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媽八十多歲了，身體不是太好。平時在家也就是看看中央臺戲劇頻道里的“老戲”，等兒女們下班回家，聽聽外面的新鮮事兒。
這次疫情，一開始老媽並沒在意。三十晚上，她還把新衣服都拿出來放在床頭，又從書包裡拿出一沓連著號的新票兒（錢），等著孫男外女的來了給長歲。
大年初一，老媽和往年一樣，天還沒亮就張羅著煮餃子。我說，今年不讓拜年了，可以晚點吃飯，睡個懶覺。老媽說，哪天都可以懶，初一的餃子可是不能晚，這是老輩子留下來的規矩。
餃子有素有肉的，每樣兒都留出來一些，等著初二的時候，閨女回孃家吃。閨女雖然出嫁了，但孃家過年的餃子也得吃到，當然，這也是規矩。
吃完飯，老媽回屋把新衣服都換好，還對著鏡子梳了半天頭髮。平時嫌累贅的金鐲子也戴在了手腕上，明晃晃的。
看著我們擺瓜子，糖塊，水果，再沏上一壺茶。然後端端正正的坐在沙發上。
我說，老家都封村了，咱們小區也不讓出入了，不會有人來拜年了。
“你大哥他們也不讓來了嗎？”
“國家規定的，不讓走動了，都在家隔離。”
老媽不說話了，又坐了一會兒，開始給大哥打電話：都別來了昂，我挺好的，對，國家不讓動就別動了。
打完電話，老媽回屋褪下了金鐲子，把準備好的壓歲錢又放回到書包裡。
每年的初二，是老媽最開心的日子，大家聚在一起，四世同堂，一共二十多口，開飯的時候滿滿當當兩大桌。今年我正怕老媽心裡不自在呢，她就跟我說，今年不聚啦，你告訴她們都在家好好待著，聽國家的話，別出去。
其實，老媽都沒有弄明白疫情嚴重到什麼程度，她就是聽說這是國家規定的，一下子成了最堅決的執行者。
我們出去買菜她也要攔著：家裡有什麼就吃什麼吧，不讓出去就別出去。
她平常吃的藥沒了，大姐送來藥，不讓給開門，讓放在外面，等她走了，再拿進來。
正月十七是她的生日，也只是讓孩子們在視頻中祝她生日快樂
……
不管誰給她打電話，除了說說自己都吃了什麼，幹了什麼，就是囑咐，哪也別去昂，國家讓動再動。
有時候我們看到視頻裡有的老人不聽勸，非要出去蹓躂，害得村裡派出無人機喊話，拿來給老媽看，老媽倒也沒說什麼，只是覺得他們不守規矩。
凡事都要有規矩，是老媽常跟我們說的一句話。從小我們就知道好多規矩，不許問東問西，不許要這要那，不許挑食，不許吃獨食，見人家吃飯不許站在旁邊看，第一碗飯要端給老爸，也不許叫哥哥姐姐的名字。這也不許那也不許，就像佛家的戒定慧。可是當時也不覺得約束，相反，在這些規矩下長大，竟懂得了人世的莊嚴。
我們平常總有個錯覺，認為規矩是自由的障礙，其實規矩更像康莊大路，你看我老媽，在守住“國家讓動再動”這個規矩之下，便心無掛礙了，在客廳裡散步，在沙發上對著電視衝盹兒，在陽臺上曬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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