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蜀茶莊·散文天地」觀民(四川成都)

「西蜀茶莊·散文天地」觀民(四川成都)/不經意間,想起明珠

▲作者照片

觀民,本姓孫,文字愛好者與從業者。歲月似流水,拙作泛漣漪。現居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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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經意間,想起明珠(散文)


■四川成都 觀民

明珠是個女孩,小學老師,給人的第一印象:靦腆、不愛說話、還有些憨態可掬。

1995年夏後至今,就再也沒見過她,後來有過幾次書信往來,但隨著大家各奔東西,不停變換工作單位,逐漸失去了聯繫,直至音訊全無。也通過教育系統的朋友打聽過,得到的回覆,要麼不認識,要麼調走了,去了哪兒,不知道。

但我總在某些不經意時刻,想起她,想起那些無拘無束相處的日子:吹著不著邊際的牛,談論著幼稚可笑的想法,吃著也許半生半熟的飯菜……


明珠所在的小學,位置偏僻,畢業生都不願意去。她被分配到這窮鄉僻壤,也是被逼無奈。“要是能有個說得上話的親戚,打個招呼,也不至於此。”這都是後來混熟了,她講的,為了自己讀書,家裡已經負債不少了,現在能有一份工作與收入,實屬不易,能很大程度緩解家庭經濟壓力,還算滿足。

剛認識她時,我還在校讀書,她也才剛參加工作幾個月。我們讀的,都是師範學校,同類不同校,她比我早畢業一年。她的一個同事,是我同校好友,因此相識。獨在異鄉為異客,此刻的相遇,有種“他鄉遇故知”的感覺,彷彿“老友”歸來,交流與交談自然少了許多芥蒂與約束,沒幾天功夫,便熟識無比。

山區的小學,一到下午放學,出奇地清靜、出奇地無聊。年長一點的老師,大多家就在附近,回家去了。留下的,就她這種外地年輕老師,也沒幾個。年輕人的寢室,異常簡陋,除了一架床,一張書桌,和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外,並無其他值錢的東西。電視機、收錄機這些可供娛樂的家電,那是不敢想的奢侈品,買不起;就算買得起,也不一定可以使用,或沒有信號,或常斷電。

夏日的夜幕,來得比較晚,為了打法時間,也為了一飽口福,我們三人也偶爾做飯。菜都是中午或下午在街上現買的,當地農民自己種的,特新鮮。明珠就跟著我們一起操持:擇菜、生火、洗菜等,並不怎麼說話,或是問一句答一句,低頭做著我們吩咐的事兒,或是她力所能及的活兒。三個年輕人,都才20歲左右,對於做飯這種事兒,還是缺少鍛鍊與經驗:或少放了調料,或多放了鹽,有些,甚至還是半生半熟的,那都是常有的事兒。一番瞎折騰,飯菜上桌了,總免不了一番討論,哪個菜好吃,哪個菜不好吃,哪個菜還沒炒熟,下次要怎麼改進……但這並不影響我們照樣吃得津津有味,大聲聊著我們喜歡的話題,直至月色升騰。

無聊間隙,或是她沒課的時候,我倆就聚在一起就閒扯。那段時間,她正為選擇男朋友而煩惱,不知不覺中,總會扯到這個話題上來。偏遠山區的鄉鎮,機構和人員都很少,就那麼幾張熟悉的面孔,年輕未婚的,就更少,選擇男朋友餘地並不多。別人給她介紹的男朋友,姓什麼,名什麼,哪裡人,做什麼的,我略知一二,也不便多問,她說,我就聽著,並不發表太多意見。只是隱隱感覺到:答應,心有不甘;不答應,身不由己,處於兩難境地,但肯定不是她期望或喜歡的類型,要不然,何至於悶悶不樂,嘆氣不止呢?

她偶爾也會停下話題問我:“你說,我該咋辦?”、“我是不是特傻?”有時說到傷心之此,還會嚶嚶哭泣,寢室的空氣頓時凝固了一般,沉寂無比。我也不知道從何勸起,只能默不作聲,一會兒功夫,她抬起頭,拭去淚水說:“我上課去了。”望著她遠去的背影,我也很迷茫,不知道她最終如何抉擇,是對還是錯。


約一週光景,我離開了她們學校。那時通訊不暢,只能靠書信交流與溝通了。

她在回信中說,聽了我的勸告,她心裡舒服多了,覺得幸福縈繞著她,對我表示感謝。當時怎麼勸她的,我已記不清了。我就一在校學生,並無任何社會經驗,讓她接受我的觀點,不外乎靠的是真誠與她對我的信任感吧,我想。誰的青春沒有錯?沒有錯的青春,是不完整的人生!現在回想起來,也許當時我的觀點與方向本就是錯誤的,但她還是接受了,並希望我成為她的良師摯友。

