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七分實三分意”的元代繪畫,較宋朝的“和與不同”之處

元代算是中國歷史上較為另類的朝代,本身是由遊牧民族(蒙古族)建立。蒙古建元以後,又與歷屆少數民族入主中原所採取的策略一模一樣,不約而同地走向漢化的道路。

同樣是選擇漢化,元代的統治者所面臨的局面要空前的複雜,因為它是兼雜宋朝的漢族文化、遼朝滅亡後留下的契丹文化、金朝的女真文化、西夏的党項文化,使得元代成為中國歷史上首個真正意義上的多元化時期。

淺析“七分實三分意”的元代繪畫,較宋朝的“和與不同”之處

宋·王希孟《千里江山圖》

“糧田與牧場縱橫交錯,農民與牧民雜亂而居”的社會現狀催動下,使得元代的繪畫藝術發生深刻變得變化。這種變化是建立在劇烈的社會動盪產生政權迭代,進而帶來繪畫藝術上的“大裂變”。

之所以要稱元朝是繪畫領域的“大裂變”時期,主要它是由外力的作用下,使得繪畫領域不得不進行自我革命,一方面文人士大夫的內心不想變,一方面“物是人非”的社會場景又使得它不得不變。所以,元代的繪畫藝術與宋朝相比,可以概括為“和而不同”。

淺析“七分實三分意”的元代繪畫,較宋朝的“和與不同”之處

元·黃公望《丹崖玉樹圖》

元代的逸氣與宋代的靜氣,是遙隔時空的“和聲”

宋朝文風盛行、經濟繁榮、政治清明,乃至尚有今人思之。“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宋朝社會在繁華喧囂的盛世影響下,加上理學的興起,文人更加崇尚“涵養精氣,修養本心”,追求一種恬然自得的生活意境,

比如蘇軾謫居時期所作《枯木怪石圖》“一棵枯樹,一塊奇形怪狀的石頭”,沒有飛鳥走獸的打擾,此中樂趣唯有作者知曉。另外,宋徽宗趙佶《聽琴圖》“一棵樹下,三人環坐,撫琴者縱情演奏,聽琴者陶醉其中”,如此淡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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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趙佶《聽琴圖》

到元代時期,可以說文人仍然沒有脫離宋朝“靜氣”的創作理念,以一種超凡脫俗的飄逸感,將這份“靜氣”很好地傳承下來。觀者欣賞元代繪畫時,咋看是寫實畫,再看又帶有三分寫意。以黃公望《富春山居圖》為例,整幅畫卷以浙江的富春江作為創作體裁,採用淡雅用墨的技法,將山川、樹木、河流勾勒排布的十分工整和諧。從這個意義上講,《富山春居圖》是典型的寫實畫。

妙的是,黃公望的細節處理上採取“垂直的皴法”,這種垂直的皴法處理方式,讓畫中的構件(山、水、林)呈現由上而下的流線形式,讓原本山水寫實畫增加一層“自然扭曲”的抽象感,由此造成元代繪畫作品呈現一種“似實似意”的靈氣。

淺析“七分實三分意”的元代繪畫,較宋朝的“和與不同”之處

元·黃公望《富山春居圖》

這種抽象感與西方印象派完全不同,元代的“垂直的皴法”給人一種心靈上的靜謐和空靈,不像印象派是一種視覺衝擊引發的暴躁感。同為元四家吳鎮的《秋江漁隱圖》和王蒙的《夏山高隱圖》都曾將“垂直的皴法”或多或少融入自己的創作中,共同構成元代繪畫與宋朝遙隔時空的“和聲”。

“為時而繪,為事而作”帶來元宋繪畫的三大不同

唐朝新樂府運動倡導者白居易名作《與元九書》中,有這樣一句話“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誠然如此,一個真正的文人士大夫的情懷思緒必然要與所處的“時”、所經的“事”息息相關,元代經過時空的劇變後,文人士大夫承載著更多的自身與世界的思考,造就出元代繪畫領域較宋朝有著三大不同。

① 繪畫“技法”的側重程度不同

宋朝注重文治的國策,使得有宋數百年文風靡靡,人心安逸。由此導致宋朝的繪畫理論更加透徹自如,文人可以採取更加寬廣的表現形式來嘗試挖掘更多的繪畫原理,不必太拘泥“技法”的潤色,盡情地表達情趣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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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王蒙《青卞隱居圖》

