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文字上分析,李商隱的《落花》為何不是情詩

原創首發:從文字上分析,李商隱《落花》為何不是情詩?

高閣客竟去,小園花亂飛。

參差連曲陌,迢遞送斜暉。

腸斷未忍掃,眼穿仍欲歸。

芳心向春盡,所得是沾衣。

在關於此詩的所有賞析中,或者歷代詩話中,都說此詩是作者借“傷春”來表達“傷逝”,借“落花”詮釋“落寞”,總而言之都是“幽恨怨憤”之情。

然而,那些詩評家卻不拿出證據,沒有人去說明這首詩為什麼不是情詩,而偏偏是感懷之作。因為從字面上來看貌似可以是一個春閨婦人,或者是恩春女子,在現代人的眼裡,TA可以是一首情詩。

古人的判斷不會錯,但是這種判斷卻開了一個不好的頭。只說評論,只說結果,偏偏省略了論證過程。導致現代人讀這首詩時只是知道不是情詩,但為何不是,理由便牽強到直接導入創作背景中的作者“閒居而沒有好工作”,以及受牛李兩黨排擠的苦悶。

難道一段時間內事業上不如意,就等於那段時間所有的詩歌都在暗示幽恨麼?

這首詩哪怕沒有創作背景,也不是情詩。

而最大的線索就在第一句之中。

從文字上分析,李商隱的《落花》為何不是情詩

高閣客竟去,小園花亂飛。

從唐朝開始,煉字成為詩歌創作中最高規格的意境表達方式。“一字不虛,一字不易”方為上品,翻譯成現代語就是詩中的每一個字都具有唯一性,不可替代,不可更換。我們不妨將這一句當成“蛛絲馬跡”。

閣,即兩層以上的,四面有窗的,可以瀏覽風景的建築。

高閣,或許不僅是兩層以上,可能會更高。

在古詩詞中,我們見過許多“閣”,比如蘇東坡《水調歌頭》“轉朱閣”,李白《菩薩蠻》“泣歸香閣恨”,陸游《釵頭風》“閒池閣”,王安石《西江山》“東閣詩情易動”,王建《寄上韓愈》“朝退多逢月閣遊”,辛棄疾《賀新郎》“多少松窗竹閣”,韋莊《清平樂》“繡閣

香明滅”,歐陽修《蝶戀花》“畫閣歸來春又晚”

不僅如此還有層閣、黃閣、南閣、遊閣、塵閣、彩閣、燭閣等詞。

如此多的“閣”,為什麼只用“高閣”?然不用其它的“閣”?

顯然,如果此詩是借用女子身份,或者以女子口吻表達情感,那麼作者李商隱應當採用繡閣,畫閣,香閣等詞。然而,排除這些具有性別傾向的“閣”,為何不用其它的“閣”?或者說

“高閣”與其它“閣”的區別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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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閣

從歷史資料中不難發現,能夠建蓋高閣之人,都是世家權貴,比如劉秀的舅舅樊宏,光武皇后的弟弟郭況。同時也指向廟宇內的重要建築,比如宣聖殿後面的樓房。

詩詞裡更是多見,比如:魏文帝《夏日》“北坐高閣下,延賓作名倡”;陳後主《玉樹後庭花》“麗宇芳林對高閣”;謝朓《呈沈尚書》“高閣常晝掩。荒階少諍辭”;王勃《滕王閣詩》“滕王高閣臨江渚”,王維《早朝》“城鴉鳴稍去。始聞高閣聲”;比如《長生殿》“晝漏稀聞高閣報”等。

從詩句中不難看出,所謂高閣,要麼是佛寺中的重要建築,要麼是建在高處的樓閣,要麼就是權貴之家庭院之內的建築。

佛寺中的高閣體現在詩中,便有禪意或者避世之情。高處的閣樓體現在詩中,便有慷慨悲情之意。然而此詩卻一個也無,因此這個高閣應當是院內建築。主人為官員或貴族。之所以為斷定為權貴,因為中國古代對建築有嚴格的要求,比如顏色、高度,脊獸數量等等,能在院中建築高閣的不會是社會地位不高的富紳,只能是權貴人家。

這一句中第三字為“客”,第四字為“竟”

客,竟

恰好與閣的四面有窗,可以瀏覽風光的屬性相吻合。從而交待出一個隱藏的背景,這個權貴正在高閣裡宴請賓客。

閣樓的主人公不可能是作者本人,因為他閒居,或者就任一個編輯(正字),沒錢更沒有資格建築高層樓閣。也不可能是女子,因為若是女子,應為繡閣或畫閣,同時這個客便不符合高閣的身份屬性,彷彿是嫖客或恩客一般,哪怕是普通客人也與禮法不合。

第四字為“竟”,竟者,終也。不一定是網上翻譯的竟然之意,所謂竟然即意料不到之意,對於客人來說是失禮行為,對於主人來說也感覺不到被尊重。重要的是,這種意料不到與全詩基調不符。客人竟然離去和後面的詩句有何關係?因此,這個竟指的是結束或宴會結束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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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園花亂飛

細品之下不難發現,這個小園與高閣存在邏輯衝突。權貴之前的高閣之前不可能是小花園。應當開闊一些,便於遊覽。在許多古畫中,甚至園林之中,大凡高閣之前,都是寬敞而且佈置雅緻的草地,絕不會是小園。

做為大詩人,李商隱不可能杜撰,因為可以替代的詞彙極多。這便意味著這個“小園”是無法替換的二個字,不合乎邏輯並且無法替換,那麼只剩下一個可能

寫實,即這個小園果真存在,

另一個問題隨之而來,這個“小園”在哪裡?

小可以為,高閣一樓前面為花園,高閣後面呢?因此,這個小園所指為高閣的後門,即小門之外。李商隱官職極低,甚至可以說是白身。他沒有資格走正門,甚至連送客的資格也無。

依照邏輯分析,宴會結束之後,李商隱應當回到自己的居所,所以從後門或側門離開,會經過一個小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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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詩

在這個小花園裡,他看到了落花,心生感慨,便寫了這首《落花》。在這首詩裡,如果牽強附會的話。那麼,“高閣”借指理想;“客”借指遊宦;“小園”借指當下境遇,“花”借指人生及事業規劃。

“亂”者,無頭緒理不清。

“飛”者,無目標無歸處。

“參差”照應“亂”,“迢遞”呼應“飛”。“腸斷”為不順意,“掃”因為掃不盡,“眼穿”為不甘心,“歸”為歸不得。

“芳心”者,首聯對句之“花”也。

“春”自然是普通人生。

“所得”因為尾句有沾衣二字,即無所得之意。

“沾衣”者,淚也!

因此,網上賞析所說的“幽恨”,這首詩裡肯定是有,但若說到“怨憤”,則一絲也無。

作繭自縛,何怨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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