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贵适意尔”,魏晋时代士人的生活观

魏晋时代的士人是一个非常特别的群体,他们的生活态度和生活方式展示了独特的精神风貌,史称“魏晋风度。”

先说一个故事,也是很多人熟知并津津乐道的。


人生在世,“贵适意尔”,魏晋时代士人的生活观

​《世说新语•识鉴》载:

张季鹰辟齐王东曹,在洛,见秋风起,因思吴中菰菜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遂命驾便归。

张季鹰即张翰,是吴郡吴县人,被任命为齐王司马冏的属官,他看见秋风吹起,因此思念家乡吴地的菰菜羹、鲈鱼脍,说人生贵在适意,就是舒心惬意的意思。张翰说,我何必客居数千里之外做官谋求功名富贵呢?于是就令人驾车回到家乡去了。


人生在世,“贵适意尔”,魏晋时代士人的生活观


张翰真是洒脱,放着官位不做,要求得适意,以为适意比功名富贵更具价值,这就是魏晋士人风度的表现。

其实,张翰所以断然离开齐王司马冏,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张翰敏锐地觉察到“八王之乱”的危机,他抽身离去不久,齐王司马冏就被杀了,张翰得以幸免。

但是,世人更赞赏的是张翰的“贵适意尔”的人生态度,以为功名富贵未必长在,但人生的自由状态、随性活着永远值得追求。


人生在世,“贵适意尔”,魏晋时代士人的生活观


魏晋士人们这样“贵适意”的生活观,与他们所处的时代背景密不可分。从东汉末年的黄巾战乱,到三国鼎立,再到西晋建立和灭亡,东晋的建立,这是中国历史上长达百多年的持续动荡,战争、贫穷、疾疫导致人口大量死亡,人们都深切感受到人生的短暂,生命的突然消亡非常使人无法回避,士人们伤感生与死的重大命题,在诗文里予以表现。这一时期,由于政治对立,在专制恐怖下,士人们也同样命如鸡犬,被杀掉的士人一大批,所以,这同样是魏晋士人“贵适意”生活观出现的背景。

“建安七子”之一王粲的《七哀诗》说:“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曹操在他的《蒿里行》写道:“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这些写实的诗文活生生地描绘出当时的社会现实,无不刺激着士人们的敏感心理。


人生在世,“贵适意尔”,魏晋时代士人的生活观


所以士人们忧生意识强烈,为现世生命的悲惨、短促和不可保持而感怀。曹操是一个雄才大略的政治家,也是一个文人,他也感慨说:“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后来被曹操杀掉的孔融说:“人生自有命,但恨生日希。”“建安七子”之一的徐干说:“人生一世间,忽若暮春草。”他们都是感慨人的生命的易逝、生老病死的不可捉摸。汉末魏晋士人因为忧生,所以也就更留恋生命,希望活着,活得自由自在,他们对生命的留恋转化为生死观的一种新境界,通俗地说,人要为自己活着,人生要给自己寻找出路。

在魏晋时代,儒学呈现着极度的衰微状况,因为空前的长期的战争与动荡使儒学无法维持士人们的信仰,统治阶级也对儒学弃置一边。如曹操采用的就是法家之术,大家都知道曹操爱才,但曹操看不起儒家之人,他要的是治国用兵的权谋之士。只要有治国用兵的才能,不管你的德行如何了,


人生在世,“贵适意尔”,魏晋时代士人的生活观


这时候,老庄思想反而风行一时了。士人们在老庄思想里找到了法宝,谈玄的谈玄,服药的服药,吃酒的吃酒,搞怪的搞怪,节欲的节欲,纵欲的纵欲,总之要个人“贵适意尔”罢了。他们张扬个性,放大自我,不惧礼俗,我行我素,如王羲之所说,“晤言一室之内,放浪形骸之外。”

《世说新语•品鉴》记载:

桓公(桓温)与殷侯(殷浩)齐名,常有竞心,桓问殷:“卿如何我?”殷云:“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这一则小品说,桓温年轻时与殷浩齐名,二人有争胜之心。桓温问殷浩,你与我相比怎么样?殷浩说,我与我自己交往了好多年,宁愿永远做我自己。

殷浩是非常骄傲自负滴,他对自己做了肯定,一点也不谦虚谨慎,他不是看不起桓温,而是有自我的独立人格和个性,他宁愿做一个异类。魏晋时代的士人,已经觉醒了自己的个性意识,自我价值的尊严更为自觉了。通俗地说,我愿意做我自己,别人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人生在世,“贵适意尔”,魏晋时代士人的生活观


《世说新语•任诞》记载了一个故事,也是为人反复说叨的:

王子遒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王子遒就是王徽之,王羲之的儿子。这人做的这件事今天来看就是折腾或者神经病,当时人以为是名士风度,任性放诞,十足的个性,适意人生。他在大雪苍茫中,咏诗,可能有一番思绪,想与隐居的好友戴安道倾诉,就连夜乘小船去访朋友,一夜才到,可到了戴的家门口,却不进去了,兴尽而返,那一番思绪情感早就在一夜的行程中了无痕迹了吧!


我们不能说王徽之是不是戏精,因为他只是兴致来了,不辞严寒辛苦,在河流之上,白雪茫茫之中,他的作为,其实只是要给自己看的,我就是这么一个人,一个独特的人,我就是我啊!我适意尽兴就好了吧。

总之,魏晋时代士人的“贵适意”的生活观,其实是相当复杂的。他们解放了自我的束缚,他们的生命意识非常强烈,他们或独立尊严,或荒唐放浪,创设了属于自我的精神家园,这是值得后人反复思考的。如果,今天的人也保持那么一点魏晋的风度,不要太功利了,我想,这倒是有趣味、有意义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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