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寫過千古悼亡詩,貴為宰相者薄情如水,屢遭貶官者情深入髓

01十年生死兩茫茫,夢中團聚四目淚千行!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這首世人耳熟能詳的悼亡詞《江城子·夜記夢》,是北宋著名大文豪蘇軾思念髮妻王弗之作,情深入髓、亦真亦幻,句句刻骨、字字揪心,讓人不忍卒讀潸然淚下,堪稱千古悼亡詩之首。

他們都寫過千古悼亡詩,貴為宰相者薄情如水,屢遭貶官者情深入髓

這首詞寫在王弗去世十年之後,那時的蘇軾因失去賢內助的輔佐,在仕途上不斷地走下坡路,倒黴起來像編草帽似的一圈又一圈。他先是從京城流放到地方,然後又被朝廷一貶再貶,官職從大西瓜縮水成小芝麻,吃盡官場的各種苦頭。他滿腦子的困惑無人可醍醐灌頂,滿肚子的辛酸無處可傾訴。

此時此刻,身心俱疲的他不禁又想起了遠在家鄉眉山,遠在天府之國雲端之上的王弗,不禁潸然淚下溼衣衫。事實上他從未有片刻將她遺忘,陰陽兩隔十年以來,往日伉儷情深的一幕幕總在他的腦海裡浮現,生死離別就好像發生片刻之前。這種刻骨銘心的“難以割捨”,叫作“思念到膏肓”的耿耿於懷。

他們都寫過千古悼亡詩,貴為宰相者薄情如水,屢遭貶官者情深入髓

內心孤苦無助的蘇軾,他多麼地渴望密州的風兒,能夠翻越千山萬水,飛到眉州故里,穿過三萬棵雪松之林,飄落在那明月照耀的山崗上,代她傾訴經年的哀思與斷腸,替他捎回王弗的指點迷津,更恨不得能長出一雙翅膀來自己飛到她的身旁。然而,即便是能夠如願以償,王弗也未必認得出如今風塵僕僕、憔悴不堪、兩鬢斑白的他來。

夜半的夢裡,蘇軾又回到了故鄉家中,二八佳人王弗正在窗前靜靜梳妝,那是她初嫁到蘇家時的模樣。看見昔日熟悉的這一幕,他積攢了十年的千言萬語,此刻卻不知從何說起,不禁簌簌落下淚來。王弗回眸相凝欲言又止,瞬間哭得淚雨滂沱不能自已。或許,讓他年復一年肝腸寸斷的地方,就在那月光之下的松林山崗上,那是王弗等著他共赴奈何橋的地方。

他們都寫過千古悼亡詩,貴為宰相者薄情如水,屢遭貶官者情深入髓

人們常說時光會沖淡一切,是治療傷痛的一劑良藥。然而,時光卻偏偏又是一種情感的酵母,將蘇軾對王弗的思念發酵得越來越濃,就像一罈深藏地下的陳年女兒那樣紅醇厚,讓他不知不覺地醉入夢中,不願醒來。王弗不光是他情投意合、溫柔體貼的結髮之妻,也是一位飽讀詩書的才女,更是他得力的識人導師與仕途幕僚。不管是蘇軾高中進士“第二”,還是初入官場的春風得意,“軍功章”都有王弗的一半。

王弗是眉山青神人,鄉貢進士王方之女,16歲時嫁與蘇軾為妻,溫婉賢淑地相伴左右。當時蘇軾19歲,每天忙於溫書備考科舉,王弗或是體貼地端茶遞水,或是靜坐一旁做女紅,或是默默地托腮相凝,從不撒嬌賣萌地去打擾。起初,蘇軾以為她沒讀過多少書,才會那麼安靜與羞澀。

他們都寫過千古悼亡詩,貴為宰相者薄情如水,屢遭貶官者情深入髓

直到有一天,蘇軾溫書不經意間出錯,又為一個典故冥思苦想時,王弗冷不丁地在一旁輕聲提醒,不僅讓他頓時茅塞頓開,更讓他眼前為之一亮。這時蘇軾才驚喜地發現,他娶了一位博學的賢妻,從此將她引為書中知己,時常攜她炳燭夜讀,暢談詩詞歌賦,二人感情日篤深。王弗不僅是蘇軾學業上的良師益友,更是他仕途上的賢內助,她在識人方面的天賦,讓蘇軾五體投地的歎服。在與王弗11年的婚姻生活中,蘇軾幾乎是對她言聽計從,是一個典型的幸福耙耳朵,官做得輕鬆愉快,日子過得舒心愜意。

