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深為何叫“魯智深”神祕的趙員外為何重修文殊院


《水滸傳》其實就是一部隱藏著歷史的大書,作者(施耐庵)以絕無僅有的筆法,以重大歷史事件為節點,以水泊梁山故事為線索,穿針引線,構織了一副漫長的歷史畫卷,把真實的歷史深深的隱藏在文本字裡行間。

在這部鴻篇鉅製中,魯達-魯智深的故事最具代表性,作者塑造了一個深受讀者喜愛的藝術形象。同時,又以其精彩的故事、高妙的筆法,講述了一段北宋歷史,揭示了北宋王朝敗亡的一大根由。

那麼,施耐庵又是如何通過魯達-魯智深的故事,將一段北宋歷史隱藏文本之中的呢?這段歷史又有何深刻的寓意呢?


智深為何叫“魯智深”神秘的趙員外為何重修文殊院


趙員外到底是誰

講魯達-魯智深的故事,必定繞不開趙員外這個關鍵人物,這是魯達成為魯智深的關鍵節點。

且說小種經略相公府提轄魯達三拳打死渭州城屠戶鄭屠,畏罪潛逃,踏上了漫漫征途,開始了傳奇的人生。魯達一路狂奔,來到了山西雁門縣,遇到了金老父女。金老把魯達領到了趙員外的外宅,打算把恩人藏在這裡。趙員外則認為,雁門縣人多眼雜,做公的又多,便把魯達轉移到自己的莊園——七寶村。

七寶村,寓意佛門七寶,指的是金、銀、琉璃、珊瑚、硨磲、赤珠、瑪瑙,其中,硨磲是海洋中最大的雙體貝類。趙員外此人來歷不凡,手握佛門七寶。

在七寶村不過五七日,金老便來報告說,雁門縣有三四個公人到趙員外的宅子外邊打聽前幾日來的不速之客。於是,趙員外便建議魯達到五臺山出家。按照北宋法令,魯達能夠出家做和尚嗎?

宋真宗天禧二年(公元1018年)曾經頒詔,規定

刑責、奸細、惡黨、山林亡命賊徒負罪潛竄,及曾在軍帶瑕痕者,並不得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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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魯達剛剛打死人,屬於負罪潛竄之人,是不允許出家做和尚的。這一點,趙員外十分清楚。那麼,趙員外又是如何讓魯提轄成為花和尚的呢?當時,趙員外對魯達說:

離此間三十餘里有座山,喚做五臺山。山上有一個文殊院,原是文殊菩薩道場。寺裡有五七百僧人,為頭智真長老,是我弟兄。我祖上曾舍錢在寺裡,是本寺的施主檀越。我曾許下剃度一僧在寺裡,已買下一道五花度牒在此,只不曾有個心腹之人,了這條願心。

趙員外的這段話中,有這樣幾條信息,五臺山是文殊菩薩的道場,寺裡的方丈智真,與趙員外弟兄相稱。趙員外的祖上就是本寺的施主,但他本人是不是繼續舍錢,不得而知。雖然趙員外被智真長老叫做“趙檀越”,但書上卻沒寫趙員外給五臺山文殊院有過施捨。這其中恐有緣故,下文再講。

還有一條,便是趙員外早就預備好了一道五花度牒,是買下來的。北宋時期,對於出家有極其嚴格的規定,必須在十五歲前帶髮修行,稱為“童行”。然後通過州府一級的考試,頒發度牒,等於拿到了合法資格。度牒上籤壓相關印信,如趙員外所說,大概有五個壓花吧,所以才叫“五花度牒”。

由於出家可以免除徭役、兵役,不需耕作,所以,失去土地和不願意出力的人都願意選擇出家做和尚。因而,北宋時期,便有大量的百姓進入了佛門。為了限制這種現象,保證耕種和軍隊人員,天聖八年(1030)時規定,年滿二十歲的男子才能帶髮修行做“童行”。童行尚不具備剃度為僧的資格,還得有一張度牒才行。於是,度牒便成了搶手貨,買賣度牒便更加盛行起來。

