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段宏刚
西方油画有人物、风景、静物三大题材,人物肖像画无疑是油画艺术的重头戏,在西方600多年美术史里,一直占据着半壁江山,以至于在油画圈里,有这样的共识:不会创作人物肖像的油画家,不是称职的油画家。
人物画不像风景和静物,面对的是活生生的,有各种各样情感和个性的人,用什么样的技巧,把人物形象画得形神兼备,让画面体现出强烈的代入感,让观者得到身同感受的审美体验,一直是历代人物油画家毕生追求的目标。
然而,西方早期油画里的人物,绝大部分是面无表情,带有明显的匠气,为什么会这样呢?
实际上,这个问题要一分为二去看待,文艺复兴,包括文艺复兴前期的油画作品,画中大多数人物面部确实是没有什么表情,一幅僵硬、严肃,缺乏情感的神态,这样的神态,被称作“扑克脸”,就如同扑克牌里,J、Q、K这些牌面人物的表情,是模式化的,千篇一律,看不出丝毫个性。
绘画毕竟是艺术,人物形象必须传达出真情实感才符合艺术的本意,因此,从文艺复兴中期以后,画家逐渐意识到这些缺陷,就想办法给作品中凝注人性化的情感,把“人神同性”看作最基本的艺术原理,最终,推动了油画艺术的大力发展。
文艺复兴以前,在绘画上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主要有两大原因。
其一,神学思想影响和束缚了画家的创作态度。
西方文明起源于古希腊,从古希腊开始,就诞生了神学思想,从此后,神学思想在西方历史上一直延续,自中世纪到文艺复兴前期,在这长达1000多年的历史里,是神学思想发展的高峰,神学思想已经深入人心,在普通大众的意识里,神灵高高在上,神灵的严肃性和神圣性不可冒犯,画家必须以崇拜的目光去审视和刻画神灵。
在这种文化意识的影响下,画家在刻画神话人物时,必须刻意把神话人物跟普通大众区分开来,神灵在画家眼里,是高贵的,神圣的,严肃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如果把某个神话人物画得跟普通大众一样,具有喜怒哀乐和七情六欲,会被认为是对神灵的不敬和亵渎,没有哪个画家敢这样做。
因此,我们可以看到,西方中世纪时期的哥特式美术,拜占庭美术,中世纪末期的蛋彩画,以及文艺复兴前期的油画作品,里边的神话人物都跟木偶一样,面部表情刻板、呆板、严肃,根本看不到人性化的表情,距离惟妙惟肖相去甚远。
比如,哥特式美术代表人物意大利画家杜乔·迪·博宁塞纳的《圣母与圣婴》,蛋彩画大师波提切利的《维纳斯的诞生》,甚至艺术大师达芬奇的前期作品《岩间圣母》,画中人物都是套路化的表情,如同长着同一张脸。
其二,跟油画技巧在这个阶段还没有发展到完善有很大关系,画家想画出丰富的面部表情,没有合适的技巧去帮助实现。
从14——16世纪,文艺复兴在西方延续200余年,诞生了达芬奇、米开朗基罗、拉斐尔三大美术巨匠。油画艺术真正完善起来是在15世纪中期,此时,文艺复兴在西方已经走过100多年,达芬奇、米开朗基罗等大师作为油画艺术的第一批探索者,他们此时已经人到中年,在创作思维上还没有摆脱神学思想的束缚,作品通常以神话题材和宗教题材作为创作内容,技巧和风格已经定型,想改变过来并不容易。年轻的拉斐尔作为文艺复兴中后期最重要的油画探索者,正好赶上了油画艺术从宗教色彩向世俗化转变的过程,导致他的画风明显跟前两位不同。
文艺复兴是借助古希腊的文艺样式,来反对神学思想,主张人们发扬人文主义精神,倡导画家画出符合时代精神,能反映普通大众精神世界的作品。
但是,文艺复兴中前期,神学思想依然占主导地位,教会还不允许画家直接去刻画生活中的普通人物,要时刻保持对神明的敬畏之情,因此,对一些为艺术而艺术的画家来说,他们虽然画着神话人物,却给人物形象里加入世俗化和人情味的元素,把神话人物画得越来越贴近大众的真实感受,越来越像普通人。到后来,画家们干脆直接从现实生活中提取创作素材,直接刻画芸芸众生,不再对神学思想唯命是从,在这样的尝试中,绘画技艺和艺术境界取得了稳步提高。
可以说,从把神话人物画得“人神同性”,到最终刻画活生生的人,是大众的审美意识逐渐战胜了神学思想束缚的结果,是人文主义精神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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