,但觉得比以前开悟不少;或者还可以有一点进益,也未可知。俗语说得好,学到老,学不了。所以我不能自满,不敢不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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