度牒不僅私底下交易,而且,還成為一種獎勵或者報酬。據《宋會要輯稿》記載,宋徽宗大觀元年(公元1107 年)下詔:明州育王山寺掌管仁宗御容僧行可,賜師號,度牒各二道,用為酬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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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一道五花度牒,價格不菲,宋哲宗元祐年間,定價為三百千,也就是三百貫銀子,一般老百姓是買不起的。熙寧新法實施後,宋神宗便經常以度牒作為獎勵,或做青苗法本錢,放高利貸。《宋史·食貨志》就講了這樣一件事:“河北轉運司幹當公事王廣廉嘗奏乞度僧牒數千,道為本錢於陝西轉運司私行青苗法”。類似情況,在宋神宗時期發生過多次,度牒甚至成了推動新法的一項得力措施。北宋時期的宗教狀況,大抵如斯。

看來,度牒竟然收歸皇帝直接管控了。這樣,流民失所,想出家做和尚都難。《水滸傳》中,只有趙員外這樣的人才拿得出度牒。武松的度牒是孫二孃給的,孫二孃則是殺死了一個頭陀,得到了度牒。因而,五臺山周邊的百姓沒資格做和尚,便大量依附寺院,靠文殊院的本錢討生活。

施耐庵寫《水滸傳》非常尊重歷史,五臺山文殊院及周邊市井的情況,就是北宋末期的真實寫照。

趙員外有“七寶村”,祖上曾經給文殊院舍過錢,手中又有皇帝直接管控的五花度牒,還能把一個“

亡命賊徒負罪潛竄”順利弄進寺院出家。這到底是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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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的智真長老

趙員外把智真送到了五臺山,這回卻大方的給智真長老帶了很多禮物。智真長老收了禮物,趙員外便開口要剃度魯達。智真長老答道:“這個因緣是光輝老僧山門,容易容易”。

長老答應得爽快,五臺山僧眾卻不幹了。知客僧把趙員外、魯達帶去客館裡坐地。支開了客人後,首座便帶著僧眾來勸諫長老,說:“卻才這個要出家的人,形容醜惡,相貌兇頑,不可剃度他,恐久後累及山門。”智真長老經此一說,似乎也有些動搖了,但是,“他是趙員外檀越的兄弟。如何撇得他的麵皮?”既然是趙員外的麵皮,智真自然不敢怠慢,接著說“你等眾人且休疑心,待我看一看。”

智真長老燃氣一炷香,上禪椅,盤膝而坐,口誦咒語,入定去了。一炷香燃盡,長老真魂迴歸,淡定的對僧眾說:“只顧剃度他。此人上應天星,心地剛直。雖然時下兇頑,命中駁雜,久後卻得清淨。證果非凡,汝等皆不及他。”不僅如此,智真長老還“立帖為證”,說:“可記吾言,勿得推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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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真長老真魂出竅去了哪兒呢?大概是去了道家紫府,查看了北斗七星群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的名冊,知道魯達來歷不凡,上應天星。不僅瞭解到魯達的“前世”,智真長老還準確的預知了魯智深的“今生”,這個“心地剛直”的兇頑之人正果非凡。金聖嘆先生在此處夾批道:“維摩詰經雲:菩薩直心是道場,無諂曲眾生來生其國。”這就意味著,魯達的正果恐怕要達到“菩薩”級別,竟然可以成佛。但是,智真長老卻不是這樣預言的,魯達若進入佛門,也就是個“汝等皆不及他”的正果。這樣的正果又將是什麼呢?

魯智深順利得以剃度,長老拿著空頭度牒而說偈曰:“靈光一點,價值千金;佛法廣大,賜名智深。”看看,此處再次點到趙員外度牒造假,是個“空頭度牒”。其實,按照上文所言,空頭度牒也不是造假,而是北宋時期的真實情況,這種現象十分普遍,皇帝老子都這麼幹,把出家文憑當做銀子使,簡直就成了硬通貨。

令人奇怪的是,智真長老給魯達賜法名“智深”,剛剛進入佛門,竟然與智真長老平輩。這豈不是五臺山僧眾除長老而外,“汝等皆不及他”嗎?

