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物种传染病,是谁造就的恐怖故事

对于人类来说,与病毒对抗早已不是新鲜事。这一场场发生在显微镜下的战斗,在某种程度上参与塑造着人类文明的历史,并以某种残酷的方式,将自然的力量展现得淋漓尽致,以此迫使人类一次又一次审视自身在自然中所处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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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闯雷区,自然的宽容

丛林里的“恐怖故事”要从20世纪50年代讲起。弗雷人是生活在南太平洋岛国新几内亚原始森林中的一支原始部落。部落内盛行一种叫做“库鲁病”的怪病,来自族语“kuria”,意思是颤抖。

患者仿佛被下了咒,浑身颤抖、说不清话,病重时还会毫无征兆地手舞足蹈,最终失去所有记忆,在癫笑中死去。这种诡异的死亡方式让部落人相信,这甚至不是病,而是巫术灵验。1957年至1960年,约1000名族人因此丧命。

直到20世纪50年代,美国科学家加德赛克来到新几内亚。起初,他也认为库鲁病只是一种部落内遗传病。直到他亲眼看到部落为一位因库鲁症去世的人举行悼念仪式——族人将逝者的头颅割下,取出脑花,与蕨类植物混合,在竹筒中煮熟后,分给在场的妇女和儿童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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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弗雷人看来,尸体与其掩埋后,被蛆虫吃掉,还不如被爱着死者的人们吃掉。而女性的身体被认为能够容纳和驯服伴随实体而来的灵魂,因此由女性食用脑花,男性食用肌肉。

加德赛克敏锐地预感到,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患库鲁病的大多是妇女,而鲜有男性。之后,他将病人那已经纤维化成一块粉红色海绵的脑组织给猩猩接种,两年后猩猩也出现了相似的症状。人们这才确认了库鲁病是一种类似于人类克雅氏病(海绵状脑病)的传染病,加德赛克因此获得1976年的诺贝尔医学奖。

先别着急批判“人吃人”的残忍与无知,人类进化的历程中,确实存在过“人吃人”的荒蛮阶段。中美洲阿兹特克人和古印度人都曾把“吃人”作为宗教风俗。

自3万年以前登岛后,一直过着与世隔绝生活的弗雷人,显然没来得及追上现代文明的进程,也正因为此,部落中“吃人”的仪式既是生存所迫,也出于真挚的爱与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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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同类不相食,不仅是人类现代文明的底线,也是自然进化的内置规则,那么弗雷人只是误闯了雷区。自然界虽然严厉,但也不是不曾宽容。新几内亚全面禁止“食人”风俗后,库鲁病也从此走入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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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天行事,必遭其凶

人类健忘,相似的戏码很快重演,而这一次却是贪婪和欲望结下的恶果。

短短20多年后的20世纪80年代,英国农场主们为了提高牛的蛋白质摄入量,让牛长得更快、个头更大、肉质更佳、产奶更多,给牛喂食时,把牛身上卖不掉的部分制成肉骨粉添加到饲料中,其中当然也包括牛的脑组织。但牛羊本食草,不会吃动物,更不会吃同类。

正是这逆天的贪婪,为疯牛病在英国暴发埋下了伏笔。90年代初,凡是患病的牛精神错乱、行动失调、体重下降,如同疯癫,并很快死亡。原始部落里的历史教训,在现代文明都市再次上演。

1996年,英政府宣布食用疯牛肉可能导致脑衰竭,而英国本土的10位新型克雅氏病患者与疯牛病有关,其中8人死亡。但这一切都太晚了,在1991年到1992年,已经有大约100万头被感染的英国病牛进入了食物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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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疯牛病的奶牛

当时,每月至少有1000头牛发病。疯牛病后来甚至还出现在北美和日本。而英国本土,在宰杀并深埋十几万头病牛后,用了整整10年时间,才从“牛肉恐慌”中走出来。

今天人们知道,不论是疯牛病还是库鲁病,其致病因子都是朊病毒(一种结构特殊的蛋白质)。这种蛋白质没“变坏”的时候普遍存在于生物大脑中,但“变坏”的蛋白可以通过食物传播,使大脑出现海绵状病变。关于朊病毒的多种类型和复制机制等,至今未得破解。

人类与跨物种疾病的斗争是如此残酷。2009年,美国首次在人类体内检测到HINI新病毒(俗称“人感染猪流感”),其基因与常在北美洲猪群中传播的流感病毒十分相似,却在人类身上发生了变异,能够人传人。仅仅两个月后,感染者遍布全球90多个国家,美国本土就确诊27717例,127人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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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上海发现全球首例人类感染甲型流感H7N9病毒(俗称“人感染禽流感”),不久后便在香港、澳门、台湾、马来西亚等地出现确诊病例。这种在人类身上致死率高达30%~40%的病毒,原本只在家禽与野鸟之间传播,至今人们仍然对其来源、传播途径不甚明了。

逆天行事,必遭其凶。或许,弗雷人理解得没错,这是巫术。施法者,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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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盒开启,人人自危