元代則不同,元代的文人不具備宋朝文人寬鬆的社會環境,使得他們進行藝術創作的時候,只能訴求於“技法”,這些所謂的“技法”承擔著掩蓋創作想法的功能。“非我族人,其心必異”,不願意與“異族”共舞的想法,全部掩蓋在“技法”之下。比如王蒙《青卞隱居圖》,作品構件佈局顯得零散不堪,造型方面歪七扭八,如此隨意乖戾的作品,實則是異族入侵後,由於民族融合帶來社會場景雜亂無章的內心寫照。

所以,繪畫經過宋元兩代,文人對“技法”的側重程度發生本末上的置換。

② 繪畫創作的初心不同

繪畫名家陳傳席先生在《中國山水畫史》中說,元初,國勢平穩,人們已從不知存亡何時的緊張狀態中擺脫出來,人心又恢復生態和彈性,重新展向自然。

陳傳席先生的觀點很有道理,但又不完全正確。元代文人一直沒有完全地從山河存亡的情結中擺脫出來,他們崇尚自然的心境和繪畫表現形式完全出於一種“無奈”。

宋朝文人繪畫一方面是源自興趣,另一方面是由於朝廷的推動。宋朝時期,專門設立宮廷畫院,幫助繪畫愛好者實現自身價值,比如《千里江山圖》的作者王希孟,便是宋徽宗親自培養出的一代畫師。朝廷鼓勵文人從事文藝創作,連君王都親自從事或是指點,如此一來繪畫領域會形成一種“上下”之間的回應流動。

淺析“七分實三分意”的元代繪畫,較宋朝的“和與不同”之處

元·倪瓚《漁莊秋霽圖》

元代的文人不具備這樣的條件。元朝本是一個漢化的“殘次品”,是歷代遊牧民族唯一一個沒有完成漢化,便在浩蕩的農民起義中倒塌的封建王朝。元代享國98年,舉行16次科舉考試,錄取進士1200人。如此規模之小科舉考試,文人再無晉升渠道可言。

出於“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的儒家理想,加上元朝的統治者“不事農桑,轉營遊牧,不喜詩書,專好涉獵”,造成下層知識分子與上層朝廷之間無法形成有效的互動共鳴,絕大部分文人轉變發展方向,有的從事元曲創作,有的投身繪畫領域。這是元代文人繪畫創作初心不同宋朝之處。

③ 宋元繪畫材料的不同

宋朝是絹帛畫發展到巔峰的時期,無論是北宋·王希孟《千里江山圖》,還是南宋·馬遠《踏歌圖》,亦或是北宋·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都是以絹帛為材質進行繪畫創作。用絹帛繪製人物畫的效果非常好,甚至說是人物山水畫的最佳選擇,它可以勾勒出清晰的筆痕,也可以在輪廓的基礎上進行渲染,是寫實繪畫創作的首選。

淺析“七分實三分意”的元代繪畫,較宋朝的“和與不同”之處

南宋·馬遠《踏歌圖》

絹帛畫之所以能夠盛行宋朝,與時代的繁榮有著深厚的關聯。《踏歌圖》以寫實表現風俗,將盛世之下拄著柺杖的白鬍子老漢,那種頤養天年,悠然自得的畫面描繪的栩栩如生。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自然不用多說,完全是北宋時期都城汴京繁榮的紀錄片,這些都是文人以自己的視角來看待社會的寫照,對盛世的一種歌頌。

元代的文人本身內心中對社會抱著一種牴觸的情緒,這種漢族受異族統治的情結是所有文人都無法跨越的坎。元代文人看來,即便是社會經濟再發達穩定,也絕不可以作寫實畫,如此無異於為入侵民族歌功頌德,這一點是所有文人士大夫所不齒的行為。

淺析“七分實三分意”的元代繪畫,較宋朝的“和與不同”之處

北宋·張擇端《清明上河圖》

所以,宣紙作為繪畫材料應運而生,它既符合繪畫的寫意朦朧,又可以巧妙地避開為朝廷服務的要求。

最後,總結來看元代繪畫較宋代繪畫的“和而不同”,不僅僅是一種繪畫藝術形式上的變革,它有著更加深遠的內涵,一方面是元代畫家對宋代以來繪畫領域的繼承和發展,另一方面元代畫家以獨有的“時代風格”來表現傳統文人士大夫階層與統治階層的“和而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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