那些年,每逢有客人來拜訪蘇軾,他都會讓王弗在屏風後全程靜聽。客人前腳剛走,他就會迫不及待地向夫人詢問意見。王弗總能準確地分析出,來客的目的、性格、為人、言語真假,溫馨地提醒他,哪些人值得深交、哪些人要敬而遠之、哪些人要小心提防,別跟誰都掏心掏肺。

他們都寫過千古悼亡詩,貴為宰相者薄情如水,屢遭貶官者情深入髓

蘇氏得勢的時候,有不少官場中人與他交好,其中有個叫章惇的人引起了王弗的警惕,她一針見血地指出,此人必定是心術不正、反覆無常的歹毒之輩,夫君需小心防備,不可與之交心,否則他日必受其害,遺憾的是他當時並未在意。

在賢妻王弗的輔佐下,蘇軾在鳳翔籤判任滿後遷官京師。就在他仕途風生水起的時候,王弗卻不幸病逝。她在彌留之際,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蘇軾,親手把他託付給堂妹王閏之後,才含笑去了九泉之下。蘇軾扶靈柩回到四川眉山,將王弗葬於彭山縣安鎮鄉,種上三萬棵她生前最喜歡的雪松。從此,那裡就成了他魂牽夢繞的地方。

他們都寫過千古悼亡詩,貴為宰相者薄情如水,屢遭貶官者情深入髓

王弗的英年早逝,讓直腸子的蘇軾從此失去了主心骨。在官場上很是幼稚,又管不住嘴和筆的他,隨後在仕途上遭遇了連環貶,正是拜“好友”張惇所賜,這時候的蘇軾想起王弗曾經的警示,不僅感慨地一聲長嘆,還是賢妻有先見之明啊!因此,蘇軾對於王弗的念念不忘,不僅是因為曾經夫妻感情至深,更是有著深入骨髓的精神依賴,讓性情中人蘇軾不思量自難忘,一生記掛於心上。

他們都寫過千古悼亡詩,貴為宰相者薄情如水,屢遭貶官者情深入髓

02曾經滄海難為水,元稹的痴情自欺欺人!

每每讀到蘇軾這首催人淚下的悼亡詞時,我都會自然而然地想起唐朝詩人元稹的那首《離思五首•其四》: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這也是一首流傳千古的悼亡詩,痴情詩人元稹聲淚俱下,悲痛不已地傾訴著對亡妻難以割捨的綿綿愛意……

在當時肝腸寸斷的元稹看來,見識過了滄海的浩淼之後,感覺天下之水都算不上水了。欣賞過了巫山的神女雲之後,好像天下的雲彩全都入不眼了。自從生命裡有過了韋叢,天下女子全都成了天邊的浮雲,就算她們翩若驚鴻宛如游龍,他也懶得去看上一眼。因為他的心已經隨她的香消玉殞而死去,今生今世絕不會再對誰動一絲情愫,揮之不去的思念與青燈古卷,將伴隨孤苦伶仃的他到終老。

他們都寫過千古悼亡詩,貴為宰相者薄情如水,屢遭貶官者情深入髓

毋庸置疑,元稹的悲痛欲絕發自肺腑,不曾參雜一丁點兒水分。然而,那不過是他的一時之痛罷了。他摸著自己的良心立下的那句誓言,“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不過是他自欺欺人的鬼話而已。九泉之下的韋叢自然是聽破不說破,知夫莫若妻,即便是陰陽兩隔,她對他依然是體貼如舊。

世人有一句老話說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風流成性到處採花的元稹,倘若從此改邪歸正,搖身一變成為坐懷不亂的柳下惠,那就好比用手板心煎魚來吃,簡直就是在講天方夜譚!就在發誓終生守身如玉的次年,元稹按耐不住內心飢渴的騷動,迫不及待地續娶安仙嬪為妾。安仙嬪病故以後,元稹又心如刀割地寫下《葬安氏志》,沉痛悼念英年早逝的安氏。其中的“今視其篋笥,無盈丈之帛,無成襲之衣,無帛裡之衾”,讀來讓人倍感心酸與唏噓。

