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抱孙不抱子”的训诫,是故作乖张还是暗藏智慧?

古人“抱孙不抱子”的训诫,是故作乖张还是暗藏智慧?

对于现代人来说,得空抱着自己幼小的儿女,逗逗乐、说说笑、玩玩游戏,那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天伦之乐,是没有其他任何一种事情可以比拟的幸福。

但对于古代人来说,怀抱儿女、乐享天伦这样的事情是有违圣人的训诫的。即便是要享受这样的快乐,也只能去抱孙子,在抱孙子的过程中补偿不能怀抱儿女的缺憾。

古人的这个训诫是有着明确的经典依据的。儒家的重要经典《礼记》的《曲礼》这个篇章里,就明确提出:“君子抱孙不抱子”。按照今天的意思来说,这句话是说一个注重德行的君子,可以抱着孙子,但不能去抱自己的儿子。


古人“抱孙不抱子”的训诫,是故作乖张还是暗藏智慧?

从表面上看,《礼记》主要反映的是先秦时期的礼制。但这本书的现实意义并不仅在于此,它还较为系统地反映了先秦儒家的政治、社会、教育、文化、艺术思想,并在一定程度上展示了那个距离今天的我们已经3000年左右时期人们的人情世故。

由于技术水平、社会制度、文化背景的差异,今天的很多人对于“君子抱孙不抱子”的训诫是感觉相当怪诞的。其实,《礼记》提出这个主张,是与先秦时期的祭祀制度有关系的。

儒家不是宗教,但儒家也重视祭祀,儒家大师荀子就曾经在《礼论》里说:“丧礼者,以生者饰死者也,大象其生,以送其死,事死如生,事亡如存”。不过,“事死如生,事亡如存”观念并非儒家独有,世界上很多古文化体系中基本都有这样的思想倾向。


古人“抱孙不抱子”的训诫,是故作乖张还是暗藏智慧?

按照儒家的古礼,当时的人们在祭祀祖先的时候,会让被祭祀者(亡者)的孙子装扮成先祖在世时候的模样参与整个祭祀活动。而且必须由孙子来扮演,儿子是坚决不能扮演自己的父辈的。按照《礼记》的原话说就是:“为人子者……祭祀不为尸”。

今天的人们或许感觉有点匪夷所思,但在当时的人看来,经过装扮的孙子就相当于被祭祀者的替身,代替自己的先祖享用祭祀香火,并且会与活着的人互动。从心理渊源说,这样做估计也是为了慰藉哀痛的心灵,再现先祖尚且在世的时光吧。

孙子这个时候所扮演的,有一个比较令人忌讳的称谓“尸”。《礼记》对于“尸”的表现也作出了规范,例如“尸居神位,坐比矜庄”,扮演“尸”的人坐在灵堂的正位接受祭拜的时候,坐姿必须端庄、神情必须严肃:再如“尸必式,乘必以几”,扮演“尸”的人要给祭拜者还礼,上下车马的时候要用垫脚石或者其他东西垫脚。以上两条规范估计均是为了让“尸”的行止肃穆庄严。


古人“抱孙不抱子”的训诫,是故作乖张还是暗藏智慧?

因为“尸”是被祭祀者的替身,所以“尸”这个临时身份的地位在祭祀活动进行的时候是相当高的。例如《礼记》上就有“为君尸者,大夫士见之,则下之;君知所以为尸者,则自下之”的规定。意思是说,扮演已故君王的“尸”,不仅士大夫见了要以晚辈或者臣属的礼节拜见,即便是在任的国君,也要下车步行,以表示尊敬。

《礼记》中为什么会有“孙可以为王父尸,子不可以为父尸”的规定呢?其中一个解释是在宗族的祠堂或者皇室的宗教里,神主排位总是按照左昭右穆、父昭子穆的序列排列,例如爷爷是昭,儿子就是穆,但到了孙子这里就又变成了昭。昭与昭相对,就相当于爷爷与孙子是一个列的。

在今天的许多地方的葬俗中,父辈去世,儿女这辈人就属于重孝,必须严格执行各种禁忌和礼仪。而到了孙子这一辈,就变成了“花花孝”,在丧服制作、丧礼执行等方面就降低了很多规格,减少了许多约束。这种风俗估计也属于古代“祖孙同列”文化传统的遗存。


古人“抱孙不抱子”的训诫,是故作乖张还是暗藏智慧?

另一种可能就是,因为祭祀活动中“尸”是超越现实的人伦关系而存在的特殊状态,享有被参与祭祀的所有人尊崇的地位。虽然这种身份、地位是临时性质的,但也不能排除某些别有用心的人以“借尸还魂”为名,做出令人其他人难堪甚至措手不及的言行。

假如儿子可以扮演父亲的“尸”,那这个“尸”就完全有可能借着这个特殊情形发出不利于其他兄弟姐妹指令。一旦发生这种情形,其他人遵照执行还是置之不理?遵照执行就极有可能让自己陷入被动,置之不理似乎又违背了礼制的要求,似乎是对被祭祀者的不敬。但如果这个“尸”是由孙子来扮演的,那么厉害关系就隔了一层,也便于掌控,相对就“安全”得多。可见古人设计某些礼制规范,既会遵从习惯和传统,合乎社会制度和人情伦常,也会充分考虑现实情形,这也是一种大智慧的体现。

由此看来,似乎“君子抱孙不抱子”的训诫仅仅是为了遵循祭祀传统的需要。但事实上,对于那些恪守古礼、古法的人来说,在其余非祭祀时间也似乎深受“君子抱孙不抱子”训诫的影响。


古人“抱孙不抱子”的训诫,是故作乖张还是暗藏智慧?

在很多家庭,特别是三代乃至五世同堂,或者祖父在七十岁左右的家庭里,不论心里的感情多么深厚,但至少在表面上看,父亲对于儿子往往是比较冷漠生生硬,父子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多半表情严肃、不苟言笑。但如果爷爷与孙子在一起,则往往让人感受到嬉笑欢畅、“两小无猜”的气氛。

这种“爷爷孙子无大小”的家庭关系,估计在很多地方、很多家庭都是存在的。孙子可以喊爷爷的名字,儿子绝不能这样做;孙子可以去撸爷爷的胡子,恶搞捉弄爷爷,但很少有某个儿子敢于如此。在爷爷看来,孙子的这些“胡作非为”不但不是忤逆和冒犯,反而是人生莫大的乐趣。

虽说从《礼记》所反映的时代到今天已经尽力了至少3000年的时间,期间的科学技术、社会制度、文化传统早已发生了不亚于天翻地覆的变化,但人情、人性亘古不变。如果将现代人生活中“爷爷孙子无大小”的家庭关系进行反推,是不是可以在礼法之外、情理之中找到“君子抱孙不抱子”的根源?古人里的爷爷也完全有可能和今天爷爷们一样,喜欢在“爷爷孙子无大小”的玩闹中,让自己暮年增添一抹亮色?


古人“抱孙不抱子”的训诫,是故作乖张还是暗藏智慧?

从另一个方面说,中国传统的家庭教育里,父亲往往是一个扮演着“慈父+严师”的双重角色的人,既要以身作则,也要“心热面冷”,平日里在儿子面前保持不苟言笑、严肃稳重的形象。因为距离产生美、距离产生尊重、距离产生威信,要是在儿子面前过于亲昵,没有规矩,就会有损自己的威严,使儿子不再那么尊重和遵从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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