每一次如疯牛病、猪流感、禽流感暴发后,人类在尚看不清敌手真正面貌的情况下,第一反应便是惊恐地将数以千万计的禽类、牲畜统统扑杀,让它们替人类的贪婪和无知埋单。

但自然界的物种并不都像猪牛鸡鸭那样好欺负。人类不可能,大自然也不会同意永远让其他物种来背锅。于是,寻常流感的致病因子——冠状病毒变异了。

2012年,一位60岁的沙特男子出现了咳嗽、发烧等感冒症状,大多数人都会倒头大睡,等待身体自身的免疫力打败体内病毒。但这次不同,他感到喘不过气来了,入院几天后即死于肺衰竭和肾功能衰竭。随后,这名患者的血液标本被分离出一种被称为MERS(中东呼吸综合征)的冠状病毒。

今天人们已经可以追溯到,早在1992年以前,单峰骆驼就已经获得了MERS病毒的原始毒株,只是不表现出感染症状。MERS病毒在骆驼身上潜伏10年之后,于2011年前后开始零星感染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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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病死率超过30%,但由于早期人传人的现象不明显,所以一直等到2014年6月,沙特和阿联酋有超过500人感染,MERS病例出现暴发迹象,这一原本“名不见经传”的病毒才引起人们的注意。

病征与SARS相似,起初人们称之为“新SARS”。但很快人们就发现,它比SARS更残酷。MERS作为第六种已知的人类冠状病毒,自2012年被发现以来,因其死亡率超过30%而令人闻之色变,但在传染性方面似乎不强——我们与中东隔着大洋,而且也不养骆驼。

直到2015年,MERS随着人类的迁移,从沙特传播到韩国,在短短一个月内发生了181例确诊病例,一时间亚洲各国人人自危。截至2019年10月,全球27个国家共向世卫组织报告了2470例MERS确诊病例,其中851例死亡。

世卫组织评估,中东地区未来还将报告更多MERS病例,而通过接触单峰骆驼、饮用生鲜骆驼奶、人员接触产生的病例,还将继续向其他国家输出。人们只能通过追踪接触者、开展筛查的方式阻止疾病大范围暴发。至今,全世界仍然没有针对该病毒的特效药和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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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MERS在韩国暴发

但中国人对这种病毒或许并不陌生。作为冠状病毒的家族成员,它和SARS,以及此刻正处于暴发中的新冠肺炎病毒是近亲。但相比于MERS病毒,不论是SARS还是这次的新型冠状病毒,都在传染性方面有了大跃进式的发展。而一种名为“气溶胶”的传播方式,几乎让这种病毒成为防不胜防的存在。

从MERS、SARS到此次的新型冠状病毒,冠状病毒一再变异,从跨物种传播到人际间的高频暴发,潘多拉的盒子又一次被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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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哥谭市的报复

如今不论扑杀骆驼或果子狸都不管用了,三种冠状病毒的源头宿主,都疑似来自地球上冠状病毒最大量的携带者——蝙蝠。蝙蝠的种群数量,高达地球胎生动物的1/5。随便找个大点的山洞,就能发现里面密密麻麻倒挂着上百万只蝙蝠。

蝙蝠身上可以携带的病毒超过4100种,包括埃博拉、马尔堡、狂犬病、SARS等。蝙蝠本身由于拥有独特的DNA损伤修复能力,能够与这些病毒和平相处——但人类不太行。

SARS期间,曾有十几家机构做过疫苗研发,在病毒基因组发布后,研究人员更是花费20个月的时间才推进到人体临床试验阶段,但那时SARS疫情早已消失。别误会,并不是人类战胜了SARS,而是由于天气转热,病毒自然消失,听起来更像是大自然“心软”放了人类一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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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染病》剧照

至于这一次,世卫顾问隆吉尼追踪新冠肺炎的传染力,预估最终全球恐有超过数十亿人遭感染。从今天的情况看来,冠状病毒变异后,在致死性降低的同时,传染性却大幅提升。专家预计,这次的新冠病毒不会消失,可能演变为一种普通流感病毒与人类共存——这确实更符合病毒的利益。

事实上,世卫组织确认的人类历史上真正消灭的病毒只有“天花”一种(如今仅存在于实验室)。但新的跨物种疾病暴发周期正在缩短,从MERS、SARS到新冠肺炎,几乎每一次,人类都是被病毒追着打。

是大自然突然变得暴戾,还是蝙蝠侠突然造反?不妨先审视过去几个世纪里人类的行为——伴随着整个欧亚大陆亮起万家灯火,伴随着桥梁道路连通万里江山,无数野生动物的栖息地正急速萎缩,它们又何尝不是被人类追着打?野生动物们也不想接触人类、成为传播疾病的中间宿主,但它们无处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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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曾这样写道:“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人类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报复。”

按键一旦启动,这报复未必隔日抵达,但纵使海枯石烂,最终也一定会抵达。

或许仅仅建立“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不够的。这个春天,人类与新型冠状病毒短兵交战。他们是无辜受体,但他们也是始作俑者。在无穷无尽的泪水汇入长江之后,人类会长记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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