按照文本邏輯,施耐庵是這樣“蒙”讀者的:趙員外與智真長老稱兄道弟,又把魯達說成是自己的表弟,自然就與智真長老平輩了。其實,文本背後,施耐庵要講的是,魯智深的正果就是要做到某個大寺院的住持方丈。魯智深也是《水滸傳》貨真價實的長老——這是智真長老親口預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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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真長老能夠入定,靈魂漫遊上界,一點都不弱於公孫勝的師傅羅真人,在《水滸傳》中簡直就可與張天師、九天玄女這等額外高人相提並論了。

《水滸傳》中知道梁山好漢上應天星者,不過寥寥數“人”,後來晁蓋歸天,也知道了這個機密。因為,“托塔天王”說的就是毗沙門天王,佛教四大護法天王之一。然而,智真長老是活著的神僧,難道世上真有這樣通天徹地的神僧嗎?施耐庵寫得是不是太玄乎了,豈不是在宣揚封建迷信嗎?

其實,《宋史》中還真記載了這樣一位神僧,結合“趙員外”的身份,歷史中的那位神僧是這樣的情況:

漢初,漫遊無所遇,舍襄陽僧寺。有老僧善術數,顧曰:"吾厚贐汝,北往則有遇矣。"會周祖以樞密使徵李守真,應募居帳下。

這段記載出自《宋史·本紀第一·太祖》,講的是趙匡胤發跡之前的一段經歷。“香孩兒”在後漢之初四處漫遊,想為自己找一份滿意的工作,但卻總不能如願。在襄陽“漫遊”時,趙匡胤慷慨施捨了佛門寺院。在得到趙匡胤實施的僧眾當中,有一個老和尚懂得先天神數,大概是看了趙匡胤的面相,便對他說,我給你一筆錢,你往北邊去吧,一定會碰到好機遇的。趙匡胤拿著老和尚這一大筆盤纏,到了陝西一帶,正遇到後周樞密使帶兵攻打李守真(應為李守貞)。於是,便投奔到樞密使的帳下,開始了發達之路,開創了北宋王朝。

趙員外曾說過,他的祖上曾經給五臺山文殊院舍過錢,“祖上”大概就是暗指趙匡胤。而那位懂得先天神數,給趙匡胤指路的老僧,難道不就是《水滸傳》中智真和尚嗎?

那麼,施耐庵為什麼要這樣寫呢?他的寓意到底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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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智深為何叫“魯智深”

魯達剃度,《水滸傳》接下來就要講魯智深的故事了。

上文講到,魯智深的這個法號有點怪怪的,一入佛門便與長老平輩。其實,還有一處更怪,施耐庵一直把花和尚叫“魯智深”。出家人都是“釋家”弟子,哪能保留俗姓呢?李叔同大師出家後,便是“弘一大法師”,肯定不能叫“李弘一”了。是不是施耐庵不懂佛教,又寫錯了?

施耐庵其實沒有寫錯,但凡人物對話時,都叫花和尚為“智深”,尤其是智真、智清兩大長老,他們嘴中絕對不會出現“魯智深”三個字。看來,施耐庵這樣寫,也是有用意的。

卻說魯智深做了和尚,絲毫不守三皈五戒,趙員外卻還時常送來酒肉。在寺院裡攪擾了四五個月,趙員外又有好幾天沒送東西來了,魯智深“口中淡出鳥來”。於是,私自溜出了山門,在半山亭上強喝了一桶酒。花和尚借酒鬧事,大鬧五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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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三四個月,天氣暴暖,到了二月時節,魯智深再次下山。花和尚這次下山,施耐庵在這個故事中,繼續按照歷史的節點,講述了魯智深二次大鬧五臺山的故事。

