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通州北关站是比较大的地铁站，自从我在六号线穿梭一来，静悄悄的待在地铁车厢的扶手上，待在座位上，在乘客的发丝间流淌穿梭，我只是地铁上的一团空气，却能窥见很多人的秘密。
女人总是在通州北关站上车，她有各种各样的名牌包，令人艳羡的LV、GUCCI、等等一系列的，地铁上偶尔有年轻女性对她偷来艳羡的目光，可是只有我知道，她的那些包都是高仿货。
因为我无数次在她耳旁歇息的时候，看到她的微信界面上很多个高仿包商，连同她的高仿名牌西服一样，常人窥不见不同，只以为她是一个高高在上的都市丽人，是在金台夕照或者呼家楼下车的写字楼的高级白领。
姣好的妆容掩盖住了黑眼圈的存在，长长的睫毛，弯弯的眉毛，细腻的皮肤，没有人看到这样的女人是来自于千里之外的乡村。
只有她母亲偶尔给她打来电话，听见旁人听不懂的方言，仿佛将都市里的公主一下子拉入凡间。
02
微信界面上，弟弟的聊天被置顶，紧接着是大姐，三姐，小妹。
弟弟的界面里除了转账记录便是转账记录，弟弟对她说的最多的话是：没钱花了，谢谢二姐。
而其他几个姐妹，或多或少也是朝她借钱。
每当来自贵州的电话响起的时候，女人都要沉好几口气才会接通。
“盼娣啊，你给你弟弟找个坐办公室的工作吧？他好歹也是大学毕业，和你一样是大学毕业的，你给他找找工作，在北京安家吧。”
女人的母亲操着浓浓的乡音，总是隔几天就会在她下班的途中给她打来这样的电话。
女人总是皱着眉头接通，却是好脾气的应付着：“我试试。”
03
再次在地铁上看到她的时候，是她带着她父母和弟弟，父母的穿着有些破旧，弟弟染着一头黄毛，嚼着口香糖，脖子上的链条，让人看起来有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我从人群中随着气流穿梭过去，悄悄的趴在她的耳后，藏匿在她的发间。
她的母亲牙齿有些微微泛黄，脸上的红血丝显示着这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和金钱去养护自己的皮肤。她的父亲带着帽子，胡茬有些泛白，眼睛只盯着车厢里的人瞥来瞥去。
她母亲说道：“给你打了无数个电话，只说让你给你弟弟找个工作，怎么就这么难？我们供你上了大学，你现在在北京自己工作租房子，为什么就不能照顾照顾你弟弟，你弟弟找上工作，就住在你那里，还省的交两份房租了，你这个做姐姐的要好好照顾弟弟。”
女人愣了愣，没有回话。
她父亲又说：“哼，恐怕是好几年没回老家，长本事了，在大城市里，翅膀硬了，忘了过去的日子是有多苦了。”
她弟弟带着鲜艳的红色耳机，身体随着耳机里的音乐摇动。似乎三个人之间的话和他毫无关系。
女人才说：“我每个月要给天骄打三千块钱，可我一个月才挣多少，还有给你们打钱，还要自己掏房租，我不吃不喝了吗？我那是个一居室，住不下他。”
她母亲的脸色变了变，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好啊，天骄难道不是你的亲弟弟吗？难道你给他打点钱不是应该的吗？三千块钱怎么了，他可是你弟弟，给我们打钱怎们了，我们可是你爹妈，把你养大的爹妈，我们把你养大，难道你不该孝顺我们吗？”
这浓浓的乡音和尖锐的逼问声，让车厢里的人纷纷侧目，女人说：“有什么事情回家再说行吗？”
她母亲突然想起什么又说道：“今天晚上你爸和你弟睡床上，咱们俩打地铺睡地下。你爸身子不好，你弟年纪小身子金贵。”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垂着头无言。
在通州北关下车，女人扶着爹妈下车，弟弟却自顾自的听着音乐往前走，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04
第二天，女人的男朋友在地铁站等她，一身西装革履的男人说道：“你爸妈来了，今天是不是该请他们吃个饭，下班以后。”
女人愣了愣：“别了吧。”
男人爽朗的笑了笑：“我们都谈了几年了，见见你父母也是应该的。”
女人想了想点了点头。
下班后两个人又回家去接父母和弟弟，路上男人说道：“你弟弟想找个什么样的工作，他那学历似乎找不上太好的，先从最低干起，慢慢来吧，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
女人冷哼一声：“这话我说了无数遍了，可我父母不听，只觉得自己的儿子是个宝贝疙瘩，没来由的就觉得儿子金贵，该做在办公室里指挥别人。”
男人笑笑：“一般父母可能都有的护短的。”
女人脱口而出：“护短？恐怕是只护他，从来不护我们吧。”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女人：“对不起，说错话了。”
在常营订了火锅，带着老人和弟弟上了地铁，母亲对男友笑着说：“我家盼娣可是个有出息的，你们什么时候结婚，结婚的话准备在哪里买房子？彩礼是一定要给多一些的啊，我们天骄还要娶媳妇儿呢，要是能娶一个北京本地的媳妇儿就好了，这样的话，以后不用奋斗，什么也有了。”
男人笑了笑：“怎么会娶一个本地的女孩儿，就什么也有了呢？”
