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靈魂工程師的貓戀


人類靈魂工程師的貓戀

我從事小說創作多年,研究小說自然成了我的癖好。可自從擔任校長後,白天再也沒有捧小說的時間,床頭於是堆滿了積壓數月的《小說月報》《小說選刊》,這樣,我便只得挑燈夜讀。

大約堅持了半年,這個習慣又告瓦解。記得是教育幹事坤力調走的第二天晚上,我檢查完學生宿舍後,照例亮起那盞伴我二十載的牛肚形玻璃罩煤油燈,順手拿起一本雜誌看起來。看入迷了,突然,“啪一嘩啦” ,燈盞滾落地上,房間一片黑暗。我嚇了一跳。接著便聽見“噝噝”聲音。我趕忙亮起手電筒:喲,一隻大老 鼠,它正尖著尾巴,聳著耳朵,閃著兩隻賊眼盯著我。好猖獗的傢伙。

我檢起破了罩子的燈,重新點燃。分把鐘不到,又一隻小老鼠“沙沙沙”地來了。我跳下床,操起門背的掃帚一個猛拍,老鼠被擊中後摔了下來;兩欲尋捕時,這鬼生靈早已無蹤無影。我找來小石塊,敲敲打打將洞塞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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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我並沒睡踏實。天一亮,我便從別人那裡討來“毒鼠藥”,撒在鼠們的交通要塞處。當夜即毒獲大小老鼠六隻。哼,到底是人定勝鼠!

總算恢復寧靜。晚上又可看小說 至十一、二點,然後迷迷糊糊入夢鄉。

可是,緊接著又一件工作上的苦事攪得我連日失眠一一似乎比起老鼠攪擾我的那陣子還要厲害幾倍。那些天,我連小說的邊都沒沾。

已是八月二十五了, 離開學已不足一個禮拜。學校的教室、宿舍還沒開始作任何佈置,“迎新專刊”空無一字一畫。要在往年,沒有把坤力調走(準確說是趕走)時,早在八月十五就排得井然有序,床位、桌椅編好號碼,大小窗戶上好玻璃.....那最引人注目的 “迎新專刊”呢,則早早亮出了 流彩溢金的新畫,熱情洋溢的迎新辭。可坤力調走後,教育幹事先後換了三個,為人師表倒!好,可惜“稍遜”於寫寫畫畫。如今第四個要來了,究競又是個什麼貨色呢?心裡沒底。可就目前情況看,似有某種不祥之兆襲我心頭。催了幾次電話,這老幾都說有要緊事在辦。老天,到底有什麼緊要事比我這開學更要緊?新學年伊始,不濃濃厚厚地渲染一番氣氛,怎麼行?要知道,一個舒適優美的環境,一篇親親熱熱的歡迎辭將是--顆送給新生們的“定心丸”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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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沒法了,自己動手。可是天啦,畫畫那玩藝兒畢竟不是塗方塊漢字。整整兩夜煎熬,顏料破費了三、四瓶,還是什麼名堂也沒弄出來。正在這時,新幹事來了。我滿以為他對刊頭畫會提出新的構想,他是美術學校畢業的呀。不料,他說:“局長答應了我的要求,分在縣城。這兒太偏僻。真對不起,申校長”。說罷便揚手走了。

去你的吧,我憤然。真想打個電話去局裡,又覺得大勢已去,何苦!

七湊八拼,在老師們通力合作下, “迎新專刊”的稿子全貼好了。刊頭畫也有了託咐:縣文化館老同學張古答應畫一張,兩天交稿。

我的心安了,又忙裡偷閒,捧起小說來,並意外地因苦得樂,連日的苦惱事幾撞擊了我的靈感,很快構思出一篇頗感滿意的小說來,只等公務忙完,即可吐之於筆,流之於紙。

於是,這些天的夜間讀書順順當當。床頭積壓的《小說家》《小說林》《小說界》一本接一本地過了個“癮”。

我高興得早了點,沒兩天,我的“老敵手”們又來作難了。它們先在天花板響著肆忌憚的腳步聲,接著沿新闢的暗道從牆角裂縫中摸了出來。 我知道,老鼠藥已經徹底地失去了威力,它們從“陣亡”的同夥那裡接受了教訓,嗅都不嗅一下旮旯裡的米粒藥門了。我無可奈何地誦起了《詩徑》:碩鼠碩鼠,無食我黍……怪哉,堂堂七尺之軀競屈服於小小鼠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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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找到生物老師。他告訴我“用老鼠藥誘毒也好,用鐵線籠子誘捕也好,卻只能治標。要徹底平息騷亂,只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

