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你是谁?》:格式塔式的完整,顿悟带领女性走出囚徒困境


《你以为你是谁?》:格式塔式的完整,顿悟带领女性走出囚徒困境


引言:

在电影界,意大利导演朱塞佩·托纳托雷的作品,大多充斥着浓厚的故乡情结,他的“回家三部曲”,运用写实的手法,让我们不断的在过去和现在的时空中反复穿梭,隐含着一种如影随形对故乡的眷恋,只是这种眷恋中,包含了更复杂的矛盾心理。

就像《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中的玛莲娜,与小镇格格不入的她,让人感觉到一种错位和伤害,对故乡的情结,也羁绊了她做为独立、完整个体的存在。

在文学创作中,与朱塞佩·托纳多雷的新写实主义相对应的当属“现实主义”,它力求用文字还原一个真实客观的现实的世界,这造成了现实主义题材的小说,大多具有强烈的批判性。

夏洛蒂·勃朗特的《简·爱》,狄更斯的《雾都孤儿》,列夫·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都是批判现实主义的长篇小说代表作。而在短篇小说领域,契诃夫被誉为“世界短篇小说之王”,与莫泊桑、欧·亨利并列为世界三大短篇小说家。

契诃夫的短篇小说,大多是通过展示普通人的平凡生活,通过客观的叙述,借用微小的社会缩影,来展现时代的问题。事实上,诺贝尔文学奖并不青睐短篇小说作家,这主要源于大部分人认为长篇小说比短篇小说更能看出作者的功底。

爱丽丝·门罗,恰恰是一位纯粹的短篇小说作家,她被看作“当今北美最杰出的小说家”,也被誉为“我们时代的契诃夫”。在她的小说中,一直反复出现着,类似朱塞佩·托纳托雷的故乡情结,她的作品大多是一些片段式回忆连接成的小说,不断穿梭与人生某个阶段和更久远的过去,而对这些回忆的反复思考,随着时间和社会的变化,愈加纯熟、内容也越来越丰富。

但是,门罗的小说并没有契诃夫那么强的批判性,她不带任何评价的叙述,象征意义的写作手法,完美契合了契诃夫的那句“越是客观给人的印象就越深”,她力求以尽量温暖的笔调,理性的思考女性主义的发展和反复,以此帮助我们洞悉我们微小的人性。

事实上,如果带有强烈的偏见或情绪,我们会很容易被她小说里的角色所激怒,这种不可拔除的无可奈何,却是时代和个性交融的复杂结果。

普鲁斯特曾经在《追忆似水年华》中写到:就像凡德伊的七重奏一样,其中的两个主题—毁灭一切的时间和拯救一切的记忆对峙着。

事实上,也正是这种回忆,让我们超越了时间,连接起我们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也只有当我们读懂了过去,才能够面向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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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你以为你是谁?》:格式塔式的叙事方式,知微见著的留下更多思考空间

诺贝尔文学奖最终并没有亏待这位活着的契诃夫,爱丽丝·门罗在宣布封笔后,2013年,诺贝尔文学奖颁给了耄耋之年的爱丽丝·门罗,获奖理由是“当代短篇小说大师”,她也成为加拿大第一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

《你以为你是谁?》是爱丽丝·门罗的一部早期作品,也是加拿大总督文学奖的获奖作品,小说通过截取露丝三十年的生活片段,用十则串联起的短篇故事,通过讲述露丝三十年的成长历程和世界变化,知微见著的描画了女性的成长史画卷。

露丝从小生活在小镇汉拉提,母亲在她还是婴儿时去世,所以,她从小和自己的继母弗洛、以及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布莱恩生活在一起。从小,她和汉拉提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她没有继承父母的心灵手巧,无法忍受学校厕所的肮脏而宁愿尿在裤子里,学校的种种野蛮,让她将正直和整洁看作无罪,弗洛的强悍和父亲在家庭中的缺失和病弱,更是影响了她对婚姻生活的认知。

所以,当她拿到奖学金,她急不可耐的想要抛弃汉拉提的一切,与过去决绝。为了一种财富的虚荣,她和自己并不爱的帕特里克结婚,婚姻的不幸,导致自己有了几段婚姻外的罗曼史,虽然生儿育女,却不可避免的陷入离婚的境遇,对爱情的困惑,让自己一次次陷入到本该避免的囚徒式困境。

她过去的世界,总是会不时的显示出影响,以其固守的过去,对她现在的境况指指点点。而她所想要的,仅仅是作为一个不再需要虚假面具、不再需要扮演任何角色,作为一个独立存在整体而生活,正是这种冲突,让她时刻体验着现在与过去的错位感,也让她陷入到一次次对当下的失去中。

露丝所感受到与过去世界的格格不入,是故乡给自己在心底种下的种子,幼时受到的影响,改变了她的现在,并且,正在以一种无限的延展性改变着未来。所以,形成了一种过去、现在和未来串联起来的感受。