花和尚來到了一處市井,先去了鐵匠鋪打製戒刀、禪杖。施耐庵在此明確告訴讀者,鐵匠鋪的掌櫃叫“待詔”。這不是作者的筆誤,也不是版本訛誤,所有版本都把鐵匠鋪的掌櫃寫做“待詔”。

最初,民間把剃頭匠叫做“待招”,大意是客人挨個等候,理髮師忙完一個,便招呼下一個。後來,這個稱呼引申為所有民間手藝人,應該是“待招”。

“待詔”確實翰林院專門為皇帝服務的文人畫士,陪皇帝附庸風雅,代皇帝作詩、作畫,侍皇帝下棋、玩射虎等等遊戲。

鐵匠鋪的掌櫃竟然也叫做“待詔”,難道五臺山下的鐵匠鋪是皇帝開的?當然不是。施耐庵這樣寫,寓意魯智深的故事與宋徽宗有關。

且說魯智深先說定了一把戒刀,然後與待詔一番討論,便按照待詔的意思,定製了一條六十二斤的水磨禪杖。六十二斤是待詔講出來的數字,暗示此時就是宋徽宗宣和元年二月。

魯智深是宋仁宗嘉佑三年三月放出來的妖魔,過了六十二年,被待詔“喚醒”。嘉佑三年是公元1058年,宣和元年是公元1119年,中間恰好就是六十二年。書中交代,魯智深第二次下山,“天氣暴暖,是二月間天氣”。那麼,花和尚這次私自下山,就應當是宋徽宗宣和元年二月了。


智深為何叫“魯智深”神秘的趙員外為何重修文殊院


從鐵匠鋪出來,魯智深沿街找酒喝,所有酒家都是五臺山文殊院的本錢,誰也不敢違抗智真長老的法旨,把酒賣給五臺山的和尚。狡猾的魯智深便來到市稍的一家酒店,謊稱自己是雲遊僧人,騙得了一頓酒喝。這頓酒,施耐庵寫得很特別,說是魯智深差不多吃了半條狗,只剩下一條腿。然後,花和尚懷揣著這條狗腿醉打山門,還試圖用狗腿破了五臺山僧眾的戒。

狗,在此處是隱喻宋徽宗的。趙佶生於元豐五年(公元1082年),這一年干支壬戌,也就是說,宋徽宗屬狗。既然如此,第二次大鬧五臺山,到底是誰在鬧呢?

魯智深大鬧五臺山時,正是宋徽宗宣和元年,這一年的正月,宋徽宗下“革佛詔”:

"佛改號大覺金仙,餘為仙人、大士。僧為德士,易服飾,稱姓氏。寺為宮,院為觀。"改女冠為女道,尼為女德。

佛就是釋迦摩尼佛,宋徽宗把佛划進了道教系列,封為大覺真仙。沒了“佛”,自然就沒了“釋家”,僧人就得以姓氏相稱,與道士一樣,以“何道士”、“王道長”之類名之了。所以,施耐庵寫的就是這個歷史,“智深”便成了“魯智深”。

書中還特意寫到了瓦罐寺,這座寺廟極其破敗,被一僧一道所佔。道士叫丘小乙,和尚則叫崔道成。生鐵佛這個古怪的“法號”,更明顯的揭露了北宋“崇道抑佛”的歷史。宋徽宗革佛之前,於政和六年“置道學”,大概,崔道成這個名字便是入了道學時的“學名”了。

魯智深大鬧五臺山,第二次被“待詔”喚醒,按照“狗”的指令,對佛門造成了更深刻的破壞。魯智深大鬧五臺山,隱喻的就是北宋革佛曆史。


智深為何叫“魯智深”神秘的趙員外為何重修文殊院


趙員外為何重修文殊院

《水滸傳》第三回“趙員外重修文殊院,魯智深大鬧五臺山”,講的是魯達出家做了和尚之後不安分,大鬧了五臺山。僧眾很不滿魯智深,要求智真長老將他驅逐出佛門。智真長老卻說:“無奈何,且看趙員外檀越之面,容恕他這一番。”

過了三四個月,魯智深再次喝醉酒,變本加厲的醉打山門。這回,智真長老沒有饒過花和尚,也不看趙員外之面,不僅將魯智深打發出了五臺山,還以不容商量的口氣,給趙員外寫了封信,要他賠償魯智深大鬧五臺山所造成的一切損失。

為何智真長老在同一件事情上,採取了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呢?