他們都寫過千古悼亡詩,貴為宰相者薄情如水,屢遭貶官者情深入髓

這一次,元稹沒有發“鰥居一生”的誓言,自然也就不會為了已經凋零的玫瑰,自然也就不會為了已經凋零的玫瑰,而放棄芳草碧連天的一片森林。雲淡風輕以後,元稹理所當然地“續娶”江東名門才女裴柔之,與裴氏伉儷情深地生活十年後。元某人終於想起,薛濤還在還在成都等著他。然而,他還沒來得及邁開雙腿,就被伶工周季崇之妻劉採春迷得神魂顛倒,於是將薛濤拋在了九霄雲外。後來,他又以割袍斷義相威脅,強借白居易寵愛的官妓商玲,再次將薛濤忘得一乾二淨。直到元稹病逝武昌節度使任上,他也沒能想起到成都接薛濤團圓。

韋叢曾經是元稹胸口的一顆硃砂痣,並不意味著他愛髮妻有多深,而是他內心對韋叢有很重的負罪感。回想當初他為了留在京城出仕,狠心地拋棄了遠房表妹崔氏,反而汙衊崔是紅顏禍水。後來聽聞崔氏嫁為他人婦,他又不甘心地想吃回頭草,企圖家裡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結果被一顆硬釘子碰歪了鼻子,只得灰溜溜地回到韋叢身邊。

他們都寫過千古悼亡詩,貴為宰相者薄情如水,屢遭貶官者情深入髓

韋叢是一個清官之女,自然陪嫁之妝不多。元稹只是一個芝麻小官,薪水當然也就很微薄。二人自從成親以來,一直過著“貧賤夫妻百事哀”的生活。韋叢為元稹生育五子,節衣縮食地支撐著家。即便是寒冬臘月,她也是衣不暖身,積勞成疾卻從無怨言。一個鳳凰男能得到這樣一個賢妻良母,夫復何求?

然而,風流慣了的元稹卻從來沒有安分過。女人們常說“男人有錢就變壞”,其實,此言差矣,男人沒有錢一樣可以壞到骨頭裡,只是他有沒有這樣的機會而已,就像元稹這樣道貌岸然的大才子。他經常跟著白居易去煙花柳巷裡花天酒地,用的正是韋叢典當首飾換來的銀子,你說可氣不可氣?韋叢病倒那年,他正好出差到天府之國,因為貪戀女詩人薛濤的才色,而滯留成都長達三個月之久,轟轟烈烈地享受了一場浪漫的姐弟戀,而後不辭而別地溜回到京城長安。

他們都寫過千古悼亡詩,貴為宰相者薄情如水,屢遭貶官者情深入髓

次年不久,病入膏肓的韋叢撒手人寰。元稹難以接受這樣突如其來地事實,回憶她生前過的苦日子,想起她對元稹的千依百順,一幕幕的往昔歷歷在目,點點滴滴鞭笞著他的良心。當初怎麼就沒對她好一點?到初怎麼就沒對她體貼一點?可惜逝者已矣,不管多麼肝腸寸斷的懺悔都毫無意義。由此可見,元稹對結髮之難以割捨的深情呼喚,很大程度上既是在用內疚凌遲自己,也是在用孤獨終老的毒誓來麻醉自己,或許這樣能讓他的心裡好過一點。


03真愛在於生前珍惜 不在於身後哭喪!

如果真愛一個人,1萬年太長,只爭朝夕。平時一點一滴的真愛匯成涓涓細流,潺潺流淌在歲月的長河裡,遠勝過陰陽兩隔之後在無盡的追悔裡反覆舔舐自己的傷口。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過期的“深愛”九泉之下的亡靈無福消受。

他們都寫過千古悼亡詩,貴為宰相者薄情如水,屢遭貶官者情深入髓

中國歷史上的悼亡詩不勝枚舉,但是,世人最為熟悉的恐怕要數元稹的《離思五首•其四》,與蘇軾的《江城子•夜記夢》,這兩首經典作品讀來都感人肺腑,讓人不勝傷感。然而,二者最大的不同之處在於,

元稹是自言自語的哀傷,如同葬禮上悲慟欲絕地哭喪;而蘇軾的肝腸寸斷,則是與王弗四目相對淚千行的共鳴。

這種巨大差異的根源在於,元稹當初為攀附京兆尹韋夏卿,而入贅韋家為上門女婿,一開始就對婚姻耍了流氓。婚後,他又理所當然地享受著韋叢單方面的付出,從未有過一絲投桃報李的體貼。蘇軾雖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親,卻在婚後與王弗心靈相通,建立了深厚感情,享受著幸福美滿的婚姻生活。由此可見真正的愛妻情深,不在於身後悲傷得天昏地暗,而在於生前是否用心珍愛。說到底,元稹真正愛的人只有他自己。(完)


文中圖片均源於網絡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