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父天兄下凡到天京事變,太平天國的權力爭鬥

天父天兄下凡到天京事變,太平天國的權力爭鬥

但凡有人就會有爭鬥,太平天國最著名的權力爭鬥莫過於天京事變,主政的楊秀清身死,其兩萬部署被屠戮,韋昌輝則成了內定的背鍋者,北王一系亦被殺,隨後主政的石達開不久就在洪秀全的猜忌下負氣出走。就連民謠形容天京事變都說"天父殺天兄,終究一場空",可見內耗對太平天國的影響,實際上,天京事變的慘案絕非一蹴而就,實是太平天國自拜上帝會時期的權力之鬥集中爆發,一切要從馮雲山入獄,天兄、天父下凡說起。

天父天兄下凡到天京事變,太平天國的權力爭鬥

太平天國的疆域

馮雲山與拜上帝會的建成

太平天國前身的是拜上帝會,教眾主要發源自廣西,洪秀全雖為教主和創始人但他所做的工作更多的是教義編寫,在發展教眾方面,貢獻最大的還是馮雲山。

秀全與雲山先將拜上帝信耶穌之教道為眾宣講,口才佳妙, 極有感力,聽者不特即行接納其道,而且信洪馮二人乃上天特派到此傳真理與彼等者, 即阪依受洗禮者逾百人。

洪秀全在和馮雲山初步發展了百多人教眾之後,洪秀全就離開了廣西回到廣東,之後兩年多的時間裡他基本上只是完善拜上帝會的教義,馮雲山則到了桂平縣紫荊山將拜上帝會的成員發展到了數千人之多。而馮雲山其人可謂頗為恬退,並不戀權,這數千人雖是他發展而來,他卻自始至終都是在宣傳洪秀全才是"至高首領,威權無能與比,其權力足以施諸會眾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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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種意義上馮雲山對於拜上帝會比洪秀全更為重要

但馮雲山究竟是外地人,統御這數千教眾很大程度也要依賴當地有威望有實力的人物,楊秀清為人豪邁,在燒炭工人中頗具威望,韋昌輝的韋家是當地大族,石達開也屬當地富農,蕭朝貴則是在傳教過程中出力甚大積攢人望逐步崛起。

拜上帝會的發展畢竟還是遭受了波折,1848年初馮雲山被地方團練王作新捕獲送到縣衙入獄,一時之間拜上帝會人心浮動。當初洪秀全以自己的異夢,假借神靈為宣傳創會,這種手段並不是多麼新穎的方式,洪秀全可為之,他人自然也可為之,楊秀清、蕭朝貴就是這段時間裡以降僮術號稱天父、天兄上身。事實上,當時如此做的遠不止他們兩人。

楊秀清、蕭朝貴的崛起

馮雲山被捕入獄的時間裡,拜上帝會有多人借神上身,"口出勸誡、或責罵、或預說未來之事",這裡面不乏與拜上帝會教義相悖,宣言不信上帝、耶穌的言論,目的都很簡單,藉機謀求特殊權位罷了。但在這些人裡,楊秀清和蕭朝貴與眾不同,在前期,他二人的利益相對一致,配合默契而且選擇上身的神是"天父""天兄",這兩個"神"的身份是有助於提高拜上帝會的凝聚力的,同時他二人除鞏固自身地位排除異己之外卻也刻意的去維護去抬高洪秀全的地位,洪秀全乃是"上帝次子"的身份正是這一時期確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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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秀全在得知馮雲山被捕後也慌忙趕往紫荊山

這樣一來,洪秀全在前往紫荊山之後,先是感到時局嚴峻,"乃按真理以審查各條而判辨各人之言孰真孰假",洪秀全本人其實是不信神靈上身的,但在人心浮動的情況下,有必要選擇出"神"的代言人,這代言人身份自然是不出楊秀清、蕭朝貴之手,在承認楊秀清、蕭朝貴地位的同時,洪秀全否認了除此二人之外,這段時間其餘所有的神靈上身,並且說那些詞句

"是從魔鬼而來的"。

但是承認楊秀清與蕭朝貴的地位,對於洪秀全而言,實質上就是承認二人的神權地位甚至可凌駕於自己之上,拜上帝會的教眾多由馮雲山發展,洪秀全本身更多隻是精神領袖,只不過馮雲山忠於友道,不慕權勢這才未出現洪秀全早早被架空,現今德高望重的馮雲山不在,楊、蕭二人作為有威望的本地人,實質上已經逐步的成為拜上帝會的實質領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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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秀清利用"天父"下凡的身份逐步掌握了大權