“養貓”

“對,此乃萬全之計,長遠之計 ”貓!貓!我木然了。

我住的這棟房是座舊祠堂改成的。填了天井,堂中用杉板隔成兩間。我住左邊那間,坤力住右間。在我們這樣一個不太不小的鄉下中學,力實際上是教育幹事兼保管、出納和會計。教務、後勤一些等差使一概經辦。他有一身牛勁,更有一身才藝——特別是刻印、寫稿、畫圖,令人刮目。這一切卻使我佩服他,信賴他。可是,時間一長,坤力的缺點終於暴露無遺;頭髮蓋了耳朵也不理掉,牛仔褲有四條。象話嗎?為人師表嘛!問題還不只在一身風流且古怪的打扮上,後來的一樁事竟釀成我下狠心調走他。

那天晚上,我讀完小說,熄燈正要睡覺,忽然半掩的窗戶吱地移開了,接著從窗口射來兩朵幽藍的光。我心裡一陣緊縮,鞋也顧不上穿就奔向窗子邊,兩剁幽藍的光立刻落到窗外,同時咪聲長叫——原來是隻貓,這該死的! 這以後,貓每夜必顧一次;並不知打斷我多少思路,我堅決找它的主人。

我氣沖沖奔進坤力房間:“你養貓?”

坤力笑了:“喔,我的,寶貝兒”他摸著被我追得驚恐萬狀的小黑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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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火了,在桌上重重地響了一拳:“你還象個人民教師?這裡是畜牧場不是?處理

它,趕快處理!”

坤力雖然一萬個不願意,迫於校規:他還是含著淚把他那隻“寶貝”處理了。

坤力調走後第一個春天,他 寄來一張畫,臨江人民出版社出版,坤力作。題目是《貓蝶同春》,幾叢鮮花開在竹林中,數只蝴蠑翩翩起舞,三隻貓咪追不逐於花叢.....栩栩如生,呼之欲出。我看了他的附言,大意是說,他過去弄貓是為了業餘美術愛好:畫貓。

我懊悔起來。是呀, 我當時也太那個了。自從坤力走後,我的陋寶成了老鼠們練兵的世界。而最令我傷腦筋的還是坤力的調走,給學校宣傳工作連續幾年帶來困難。就說如今這“迎新專刊”吧,要是坤力在……不過,話說回來,向局裡打報告調走他也實在是迫不得已,哪個領導願老師們一個個穿起牛仔褲來?

開完教務會, 我在祠堂時口操楊上舒展

勞累一天的筋骨,一個城裡模樣的人來了,說是張古的表哥,順路給他捎信來的。他說張古馬上要去省城參加一個畫展,沒得閒了,刊頭畫只好擱了。我當即明白,張古這傢伙壓根兒沒把我的託咐當回事兒

我急火燒心了。唉,要是坤力在……這時,我心裡突然冒出一個奇想:能否向局裡打報告再要回他來?不,不可能。坤力家在縣城,老婆又在縣外貿局工作。當初,坤力打算紮根鄉下中學時,那嬌女子不是跟他吵翻了天? !如今在縣城中學, 三室一廳,不比你蹲祠堂舒服?!

我於是收回了幻想,可眼下這刊頭畫總得立即解決呀!我象洩了氣的皮球,渾身軟綿綿沒有一絲兒勁。晚飯也不吃,便倒在床上睡了。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敲門,我醒了過來。

“權長,這是你的”傳達室劉師傅遞過一卷 包得很嚴的紙筒,“還有一封信。”

我拆開信來一一

申校長: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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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局裡通知,要我再回你校。老婆一知就給我作難,不過,我有辦法讓她最終理解我。鄉下有什麼不好? ……我從文化館張古那兒得知你正為一幅迎新刊頭畫犯愁。我塗了一幅。申校長,我就要重返故地了。有一樁事還得校長多多包涵:我還得帶那隻黑貓來。我還在練習畫貓。我覺得貓有畫不完的情趣。好吧,我辦好手續馬上來。匆此。

敬祝大安!

坤力

8.23

我一口氣讀完了信,意外,驚喜,又急不可待地拆開了紙包,展開那刊頭畫——那是一幅象徵青少年天真奮發向上的《貓鷹圖》。畫得妙極了。右角還題一首當代兒童文學作家田地的詩《回憶》。不知不覺,我讀出聲來——孩子的回憶,是小貓咪,輕捷地撲騰著。追逐自己尾巴的嬉戲。壯士的回億,是鷹隼,悠閒地盤旋著,積聚自己精力的憩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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