上文講到,魯智深第二次大鬧五臺山時,正是宋徽宗“崇道抑佛”到達最高潮的時候。那麼,第一次大鬧五臺山的時間,應當就是書中所說的,三四個月前。照此推算,就應當是重和元年(公元1118年)的十月。

革佛詔的頒佈,並非宋徽宗一時頭腦發熱,而是有一個比較長的前奏。在此之前的政和六年“置道學”,政和七年(公元1117年),“會道士二千餘人於上清寶籙宮,詔通真先生林靈素諭以帝君降臨事……,冊己為教主道君皇帝(《宋史·徽宗本紀》)。”重和元年時,以林靈素為通真達靈元妙先生,張虛白為通元衝妙先生。 九月,“

詔視中大夫林靈素、視中奉大夫張虛白並特授本品真官。

宋徽宗崇道,在重和元年九月達到了高潮,除了給林靈素等人封官外,大修道家經典,收集佛教中與道教相沖突的佛經,予以焚燬。這樣的行為與宣和元年的“革佛詔”相比,僅僅只是個開始而已,對佛教的衝擊和破壞遠未達到頂峰。

《水滸傳》在這回書中如實反映了當時的歷史,趙員外帶著魯達來到文殊院,給智真長老帶了些禮盒。智真客套了一番,便叫“道人、行童收了”。此時,“道人”儼然出現在了佛門寺院。宋徽宗對佛教的滲透,被施耐庵悄然隱藏在這樣一句話中。

魯智深第一次大鬧五臺山,只是犯了酒戒,打傷了二三十個老郎、火工、直廳、轎伕,並沒有對五臺山文殊院造成很大的危害。智真長老是額外高人,對這次事件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無奈何,且看趙員外檀越之面,容恕他這一番。”有趙員外罩著,破壞又不大,趙員外也寫了信來,給被打傷的僧人陪話,智真長老只有忍了。

“革佛詔”頒佈後,魯智深第二次大鬧五臺山,這回可就鬧大事了。書中寫道:

(魯智深)拿起一根折木頭,去那金剛腿上便打,簌簌地泥和顏色都脫下來。……調轉身來,看著右邊金剛,……便跳過右邊臺基上,把那金剛腳上打了兩下,只聽得一聲震天價響,那尊金剛從臺基上倒撞下來。

打壞金剛之後,又將狗肉硬塞給和尚吃。魯智深如此無禮取鬧,極端褻瀆佛門,激起了眾怒,監寺、都寺點起老郎、火工、道人、直廳、轎伕,約有一二百人,都執杖叉棍棒,盡使手巾盤頭,一齊打入僧堂來。魯智深是行伍出身,一身好本事,一場混戰下來,打傷了數十個,大獲全勝。

監寺無奈,只得跑到智真長老那裡告狀。這回,智真長老態度立即強硬起來,說道:“自古天子尚且避醉漢,何況老僧乎?若是打壞了金剛,請他的施主趙員外自來塑新的;倒了亭子,也要他修蓋。這個且由他。”你趙員外不是很牛逼嗎?魯智深所作所為,你老弟是脫不了干係的,一切都要你恢復原樣。

即便智真長老態度強硬,但是,在這場革佛運動中,還是無可奈何:“休說壞了金剛,便是打壞了殿上三世佛,也沒奈何。

三世佛指的是東方藥師佛、中央釋迦摩尼佛、西方阿彌陀佛“橫向三世佛”,又指過去佛燃燈佛,現在佛釋迦牟尼佛,未來佛彌勒佛“縱向三世佛”。看來,當時的革佛運動來勢洶洶,佛門已經做好了佛教全部被摧毀的準備。