露丝感受到的冲突和异化,既有新世界和旧世界的冲突,城市开放包容和小镇固守传统的冲突,现在与过去的冲突。更重要的是,也包括了在传统男性气质之下,女性气质和心理发展所遭受的压迫和困境。

韦特海默、考夫卡和苛勒共同创建了格式塔心理学:

格式塔具有两种含义:一指事物的一般属性,即形式;一指事物的个别实体,即分离的整体,形式仅为其属性之一。

假使有一种经验的现象,它的每一成分都牵连到其他成分;而且每一成分之所以有其特性,即因为它和其他部分具有关系,这种现象便称为格式塔。

《你以为你是谁?》就是完整的利用了格式塔式的写作方式。

“格式塔即任何分离的整体”,十个小故事,分割了露丝三十年的人生变化,却共同构成了整体的露丝;“人的心理意识活动都是先验的完形”,则构成了露丝不同的“顿悟”时刻;“主张从整体出发,考察理解部分”,则是帮助我们从露丝三十年的整个生活中,观察十个小故事对她的过去、现在和将来造成了哪些影响,也帮助我们理解了,在她人生不同时刻,所出现的问题的原因和结果。

这种格式塔式的写作手法,不但没有让我们看到一个个孤立的故事,反而让我们在一个个分割的片段中,不断的重温过去对现在的影响,同时,也不断的让我们陷入这些片段性的过去,如何改变了露丝人生轨迹的思考,每一个故事,都带给我们一种更新也更深的空间和时间性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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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露丝:传统父权社会下女性气质的伸张和发展,导致真实自我在爱情中身份丧失

心理学上,有一个名词叫“性别刻板印象”。它印证了社会对于男女特质的不同认可。

例如:认为女性外表应当较小柔弱,男性高大威猛,女性容易情绪化,男性理智自信,女性应该相夫教子,男性应该外出打拼。这些男女特质的分化,导致了更深远的自我成长和婚姻问题。

夏洛蒂·勃朗特曾经在《简·爱》中,塑造了一个独立自主、积极进取的角色简·爱,她不向自己悲惨的命运低头,凭着自己的努力,最终收获了爱情和幸福生活。

简·爱是一个违背传统父权社会下对女性身份定义的角色,就像弗洛姆在《爱的艺术》中所写,传统婚姻中,女性往往作为一种附属品而存在,她们改变自己命运的方式只有嫁入豪门,相夫教子、安稳度日,丈夫去世,就进入修道院,女性完全是以一种依附性的关系而存在。

事实上,简·爱是一种完全理想化的存在。在《你以为你是谁?》1978年完成之前,女性还难以从固守性别角色中逃脱出来,她们往往带着一种对男性的屈从和反抗的矛盾心态。

在露丝的印象中,生活在贫困小镇的她,继母弗洛是一个强悍的家庭妇女,她就像马尔克斯《百年孤独》中的乌尔苏拉一样,支撑着家庭的正常运转,而自己的父亲只有在自己需要被“教训”的情况下,才扮演起自己的角色。弗洛虽然强悍,但是即使是面对一个病恹恹的父亲,她也恪守着自己被赋予的女性特质,可是,露丝对父亲病恹恹的状态却是厌恶的,父亲强壮的缺失性意味着保护的缺失。

而露丝上小学时,看到的学校男生种种破坏和野蛮行为,让她在高中时,一度产生了性别错位,误以为喜欢上了科拉。

这些经历,都对她和帕特里克的婚姻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她因为对原生家庭的自卑和社会对婚姻的定义,和自己并不爱的帕特里克结婚,只是为了能够获取一种前所未有的虚荣满足感,两人巨大的家庭落差,让两人婚后经常陷入到争吵之中,帕特里克为此家暴她,自己却迟迟不肯离开,只是要维持传统定义的“女性应该嫁入豪门”和不想放弃被嫉妒的感觉。

同时,这背后也有更多的无可奈何,因为她无法依靠自己来维持一种和过去截然不同的生活,一旦离开,自己就会回到穷困潦倒的生活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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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性别角色定义和尊重真实自我的冲突折磨着她。

她渴望甜食,偶尔会说出一些粗鲁的话,当两人发生身体关系时,她被迫装出反应,她在这段关系中只能被动顺从,可是,帕特里克却没有绝对的男性角色的权威。

她看到乞丐新娘那欲说还休的顺从,那种无助和感激。这就是帕特里克心目中的露丝吗?这就是她会成为的人吗?她需要的是那位国王,皮肤黝黑、个性敏锐,透着热情、聪明和野性的气质。他那凶猛的欲望会让她春心荡漾。

她对自身作为女性特质的顺从感觉恐惧,同时,却又沉迷于男性特质的侵略性影响之下。她无法逃脱社会传统定义下女性的定义,也无法逃脱对男性的定义,既想要反抗,却又想屈从。