1848年11月,馮雲山出獄,與原本就是精神領袖的洪秀全不同,馮雲山幾年間一直是拜上帝會名正言順的領導者,後來的太平天國禮法、官制、軍制、曆法等諸般制度均出自馮雲山之手,是以楊秀清和蕭朝貴一開始也不敢冒然凌駕於馮雲山之上,也因此馮雲山在神權地位上被說成"上帝第三子",僅次於洪秀全,楊、蕭雖得到了代"天父""天兄"的傳話權,畢竟只是"上帝第四子"和"帝婿",在蕭朝貴所傳《天兄聖旨》中如此說道:

馮雲山、楊秀清、蕭朝貴俱是軍師也!洪秀全胞弟,日頭是爾,月亮是爾妻子。馮雲山有三個星出身,楊秀清亦有三個星,蕭朝貴有二個星。楊秀清、蕭朝貴他二人是雙鳳朝陽也!

據羅爾綱先生的考證,太平天國的體制是軍師負責制,軍師擁有極大權威,此道天兄聖旨,蕭朝貴先是以"天兄"之口確立了自己軍師的地位,但他也知道要一步到位的把馮雲山排擠到自己之下是不現實的,所以這時他仍然是把馮雲山排在最前,並且只說自己是"二個星",但是他卻預留了伏筆,那便是"楊秀清、蕭朝貴他二人是雙鳳朝陽也!"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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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父天兄聖旨

隨著楊秀清、蕭朝貴實力進一步積累,二人利用"天父""天兄"傳旨,一步又一步提高自身地位,他們說此處"兩個軍師在此",嘗試否認馮雲山原有的軍師地位,"天下萬郭(國)都靠秀清朝貴二人","這邊幫手(馮雲山等人)不是十分幫手,秀清、朝貴乃真十分幫手",1850年,楊秀清令蕭朝貴再次藉助天兄下凡的名義,命令洪秀全與馮雲山"避吉"(即躲避兇險的意思),讓二人住到位於山人村的胡以晃家去,山人村地處偏僻,信息閉塞,這等於直接讓洪、馮二人脫離崗位,而由楊、蕭在金田村負責起義事務。這種"避吉"一直持續到金田起義的前幾天,等於說金田起義最重要階段的工作,全部操縱在楊、蕭二人之手。至此,楊秀清、蕭朝貴二人真正壓倒了馮雲山,1851年3月28日的《天兄聖旨》蕭朝貴提到的人名次序是

"秀清、朝貴、雲山",已經完全將自己置於馮雲山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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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排擠馮雲山的過程中蕭朝貴出力最大

楊秀清與蕭朝貴的爭鬥

雖然,蕭朝貴與楊秀清在請神上身的過程中長期處於合作的狀態,但並不代表二人之間不存在暗潮湧動,蕭朝貴在地位上一直從屬於楊秀清,畢竟楊秀清代言的是"天父"而他只是"天兄"。蕭朝貴並非甘於人下的性格,大約是1850年的六月底,楊秀清患了重病

"至耳聾流水,口啞流涎,二月餘之久",在隨後的七月與八月,"天兄"便超乎尋常的活躍。

整個1850年,"天兄"一共下凡了五十次,其中七月有十次,八月有十六次,佔了整年的一半之多,這兩月正是楊秀清病重的日子,而正是在這段時間裡蕭朝貴對楊秀清進行了排擠與孤立,八月裡洪秀全令韋昌輝接楊秀清去花洲養病,蕭朝貴為了避免逐漸失勢的楊秀清與洪秀全合流,利用"天兄"下凡不許韋昌輝與楊秀清見面,並嘗試拉攏韋昌輝。

楊秀清的病畢竟是痊癒了,楊秀清病癒後立刻就進行了多次"天父"下凡的戲碼,來重新穩固地位,蕭朝貴在瞭解到楊秀清的病情逐步好轉之時,就意料到了之後的情況,為了避免和楊秀清鬧得太過不可開交,他選擇了暫避鋒芒,在一次"天兄"下凡的過程中對韋昌輝說"朕這今倘或三兩月下一回也不定",楊秀清於九月份病癒,之後的十月、十一月、十二月整整三個月時間,"天兄"確實只下凡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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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朝貴意識到楊秀清將要病癒,對韋昌輝進行了拉攏