但是,面對這場“革佛詔”,佛門也不斷的進行反擊。當時,一批僧人要辯論“革佛詔”的是與非,為首者如日華嚴、明覺等七位僧人被杖殺。智真長老的反擊,便是等待時機,要“趙員外”重修文殊院。

卻說趙員外第二次接到智真長老的書信,把魯智深的行為詳細的予以告知,信中肯定還提到了索賠的要求。趙員外接到書信,“好生不然”。但是,趙員外還是自知理虧,回信說道:“壞了的金剛亭子,趙某隨即備價來修。智深任從長老發遣。”

智真長老的反擊獲得成功,此時,應當到了宋徽宗宣和二年(公元1120年)正月,這一年,正月“罷道學”、五月“復寺院額 ”、九月“復德士為僧 ”。趙員外畢竟重修了“文殊院”。

魯智深也被打發去了東京大相國寺,且去趙員外身邊鬧吧。果然,魯智深“遇林而起”,與楊志聯手拿下了二龍山,奪取了寶珠寺。

魯智深、趙員外還會有故事嗎

《水滸傳》作為一部小說,高度濃縮了歷史,把宋徽宗崇道抑佛、毀佛革佛的歷史壓縮在了魯智深大鬧五臺山的故事中,隱藏了一段北宋末年的歷史。

上文講到,趙匡胤與佛家有很深的淵源。施耐庵在開篇故事中,幾乎是摘錄了《宋史·本紀第一·太祖》的出生記載。因而,也必定知道《宋史》中,趙匡胤的發跡與佛門有關。“趙員外重修文殊院,魯智深大鬧五臺山”以“智真、智深、趙員外”這三個符碼,對寫開篇故事,主題還是“替天行道”。宋徽宗違背“祖上”施捨寺院,主張儒道佛三教並立的宗教政策,背祖失道,招致天下大亂直至亡國。

魯智深與趙員外共同演繹的故事,大鬧五臺山之後便結束了。但是,施耐庵卻在接下來的故事中繼續暗中演繹他們的傳奇。

且說魯智深離開了五臺山,途中經過瓦罐寺,施耐庵再次寫到宋徽宗革佛後,佛教寺院的慘狀。這座瓦罐寺彷彿很宏大,但是卻是十分破敗,“上有一面舊硃紅牌額,內有四個金字,都昏了”。宋徽宗宣和二年“復寺院額”,好歹瓦罐寺這塊金字招牌還懸掛著,但是“都昏了”。


智深為何叫“魯智深”神秘的趙員外為何重修文殊院


據崔道成說,“在先敝寺十分好個去處,田莊又廣,僧眾極多”。崔道成的這句話並沒有瞎說,五臺山文殊院的情況大抵也是如此。魯智深在半山亭遇到賣酒的,想買一桶酒喝,挑酒的漢子就是不敢賣,因他的本錢是智真長老給的,得遵守寺院的規矩,不能把酒賣給和尚。市井的酒家都是寺院的本錢,甚至連住房都是寺裡的。市稍處給魯智深吃狗肉的那家酒店,也是不敢把酒肉賣給五臺山的和尚吃,違了長老法旨,“便要追了小人們本錢,又趕出屋。”

北宋時期,寺院非常闊氣,教眾甚廣,據史載,宋徽宗時期,僅寺院在籍僧眾就達到了三十萬,依附於佛門寺院的民眾則不知幾何了。一方面是北宋皇帝們看到了佛教商機,把度牒當成了搜刮民眾的發財工具。另一方面,則是不斷的土地兼併,造成大量的百姓流離失所。正如《水滸傳》中所描寫的那樣,大量的民眾依附於寺院,佛門的影響恐怕直接威脅了各級官府乃至朝廷的統治力。