1992年夏,明珠考上了一所師範學校,這在當時,那是一件令全村人民感到無比驕傲併為之興奮的喜事,大家都會跟著高興好長一段時間。至親的人,還會奔走相告,“某家的娃兒考上師範了,曉得不?”絕不亞於今天誰家孩子考上985、211知名高校一樣。畢業就能分配工作,找到一份教書的工作,對於山區的孩子與家庭,那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事兒。


看似溫柔、靦腆、不愛說話的明珠,其實內心是很倔強的。曾經的同學,要麼嫁了好老公、要麼發了財,總會在她面前“無意露富”,暗中較勁,“你不是成績好麼?”這種尷尬的場面,在她每年寒暑假回到老家街上,總會不定時上演。她內心很是煎熬、掙扎,但又沒法發作,現實擺在面前:教師太窮了!在物質條件面前,她不得不低頭。一陣寒暄過後,別人坐著三輪揚長而去,上車還不忘回頭叮囑道:空了找我耍!而她,卻只能望著別人遠去的背景,苦澀回應道,好的。有過幾次這種相逢後,她索性躲在家裡,儘量不出門,少惹煩心事兒,給自己一片清靜。

她也很迷惑:錢真的那麼重要嗎?她在回信中說,我不禁有些自卑,但天性好勝的我,決不卑鄙,決不裝著笑臉去陪別人,去當一隻哈巴狗……

職責與本性決定了,明珠不可能是撈錢的能者,但我相信:她一定是個盡職、高尚的師者。學高為師,德高為範!一味去迎合別人,卑躬屈膝,“哈巴狗”式的老師能教出“藏獒”式的學生?


天真又略顯傻氣的明珠,經常遭受別人的白眼,她也常常陷入痛苦和無助之中,但她又不願違心地改變自己,她更願意選擇堅守,也許,只有這樣,才是對她內心世界最好的慰藉與安撫。她堅守的世界裡,也許充滿了執著、夢想和希望,那裡陽光燦爛、鳥語花香、一派祥和。她願意用那白眼去換取芬芳無比的鮮花,見之悅目、聞之生香。

也許在某個夜深人靜的夜晚,在空曠的操場某個角落:一個女孩,正獨自來回踱著步,冷風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面頰,黑夜遮掩了她明眸中噙著的淚水,一步又一步……但第二天,依然能看見一個女孩站在講臺上,跟個孩子王似的,繼續著她的職責與使命。


也許有一天,迎面的兩個人,對視數秒,又匆忙趕路,心裡都在納悶:這個人好眼熟哦,好像在哪裡見過?但就是想不起來。

也許,就沒有迎面的那一天,如海王星的水與南極的冰,遙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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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草短評:

觀民的散文總是寫得樸實而感人,寫得真情而動人,寫得實在而撩人,這是作家在寫作上的一種修為與行為的結合,這是作家洞悉生活與體察心跡的結合,這是作家審美情趣與意識感覺的結合。

這篇《不經意間,想起明珠》,通過回憶,寫出了人生的平凡與奇崛,寫出了時間的無常與靜守,寫出了生命的素顏與本真。同時,引發著人們意念的相通,思緒的交叉,情感的共鳴。在行文中,作家以一種自然原生態的寫作動機,以一種超然氣質若及的寫作姿態,以一種心揚泥土色澤的寫作素養,展示了一位鄉村女教師那歲月靜好的人生追求,其間摻揉著豐盈與落寞,高傲與孤清、期許與無奈的敘述與綿延,給人一種純潔中的暇跡,美好中的悽楚,溫存中的桀驁。

而這篇散文最大的特點,還在於作家把女老師明珠放置在一個社會變更的大背景之下,留給人們的是無盡的思索與考量,是時間與歲月的對抗,是人性與理智的嫁接,是抉擇與無常的定奪。我們在作家平靜如水的敘述中,體會著女老師明珠那不平靜的生命的演繹,那不平靜的人生的書寫,那不平靜的理智的開釋,卻呈現出超呼想象的美好,正如作家所寫道的一樣:“她堅守的世界裡,也許充滿了執著、夢想和希望,那裡陽光燦爛、鳥語花香、一派祥和。她願意用那白眼去換取芬芳無比的鮮花,見之悅目、聞之生香。”

還想說這篇散文,作家在結尾的處理上,給歲月一種遙不可及的悽美,給生命一種緣遞隨心的澤被,給人生一種開解而期的放懷,讓我們感受著那些沉靜而浮華的時光,依舊泛著回憶與期盼的水花緩緩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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