太平軍初期的權力爭奪,主要是集中在洪秀全、馮雲山、楊秀清、蕭朝貴四個人身上,馮雲山一直對洪秀全忠心耿耿,並未參與最高權力的爭奪,在經歷楊秀清重病,蕭朝貴欲奪權事件後,楊、蕭二人也已不再是同盟關係,此時的太平軍內部已經可以分為洪、楊、蕭三派,各有支持者。

這三派的三個領導者以個人能力論,無疑是以楊秀清最強,在太平軍活動的初期,洪秀全等人帶領的軍隊"數數窮蹙",與之對應的"獨秀清堅忍, 多施詭計, 籠絡群醜, 敗而復熾",楊秀清的個人能力就是在他死後,太平天國的將領也是多有懷念,《李秀成自述》中說楊秀清"開立軍伍,整立營規,東王佐政事,事事嚴整,立法安民",甚至感慨"不知天意如何化作此人"。洪仁玕也形容"昔之月令行禁止,由東王而臂指自如"。足見在嚴肅軍紀,令行禁止,軍事戰略等方面楊秀清確有過人之才,非洪秀全、蕭朝貴可比。

也正是由於楊秀清個人能力的突出,讓他在太平軍初期的起義活動中迅速累積了威望,

1851 年3 月, 天平天國確立五軍主將和封軍師,楊秀清被任命為正軍師、中軍主將, 蕭朝貴為右正軍師、前軍主將, 馮雲山為副軍師、後軍主將。楊秀清正軍師和中軍主將的職務均高於蕭朝貴的右正軍師和前軍主將,至於馮雲山此時甚至連正軍師的職務都不再有,只是一個副軍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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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馮雲山編輯的太平天國軍制《太平軍目》

楊秀清的大權獨攬

楊秀清獨攬太平天國大權的標誌是永安封王,楊秀清被封為東王。西王蕭朝貴、南王馮雲山、北王韋昌輝、翼王石達開四王均受東王之節制,其地位於根本上高於其餘四王,其餘諸王見楊秀清均要行大禮。而原本隱然和楊秀清分庭抗禮甚至嘗試超越楊秀清的蕭朝貴,在十月十八日永安城附近的水竇村戰役中身負重傷。永安封王是在七日後的十月二十五日,蕭朝貴的重傷使得唯一一個能在宗教地位上能與楊秀清一較長短的人物失去了競爭資格,憑藉超然的宗教地位和軍中積攢的威望,楊秀清成功在永安封王的事件中登頂。

就在永安封王的第五天,楊秀清探查到了周錫能被清軍收買,準備裡應外合攻破永安,他立刻假託"天父"下凡,偽作"天父"破獲陰謀,將周錫能一家斬首示眾,這極大的鼓舞了太平軍的士氣,同時更穩固了楊秀清的地位,他這個"天父"代言人好似當真是"無所不能,無所不在,無所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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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永安保衛戰期間楊秀清穩固了他的地位

當然,這時的楊秀清尚未強大到足以視洪秀全、蕭朝貴、馮雲山於無物的程度,洪秀全才是拜上帝會真正領袖的觀念在馮雲山的宣傳下深入人心,馮雲山是太平天國幾乎所有規章制度的建立者則有目共睹,"天父"畢竟不能一直待在人間,在"天父"迴天和再次下凡的間隔中,他畢竟只是"上帝第四子",無論是蕭朝貴此時假借"天兄"下凡,還是洪秀全和馮雲山的聯合,都是可對他產生威脅的。此時太平太國諸王是對權力起到互相制約的作用的,若是保持這個體制運作下去,天京事變未必便會發生。

但是,歷史給太平天國開了玩笑也給了楊秀清機會,1852年的四月和七月,馮雲山與蕭朝貴先後戰死,當時,韋昌輝和石達開的威望都不足以填補二人死後留下的權力空白,這部分權力就被楊秀清接收,同時洪秀全為了保持永安五王均為上帝家庭成員的神聖性,在很長時間裡都沒能再度封王去填補死去的馮、蕭二人的身份,這就徹底給了楊秀清的操作空間。接管了二人權力的楊秀清,真正架空了洪秀全,"洪實楊之傀儡""洪秀全徒存其名。"此類記載數不勝數。1853年來訪天京的英國人回去後,甚至提出了洪秀全其人是否當真存在的質疑。

至於像太平王這樣一個人是否真的存在,仍是很值得懷疑的一件事,因為在我們同將軍等人所有的通信中,對方刻意向我們大談東王的意願,他的權力,他的威嚴,他的影響,但只是順便提及他那馳名的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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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託"天父"下凡的楊秀清