由此,她难以形成一个整体,她时刻面对着身体欲望和文化的冲突,她只能在维持这段婚姻的同时,寻求婚姻外的刺激,来满足身体对于男性的定义。

婚姻里大多数人可能都会经历同样的过程,事实上他们似乎也认识到大部分有这种经历的人,直到发生了足够的、几乎致命的伤害,才最终分开。

这种维持性的婚姻,这种矛盾,直到坚持到无法再坚持她才选择放弃,因为放弃意味着和这个社会传统的对抗,也意味着和自我的对抗。

事实上,这种性别刻板印象不仅仅困惑着作为女性的露丝,也困惑着作为男性的帕特里克和克里夫德。帕特里克为了证明自己的男子汉气概,背离自己选择历史的初衷,通过家暴证明自己的男子汉魅力;而作为小提琴手的克里夫德,则是通过滑雪,来弥补自己缺失的男子汉形象。

在这些婚姻关系中,无论男性还是女性,无论是露丝,还是面临自己儿子强迫女性发生关系的乔瑟琳,它们都只是在一段婚姻中扮演着社会分配的角色,她们屈从与社会分配给他们每个人的角色,在这些角色之下,却还隐藏着一个真实、反抗的自我。

事实上,造成露丝在爱情中反复陷入困境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自己作为女性特质,在传统父权社会下的伸张和发展。这些女性特质,是在向着男女排除性别、共同拥有的“人”的特质发展。因为,性别的分工,是晚于人出现的,是社会规则强迫性的分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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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开放包容的世界和固守传统过去的冲突,衍生出复杂的故乡情结

梅瑞狄斯说:“过去是我们临终的母亲,并不是已经死亡的事物。我们的未来不断使他出现在我们的心灵中。”

对于露丝来说,汉拉提和自己的继母弗洛代表的是固守传统的过去。三十年的时间,经历了战争的洗礼,也没有让汉拉提变的开放包容起来。

虽然小镇的街道越来越宽,也越来越繁华,可是,这个小镇却没有随着时代前进,他们固守在过去。就像露丝的继母弗洛一样,他们将自己从变化中剥离,守着一成不变的传统。

纪德在《田园交响曲》中,表达了对牧师自欺欺人人性的厌恶,可是,想要获得幸福,获得一种统一感,这种自欺欺人的本性却看起来弥足珍贵。

正如陀思妥耶夫斯基在《罪与罚》里写到:“谁最会欺骗自己,谁就能活得最快活。”

所以,当面对开放包容的世界和固守传统的过去时,露丝想到了弥尔顿·荷马和自己的高中同学拉尔夫·吉莱斯皮。这个和古希腊诗人荷马重姓的人,被很多人认为智商低下。

如果要把弥尔顿·荷马介绍给一个外来人,人们会说他这个人是“部分缺失”。露丝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想,他们说的到底是哪一部分缺失?

实际上,弥尔顿缺失的是一种谨慎的直觉,一种社会约束,他的智商低下的表现,只是一种正常人喝醉了后的表现,就像是某种从早年开始,弥尔顿·荷马就选择不去拥有的东西。

这种感受是露丝希望具备的,清醒对她而言成为了一种自我伤害,她希望能够像弥尔顿·荷马一样,面对汉拉提,完成整体的统一。同时,这种伤害也对拉尔夫·吉莱斯皮造成了影响。

所以,拉尔夫·吉莱斯皮学会了伪装,学会了隐藏真实的自我,他模仿弥尔顿·荷马,模仿的惟妙惟肖。他用一种面具,一种角色,来面对内心和这个固守传统过去世界的冲突。

对待露丝也是同样如此,汉拉提对她而言,意味着过去,这个过去她抛不掉,她也不想抛掉,它总会在一个不经意的时刻跑出来搅乱她的生活。

她无法面对这个曾经给自己带来阴影的世界,浓厚的故乡氛围,就像是一个人更广阔的原生家庭的罪,逃离会带来痛苦,守着同样痛苦。

她过去甚至不清楚故乡对她意味着什么,每一个阶段让她有了不同的顿悟。最终,汉拉提对她而言,就像弗洛一样,既是温情的港湾,也是伤害的阴影。不管采取何种方式,她只能像《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中的玛莲娜一样,唯有面对这座蕴藏着伤害和庇护的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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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结:

无论是海明威的《老人与海》,还是纪德笔下的《背德者·窄门》,他们笔下的主人公要么是反抗现实的英雄,要么是勇敢坦承自我的悲剧浪子,可是,无疑主角的身份都是男性。

爱丽丝·门罗的《你以为你是谁?》则为我们打开了女性自我寻找的视角,同时也是女性意识崛起的成长史,她们渴望像男性一样主导自己的生活,追寻自我成就的深层内涵。

但是,爱丽丝·门罗并不是激进的,她洞悉了客观性描述才能带给人更深层次的思考和改变。

事实上,当女性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她们并非像露丝父亲说的“女人的脑子不太一样”,她们和男性一样,也会面临相同的困境,甚至这些困境对女性更不友好。

而这些顺从和反抗,就像格式塔心理学一样,总是阶段性的,不同的阶段对过去有着不同的解读,也有着不同的思考,而正是这些对过去的思考,带领着女孩走出现在的囚徒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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