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钟华师从董希文学到了什么?

董希文先生1963年创作了《千年土地翻了身》一画,后来他的学生袁运生也就同一题材创作了同名作品,时在1981年。后者的画显然刻意吸收了汉唐造型艺术的趣味,与董希文作品不类,倒是董希文的另一位学生姚钟华的《啊!土地》表面上与董希文的《千年土地翻了身》更像一些。两画在场景设置,牛和人的形象方面都很相近,不同的是,比之董希文,《啊!土地》的形象塑造更加集中,近距离地强化了牛亢进的步伐,表现出情绪上的亢奋激烈,更加富于浪漫主义的激情表现。

姚钟华师从董希文学到了什么?

董希文《千年土地翻了身》 布面油画 77cmX143cm 1963年

《千年土地翻了身》作于1963年,此前的1961年和1962年董希文第三次去西藏,立意去表现西藏解放、农奴制废除之后当地人民的新生活。在此期间,他以高昂的热情画了一批作品,色调丰富沉稳,富有浓郁的艺术感染力,拿回京后得到一致好评。可惜的是,由于政治原因,专为人民大会堂西藏厅绘制的《喜马拉雅山颂》和《雅鲁藏布江之歌》两幅作品都未能上墙。而《千年土地翻了身》则幸运地留存了下来。

姚钟华的《啊!土地》绘制于1981年。这幅画以云南石林县圭山地区的生活为创作基础,画中的农民紧紧按着犁,因为当地石头很多,土质比较瘠薄,所以牛犁地时农人要用力摁着犁,否则犁会跳起来而无法耕作。夸张的动作处理包含着姚钟华对当地劳作的理解,有着实在的生活根据,可是对形式的强化、对色彩笔势的运用却使得这幅画开了八十年代乡土表现主义的新风:画中粗犷飞动的线条与夸张的色块对比,所传达出的形式意味与画家对劳动和力量的热烈赞美很好地融汇在了一起。正如熊秉明所评价的:“《啊!土地》,虽然在色彩、笔触、造型各方面都受到西方表现主义的影响,不过也仍然有一种中国泥土的气息。”

姚钟华师从董希文学到了什么?

姚钟华《啊!土地》 木板油画 94cmX180cm 1981年

这两幅画的渊源还要从董希文说起。说来董希文对云南很有感情,他年轻时曾从越南河内辗转来到云南晋宁县安江村合并后的国立艺专学习。国立艺专从湖南沅陵迁至晋宁有近一年的时间,他们于此获得了虽然简陋却相对安稳的学习环境,得以潜心艺术,留下了很多美丽的观感。所以当他得知在央美附中求学的姚钟华是昆明人后很兴奋,问了他很多情况,并对他两幅以云南为题的创作给予了热情的鼓励。时在1957年。后来姚钟华进入董希文工作室,正式成为董希文的学生,他见到董希文两幅以云南为题的大幅纸上作品,是画在高丽纸上的线描水粉画,一幅画的是安江村农夫在打场收蚕豆;一幅则是大卡车撞上了马帮,马和人四散奔逃的场面,画面有一股惊恐动荡的气氛,墨色浓重,用笔奔放。可惜这两幅画在“文革”中都失去了。我总疑心这两幅画与姚钟华的《啊!土地》有着内在的关联。1963年,姚钟华将回云南为毕业创作做准备,临行前董希文对他说,昆明附近就很好,那里农村的房舍、妇女的打扮都很美,都可以留心。这自然包括就在昆明附近的晋宁县和石林县了。在晋宁县安江村近一年的生活,使董希文不仅得到了平和的心绪,也对那里的风土人情有了一生的牵念与热爱,而这种牵念无论在创作取材还是在情感模式上对青年姚钟华来说都是富有启发意义的。

《啊!土地》中的牛在云南十分常见,它们不仅是犁地耕作的得力好手,也是当地文娱活动“斗牛”的主角。在姚钟华《圭山村寨》一画的画幅左部,在村寨农舍的一边,就有一头顶着弯弯牛角的大牛在曳着农具在耕作,只露出半边身子来,模样很敦厚,与此相似的还有他的水墨画《彝族老人》,老人的身后稳稳站着一头老牛,和老人彼此见证着岁月的流逝。而在姚钟华的《撒尼人的节日》一画中,在这少数民族的盛会上(当地的彝族白族撒尼族等都有这样盛大的活动),黄牛和水牛一反人们印象中的敦厚和善,只见它们瞪着血红的巨眼,矮着身子狠狠地冲向敌手,发出震彻山谷的吼声。周围人们的欢呼声叫喊声助长了它们的斗志,它们天性中的剽悍一面全然释放了出来,个个都使出了性子,露出了不含糊的牛脾气,一时间杀得难解难分。置身在这块边地,看着这激烈盛大的斗牛场面,怎不让人油然想起古滇人在祭祀庆典时刻画在青铜器上的牛形象?!你看:一样高耸的瘤峰、一样又弯又长如同弯刀的牛角,这古滇人的青铜器物上有牧牛的形象,有牛作为胜利品、作为祭祀牺牲的形象,自然还有牛与虎、与野猪搏斗的形象,其凝重庄严令人倍感奴隶制下威权的力量。

史铁生在《我的遥远的清平湾》中,以一个行家的口吻写过一段“牛经”:“北方的黄牛一般分为蒙古牛和华北牛。华北牛中要数秦川牛和南阳牛最好,个儿大,肩峰很高,劲儿足。华北牛和蒙古牛杂交的牛更漂亮,犄角向前弯去,顶架也厉害,而且皮实、好养。”这段关于牛的文字,倒可以与《啊!土地》中的牛相印证。

还值得一提的是,昆明附近的圭山也是画家毛旭辉、张晓刚等人心中的“巴比松”呢!在他们读大学时,常常趁着假期前去写生画画,在圭山的村村寨寨间兜兜转转,来完成他们对法国画家米勒和卢梭的致敬。有时短短一个月他们就能画几十幅油画速写!在张晓刚和毛旭辉的回忆中,那里的山羊黑黑的,犄角坚硬,机警,顽强,立在山包上铁铸一般,倒是跟这里的大牛相映成趣呢!我不禁又想起《啊!土地》中的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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