母亲操着乡音大声的说：“娶一个本地的独生女，这样房子工作都有了，以后丈母娘和丈人的钱和房子也是我儿子的了，这样多好，是挣钱的买卖。”
女人觉得有些失态，只拉了拉母亲的袖子，母亲甩开她继续自顾自说道：“我儿子长的好看，又高又帅气，娶个本地媳妇儿还不是简单的很？小伙子你是北京人吗？”
男人点了点头。
到站的播报声，正好解救了女人的尴尬，我偷偷藏在男人的双肩包里，和他们一起出去了。
05
火锅店里人声鼎沸，专门定了个雅致的包间。
母亲和父亲坐下后，只争先恐后的问着男人问题，不外乎是家里父母做什么的，自己的收入等等。
女人有些无奈，男人却一一礼貌的回答。
火锅里飘着的肉，母亲都用漏勺捞起，将肉放到弟弟的盘子中，男人愣了愣，用筷子将肉片放到女人的盘子里。
母亲见状：“他们小时候啊，有肉总是要让给弟弟吃的，可是生了好几个女儿，才生下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全家都宠的不行，虽然家里穷，可是还是当小皇帝一样养大的。对了，小伙子，你能给我儿子介绍个工作吗？做办公室那种，体力活，我儿子可是吃不消的。”
男人温和的笑了笑：“他的学历不够，只能从最基础的开始做起，不能一步登天的，做办公室的也都是有资历的。还要一步一步的来。”
母亲有些不乐意：“反正你以后也是我们家的人，帮帮我儿子还不是正常的？以后他可是还要叫你一声姐夫的。不用这么小气，既然你是北京本地人，要是有本地姑娘也能给我儿子介绍介绍的。”
女人终于忍无可忍：“妈，你能不能不乱说话。”
母亲撇了撇嘴：“怎么？还没嫁出去，就替别人说话了？你能多为你弟弟想想吗？以后家里可是还要靠你们姐妹几个给你弟弟买房子呢。”
父亲也插进来说道：“怎么？跟未来姑爷说点而体己话，也成了错了？怎么你在这大城市里呆上几年，怎么尽染了些坏毛病。”
女人没有说话。
男人只客气的说：“快吃饭快吃饭。”
06
男人给女人一家叫了专车，送到家，自己转身去了地铁站。
男人的母亲发来微信：“和小任父母吃饭，感觉怎么样？”
男人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的打着什么，然后又飞快的删掉，最后只回复：“还行。”
我跟着男人回到地铁上，女人的微信紧接着进来：“今天不好意思了，让你见笑了，我父母他们没受过什么教育，说话就是这样没道理，你别往心里去。”
男人只淡淡的回复了一个恩。
女人的信息没再发送过来，男人便也没有再发送过去。
07
第二天是周末。
女人带着父母出来游玩，母亲只抱怨：“昨天那专车挺舒服的，怎么不让那个小伙子出来了，你啊真是个傻瓜，有便宜白不占，他出来，你就不用花钱了。”
女人无奈，只好默不作声的听着母亲在一旁絮絮叨叨。
男人的信息发来：“我想我们可能不太合适。”
女人鼻子一酸，仰起头，将眼泪憋了回去。打起精神带父母下了地铁。
昨晚那男人下地铁前，我看到他给他兄弟发：“靠，没想到她就是一扶弟魔啊，这结婚以后，我们家还不得给拖累死，她那爹妈和弟弟真是太贪得无厌了，这样的家庭我扛不起来，消受不起。”
08
过了好几天才又见到女人，不过这一次是女人和她弟弟送她父母离开，地铁上大包小包全是买给父母的东西。.
母亲只说：“你快些在北京钓一个金龟婿吧，这样咱们一家日子都能过好，你可看好你弟弟，你弟弟可是咱们一家的宝贝疙瘩，你弟弟出了什么事儿，我和你爸就打死你，你可记住了。”
弟弟换了一个新款的bose耳机，鲜艳的蓝色和他那黄色的头发显得格外突兀。
他依旧对父母对姐姐的忠告熟视无睹。
女人只对她母亲说：“妈，我能帮的到头了。”
她母亲作势就要打她：“你什么意思？怎么让你弟弟住你家委屈你了？我告诉你，你弟弟只能睡床，你睡地上，每个月给你弟弟的三千块钱还是得给，你要是不给，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儿了。”
女人只抬起头看着母亲：“难道我不是你的孩子吗？”
母亲冷哼一声：“你大姐，你三姐还有你小妹，早早的出嫁的彩礼钱就是给你弟弟买房子的，现在就差你了，你要是能钓上金龟婿，你弟弟就一辈子后顾无忧了。你是咱们家最出挑的一个女孩儿，肯定要从你身上多拿些钱来的，以后你弟弟生了孩子，还不是得靠你们这些姑姑们，你弟弟哪能照顾的了小孩。”
女人无可奈何的盯着咄咄逼人的母亲，在一旁的父亲耷拉着脑袋，偶尔会拉一下她母亲的袖子：“好了，别说了。都说了好几遍了。”
09
送完父母回来，弟弟对女人说的第一句话：“姐，这个月的三千块钱还没给我呢。”
这是女人的父母亲吓跑的第三个男朋友，可能也是最后一个了。
女人只打开通讯录，看到家人那个分组里：招娣，盼娣，望递，等娣的四个名字。
似乎想起小时候，四个姐姐拉着一个弟弟。
母亲每天周而复始的会说：“知道为什么给你们起名字，招娣，盼娣，望递，等娣吗？就是为了你们弟弟这个小宝贝疙瘩啊。这可是咱们家的根儿。你们就是为他活着的，知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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