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輝麟
朋友，你可能乘坐飛機、火車、輪船、汽車，去遊覽過我國的許多名勝地吧？諸如桂林、西湖、滇池、廬山、頤和園、黃果樹、北戴河、富春江……那些奇異多彩的湖光山色，精美絕倫的玉樓瓊閣，身臨其境，確有飄飄欲仙之感。
但是，給我印象最深的還是西藏林芝境內的墨脫。這裡自然條件十分優越，森林資源極為豐富，各種植物競相生長，珍禽異畜隱藏其中……它，是一個巨大的天然寶庫，被譽為是一顆鑲嵌在我國西南邊陲的綠色明珠。因此，現代化的火車、飛機均無法通達。
二零一三年以前要想飽賞此景，只有步行，還得有舍其性命不懼艱險的決心和翻山越嶺涉水跨河之毅力，苦行數日，才能身臨其境。所以有史以來，這裡就是一個人跡罕至的聖地。而在一年之中，也只有七、八、九三個月的時間裡，氣溫略有回升，冰雪漸有融化，才能冒險進入。當地的軍民，也是趁此時機，從林芝、拉薩運進全年所需的生產資料和生活日常用品。
那還是上世紀八十年代的初夏，我們從波密出發，沿著當年副都統鳳山追擊波密土王的路線進的墨脫。據史料記載：1911年，駐藏大臣聯豫電奏清廷：“波密野番，屢服屢犯……非剿不足以言撫。”聯豫一面派出左參羅長裿從西路工布地區向波密進軍；一面電請川滇邊務大臣趙爾豐從東路助剿。趙爾豐派副都統鳳山由察木多（昌都）和碩般多（洛隆）出兵夾擊波密。波密王白馬策旺敗逃白瑪崗（墨脫）。鳳山率兵從金珠山追擊至白瑪崗，白馬策旺被殺……
我們離開波密的時候，此時的金珠山覆蓋著厚厚的冰雪，一條失修的羊腸小道若隱若現，我們在雪路上一步一滑地艱難爬行……爬到半山腰，只覺得頭暈腦脹，神志不安噁心難忍。突然，腳下不斷髮出震耳欲聾的吼聲……接著，只見谷坡煙霧瀰漫雪片騰飛。瞬息之間，雪塊夾著山石形成一股巨大的雪流嘩嘩地向下傾瀉，噴雲吐霧，其勢猶如一條咆哮著的巨龍。面對此情此景，我們癱坐在雪地上四肢酥軟……
雪崩過後，我們驚魂未定地向山口爬去。因為緊貼峭壁，只有一米多寬的斜坡是唯一通道，左邊是峭壁，右邊是深淵，稍不小心就有墜入深谷的危險。我們小心翼翼地、提心吊膽地爬著、滾著挪動著……真是“爬山之難，難於上青天”，終於深一腳淺一腳的到達了山口。向南俯瞰，美麗的風光使我們陶醉了：滾滾煙雲像大海的波濤，無數條瀑布似銀河掛在山上，雲海中迴盪著瀑布飛濺的隆隆聲……啊，真是神話般的世界！
此刻，我站在金珠拉山口想到了什麼呢？左邊是崩崩山，那是波密王白馬策旺最後覆滅的地方。隨著辛亥革命的到來，由於清軍駐藏部隊的內訌，波密王的勢力又重振旗鼓。波密王無子，他的女兒招頓堆為夫，頓堆繼任了波密王，在白瑪崗施行報復，重新割據稱霸於墨脫。頓堆的兒子旺秋饒登繼位之後，噶廈（即大臣議事會）為了統一波密，在1928年調集六路“代本”(藏語意為高級軍事長官)圍殲，波密王敗逃出境死在印度。從此，噶廈對波密全境進行了全面改制……
我們下行不久，便來到了錯布湖，看到的又是一番景緻：湖畔一個個溶洞冒著蒸汽。呦！好一個仙景，碧藍清澈，絢麗多姿，圓的扁的、奇形怪狀的鵝卵石色彩斑斕。一條條悠然怪狀的鱗魚不時仰頭浮上水面，魚鱗呈紅色青色藍色……傳說，如果人們經過錯布湖，看到成群結隊的天鵝飛上天空，就會得到福份。因為這種天鵝就是佛教徒說的天仙，所以錯布湖又被墨脫人稱為“吉祥湖”。
路越來越不好走，坡度陡峭，路面泥滑，我們沿著湍急的金珠藏布江下行。進入原始森林，遮天蔽日的古樹密密麻麻，在高大的鐵杉、雲杉、冷杉下面是大片大片的杜鵑林和密網交織的藤蘿，粗如胳膊的長藤漫山遍野，它們攀緣在樹上彼此依附互相糾纏……在這陰森森的密林中行走，婉轉的鳥鳴聲不絕於耳，有時還能聽到幾聲沉雷般的虎嘯，令人心悸膽寒。
過了格當村，越往下走，氣溫越高，衣服不停地脫，我們的背囊越來越沉，晚上住宿金珠藏布江與雅魯藏布江交匯的達木珞巴村。十多幢木屋掩映在闊葉樹和綠竹之中，達木人有的蓬鬆著頭髮，有的戴著氈帽；姑娘們梳著辮子，腰上繫著銀扣。有趣的是，時代的春風也吹到了她們的身上，一個個姑娘雖然都還按民族習俗穿著色彩明快的裙子，但裙子卻是似乎超短的，有的裙子下面還露著新式的真絲健美褲！
第二天早上，我們繼續出發。路上，簇簇擁擁的旱螞蟥搖頭擺尾地向我們奔來，隨時都會落進頭頂、領口和衣袖，待感到癢癢時，它已吸飽血脹得大拇指般粗。隨行的戰士小楊，成都人，天不怕地不怕卻最怕旱螞蟥。休息時，他覺得渾身奇癢，捲起衣袖一看，胳膊上爬了好幾條花螞蟥，頭都大了；後來，他覺得脖子上也有那軟乎乎的東西。他嚇得像掉了魂似的，急得用手拽那玩意兒滑不溜秋的後半截；拽出兩寸，可那頭還死死紮在皮肉裡。後來，還是別人教他用煙火烤螞蟥露在外面的屁股，才把那東西弄乾淨。一數，全身上下有十多處傷口。
過了螞蟥地段，我們順著咆哮的雅魯藏布江繼續下行。兩側的青山高徹天宇，江水在萬仞大山中奔騰。晨霧充滿了整個山谷，顯得無比厚重，近山筆挺而黛黑，遠山起伏而朦朧。陽光從東邊的山頂射下來，厚厚的霧開始流動。陽光把凝聚的山谷劃分為層層疊疊的綵帶，環繞著陡峭的青山上升，向著金珠山悠悠飄去……
朋友，我們就是這樣冒著如此驚險，在不規則的墨脫路上“跳躍”了四天，闖過了四條冰川，蹚過了四道飛瀑，穿過了原始森林。真如古詩所描繪的：“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們曉行夜宿歷盡艱辛，終於到達了久仰的神秘之地——墨脫！
▼備註
①楊輝麟，藏族名瑪米多傑（ma-mi-rdo-rje，是金剛兵的意思），西藏軍旅作家。已出版《西藏東南角》等書17部。
②文中圖片源於網絡，版權歸屬原作者。謝謝！
閱讀更多 讀走西藏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