楊秀清勢力衰退與天京事變

傳統觀點中,天京事變的導火索是楊秀清逼封萬歲事件,在現代,對這種觀點多有質疑,有認為此事純粹是洪秀全誅殺楊秀清後編羅罪名,也有認為封萬歲之事在太平天國特殊禮制下並非僭越,也有認為逼封萬歲反而體現了楊秀清色厲內荏,以咄咄逼人的態勢掩蓋自己的不安和心虛。無論是哪種觀點,都有一件事可以肯定,天京事變的出現和楊秀清勢力衰退是有直接關係的。

太平天國定都天京初期,太平天國地位最高的四人除楊秀清之外,洪秀全在"天父"的威能之下,只能在天王府內深入淺出,韋昌輝"事東賊甚諂"雖每日如履薄冰,但確實掌握了部分權力,一是天京的城防之權,二是部分政事權力,石達開一開始並無多少實權,太平天國的特殊制度下,天王府、東王府、北王府、翼王府各有一套六部尚書系統,但是東殿設72人,北殿設36人,而翼殿只設6人。可見當時石達開由於年歲資歷尚欠,雖然名義上是天國的四號人物,但和北王韋昌輝都尚有相當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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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達開掛帥西征之前,在天平天國內部威望和權力尚遠不如韋昌輝

楊秀清的勢力衰退和北伐軍失敗有直接關係,太平軍北伐的主將李開芳與林鳳祥是楊秀清的嫡系,所帶軍隊更是太平軍的精銳,這隻精銳之師,在不到六個月的時間內一路攻到天津,使得京師震動,城內富商官員紛紛逃散,但由於孤軍深入以及後續援軍支援不及時,這隻北伐部隊最終全軍覆沒。

北伐軍的失利乃至最終的全軍覆沒對楊秀清的打擊是極大的,李開芳林鳳祥二人的部隊是楊秀清在軍事上最大的支持,在北伐軍覆沒的同時西征軍方面也作戰不利。一敗於湘潭,二敗於城陵磯,甚至被湘軍逐出湖南,隨後武昌又失,一路大敗一直退守至湖口,湘軍甚至大有直搗天京之勢。

局勢的不利不由得楊秀清再考慮爭權奪利的問題,他不得不給予石達開西征軍主帥的實權,而石達開一到任便取得湖口大捷,遏制住了湘軍的進犯。隨後石達開再取武漢並開闢了江西戰場,截止1856 年的上半年石達開被調回天京之前,他已然奪取了江西的七府五十六縣,若非楊秀清調石達開回天京,曾國藩便要被困死於南昌,石達開將江西作為自己勢力的基本盤,可謂勢力已成,不是楊秀清可隨意擺佈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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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達開的崛起之路,太平軍西征

在楊秀清的指揮下,天平軍先破江北大營,石達開回援後又破江南大營,解決了天京的危機,楊秀清也愈發功高不可一世,但這光鮮亮麗下,楊秀清的勢力大不如前更是事實。北伐軍覆沒,西征軍失利,石達開做大之後,他凌駕於諸王之上最大依仗就只是"天父"下凡的那一套,但這一套用的多了,結果只是讓洪秀全、韋昌輝、石達開三人聯成一體。現存的最後一次天父下凡的聖旨中,可見到楊秀清的恐慌之感,

"秦日綱幫妖,陳承瑢幫妖,放煷燒朕城了矣。未有救矣。……朝內諸臣不得力,未齊敬拜帝真神",楊秀清眼裡看到滿朝文武似乎都逐漸走向自己的對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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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秀全

被楊秀清架空許久的洪秀全想殺他,他面前事他甚諂的韋昌輝,實則"陽下之而陰欲奪其權",石達開也贊同殺他。這無非是差一個契機,天京事變前,楊秀清失誤的給了韋昌輝領兵的契機,韋昌輝就很果斷的抓住了機會,在深夜裡三千兵士衝入東王府,整個東王府遭戮。而自楊秀清死後,整個太平天國已經沒有第二個在威望和能力均可統攬大局之人,後來新到洪仁玕雖才幹有餘,卻資歷過淺,天京事變讓太平天國的逐步走向敗亡,並非是實力損失了多少,而是自此之後的政局混亂,後來太平軍的將領懷念東王時代的令行禁止,井井有條,也是源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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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秀清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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