宋徽宗所採取的措施並不是調整政策,減除負擔,疏導民眾來限制佛教的擴張,反倒是以非常嚴厲的手段毀佛、革佛。那麼,再度失去生計的民眾也就只好選擇另外一條路,變成亂民,甚至上山落草。

《水滸傳》藍本故事《大宋宣和遺事》在講到魯智深入夥梁山時,只有一句話:“那時有僧人魯智深反判,亦來投奔宋江。”如宋徽宗這般對待佛門,和尚也是要造反的。

這回書講的就是北宋徽宗時期革佛的歷史,施耐庵還以“崔道成”這個人物,暗喻宋徽宗的革佛與魏太武帝滅佛如出一轍,具有同等的危害。


智深為何叫“魯智深”神秘的趙員外為何重修文殊院


北魏司徒崔浩精於陰陽五行及術數之學,深得魏太武帝信任。後來,魏太武帝又認識了道士寇謙之,開始信奉道教。寇謙之魏太武帝上道書,主張朝廷信道,但當時朝野信奉者很少。崔浩於是推波助瀾,上書勸諫太武帝。崔浩的上書產生了效果,魏太武帝便自稱太平真君,改年號為太平真君,開始滅佛。魏太武帝下令誅戮長安的沙門,焚燬天下一切經像,魏國境內的寺院塔廟一倖免於難。這場佛門浩劫,史稱“太武法難”。後來,寇謙之病死,崔浩被腰斬,魏太武帝也在毀佛之後的第六年駕崩。

歷史都有驚人的相似之處,施耐庵把破壞瓦罐寺的和尚叫做“崔道成”,為何不叫“王道成”、“劉道成”呢?看來,“崔道成”是有如此用意的。施耐庵一反史家之說,把宋徽宗的“崇道抑佛”與魏太武帝的滅佛視為同等浩劫。

宋徽宗違背祖制,導致天下大亂,盜寇蜂擁。魯智深在東京大相國寺“遇林而起”,殺上二龍山,奪了寶珠寺。前文講過,趙員外有一座七寶村,恰好“二龍山”卻是個收藏佛門珍寶之地。所謂“二龍山”,對應的是“宋公明遇九天玄女”故事中的“二龍相戲”、“二龍戲水”。被“待詔”喚醒的魯智深大鬧五臺山,最終卻走到了趙員外的反面,奪了他的藏寶寺。


智深為何叫“魯智深”神秘的趙員外為何重修文殊院


《水滸傳》故事到梁山大聚義時就戛然而止,從二龍山“遇山而富”,到打青州上梁山之後,魯智深的故事似乎也就此終結。施耐庵的《水滸傳》是不是寫完了,不得而知。現在的一百二十回“水滸傳”,後面的故事都是續書,幾乎完全不照應前七十回所預設的伏線。

從前七十回書沒有講完的故事來看,至少智真長老的預言是要有情節來驗證的,正如這位高僧對五臺山和尚們說的:“切記吾言”,魯智深的正果是要做到名寺大剎的住持方丈,智真、智清、智真的級別是一樣的。

從魯智深到達東京大相國寺這段經歷來看,花和尚住持的寺院應當就是大相國寺。這個“正果”,應當還是與趙員外有關。梁山好漢的故事大線索基本忠於歷史,在海州被張叔夜戰敗之後招安,魯智深也在“三十六人同拜爵”之列,“趙員外”將他封到東京大相國寺,是完全可以照應前七十回故事伏線的。

至於魯智深“遇江而止”,大概就是他的結局了。這個結局也很難探知,但絕不是續書《徵四寇》所講的,在浙江坐化了。有一種可能是宋徽宗在鎮江復辟,魯智深繼續追隨,然後終結於此。


智深為何叫“魯智深”神秘的趙員外為何重修文殊院


當年,趙匡胤施捨僧寺,得到高僧資助指引,大有“遇僧而起”的意思。從而建立了北宋王朝。“趙員外”資助魯智深卻大肆革佛,最終落得個“二龍戲水”的結局,與魯智深的“遇江而止”何嘗不是同一種隱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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